“艾瑪……你個臭丫頭還敢丟我,有你這麼恩將仇報的嗎?”
我捂着臉就要衝上去收拾蘇麥,她趕緊關上房門,這丫頭雖然腳上不利索,手上的動作倒還挺快的,一道緊閉的防盜門便讓我再也無可奈何。
“開門!開門!”
“你個姑娘也太不講究了,有把拖鞋往人臉上扔的嗎?”
“開門,是個爺們兒你就把門打開,我保證不打死你!”
“……”
我話剛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傻逼了,蘇麥水靈靈一個大姑娘,本來就不是什麼爺們兒,這種威脅對她毫無用處,本以爲她會隔着房門跟我鬥幾句嘴得瑟得瑟,可她倒好,愣是沒有再吭一句聲兒,這讓在門外叫囂的我像是在演一出低俗的獨角戲,索然無味。
“喂,你拖鞋還要不要了?”
我撿起地上她剛纔扔我臉上的拖鞋又喊了一聲,可沒有得到任何迴應,百般無奈的我只能撿着她的拖鞋回了自己的房間,總不能就把她的拖鞋丟門口吧?
蘇麥的腳很小巧,只比巴掌長一點兒的拖鞋撐死了三十六七碼,我將其順手擱在了牆邊的鞋架上,準備明天找時間還給她,想來我的脾氣也實在太好了,她用拖鞋丟了我,我還得替她免費保管一晚上……這特麼叫什麼事兒嘛!
簡單洗漱之後,我躺在了牀上準備入眠,可奇怪的是,我明明困得要死,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搬了新家認牀的緣故。
反正睡不着,我乾脆爬起身靠在牀頭點了一根兒煙,深深地吸上一口,通紅的火光隱約映照出這個陌生的房間,藉着這微弱的光亮,我環首四顧,總覺得這個房間的傢俱、電器,甚至是牀單被褥都是冷冰冰的,窸窸窣窣的菸草燃燒聲,襯得這個夜愈發的安靜,安靜得甚至有些死寂。
而我不得不在這個死寂的夜裡直面我目前的境況:首先,我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是等到這陣兒風聲過了之後,繼續在夜場混跡,還是迴歸正道,徹底告別以前的生活;緊接着,我當下必須找到一個賴以生存的工作,總不能一直靠田小維的接濟生活!
這兩個問題看似簡單,無外乎就是兩個選擇題,前者二選一,後者多選一,可是這逼養的生活總是給我們太多的選擇,反而讓我們無所適從,並且不是所有的選擇題都有正確答案的,比如媳婦兒和媽同時掉進了河裡,你只能救一個,你要救誰?
這種選擇題特麼無聊麼?有正確答案麼?
真特麼操蛋!
我越想越混亂,越想越混沌,就像是濃霧天站在一個多岔路口,看哪兒都看不清楚,我最終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腦子昏昏沉沉,不知道什麼時候,終於睡了過去。
……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纔起來,出去吃午飯的時候,看見一樓的門臉房門是開着的,裡面卻不見蘇麥的那輛Jeep牧馬人,恰好又見梅姐正在不遠處和幾個中年女人納着鞋墊聊天兒,於是走過去向她詢問。
梅姐告訴我,早上的時候,蘇麥已經打電話叫保險公司的人將車拖去維修了,我這個無車一族才幡然醒悟,原來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親力親爲的,我尷尬笑笑,自嘲無知。
隨便在外面吃了個午飯之後,我再次回到自己的房裡,全然忘記了還蘇麥拖鞋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和蘇麥的關係也並沒有因爲這兩天的事情而變得熟絡起來,即使住在彼此對門兒,卻也沒有任何的交流,跟這棟樓裡所有冷漠的住戶沒有任何區別。
其實說到底,我和她原本也就真的不熟,撐死了算見過兩面,指不定她還對我這個“綁匪”心存芥蒂呢,而我也不會上趕子地去找她,於是,閉門養傷的她和宅家頹廢的我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零交流,甚至連面都沒有再見到過。
兩道防盜門,隔着的是兩個世界的人。
時間無法阻攔地往前流逝,我的生活枯燥而乏味,每天睡到中午起來,然後去小區門口隨便吃完拉麪,下午渾渾噩噩地發呆半天,晚上再去吃碗拉麪,回來的時候備足香菸和啤酒,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便一個人盡情地頹廢,不讓任何人看見,也沒有任何人想看。
這種頹靡的生活,我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至少在我思考出那兩個選擇題的答案之前,我陰暗的生活決計是透不進一絲絲陽光的。
這幾天裡,我給田小維打過幾次電話,想找他喝喝酒聊聊天兒,可田大爺忙着拉貨、收貨款、陪客戶,壓根兒就沒時間來欣賞我的頹靡,倒是李十三打過幾次電話邀我出去喝酒唱歌,可自從離開飛虹之後,我便不想再出入夜色場所,更不想聊起那時候的事情,可李十三跟我就是在飛虹認識的,跟他一起不聊那些糟心事兒,還能聊什麼?
於是,我只能孤獨地守着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好在有菸酒相伴,聊以安慰。
我全然模糊了時間的概念,記不清今天幾號或者星期幾,只能分得清白天和黑夜,家裡已經被我糟蹋成了狗窩,煙盒、菸頭滿地都是,啤酒瓶也在牆角堆積了一大片……我才猛地發現,沒有了靳薇的收拾,我特麼連生活自理都困難!
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如拋開百年孤墳一般從牀上爬了起來,看着窗外溫煦的陽光,心情終於稍稍開朗了起來,這纔想起前幾天都是陰天,難怪覺得暗無天日的,於是決定不要辜負了這難得的陽光,把狼藉的屋子收拾一下。
煙盒和酒瓶我沒有丟掉,反而將它們整整齊齊地堆積在客廳電視櫃的兩邊,左邊摞着高高好幾層煙盒,右邊鱗次櫛比地擺放着一大片啤酒瓶……是它們,不離不棄地陪伴着我這段頹靡的歲月,它們是最忠誠的朋友!
細數煙盒和酒瓶的數量,我竟然升起一股可笑的成就感。
打掃完房間之後,我不經意間瞥見了鞋架上蘇麥的那隻拖鞋,於是準備將它還給蘇麥,剛剛把拖鞋拿在手上,手機卻是響了起來,我以爲又是李十三打的,可掏出來一看,卻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歸屬地是成都本地。
“哪位?”我將拖鞋放回鞋架,接通電話問。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然後傳來一個我熟悉的聲音:“陽……陽哥,我是冬子!”
“冬子?”
我心中大喜,冬子名叫李冬,是我在飛虹手下的一個兄弟,按理說他現在應該還在局子裡蹲着,可他現在給我打電話,想必是已經放出來了!
“你是已經出來了嗎?”我趕緊問他,“其他人呢?”
“差不多都出來了!”李冬的聲音並沒有我想象的那種喜悅,“陽哥,我聽說出事之後,黑白兩道都在找你,擔心死我了……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
我不想將現在的住址和以前的人或事扯上關係,於是跟他說:“冬子,要不這樣,現在也快到中午飯點兒了,你在阿貴飯館等我,我馬上過來,咱哥倆兒中午好好喝一個!”
“好,陽哥你小心點兒!”
掛上電話,我在衣櫃裡隨便扯了件外套就往阿貴飯館趕去,這是近段時間我最高興的一天,以前手下的兄弟終於出來了,即使以後我不在夜場混了,這些曾經共患難、同榮辱的兄弟,我還是希望他們都好好的!
這個好消息橫掃我心中陰霾,愈發地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燦爛,真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阿貴飯館的老闆是個瘦小的成都本地人,雖然滿嘴跑火車,但心眼兒還算實誠,身板兒單薄的他卻討了個彪悍的東北娘們兒,老闆娘那叫一個豪爽,喜歡跟我們講一些葷段子,我也經常帶着兄弟們去他們那裡聚餐喝酒。
我打了個出租車趕到阿貴飯館的時候,李冬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一段時間不見,冬子瘦了一大圈兒,臉上還有一些已經結痂了的傷痕,估計在局子裡沒少遭罪,我快步走了過去,伸手就在他胸口錘了兩拳:“好兄弟,出來了就好!”
李冬傻笑着給我發了根菸點上,然後和我一起走進了阿貴飯館,這時候剛到中午飯點兒,飯館還沒有開始上生意,老闆阿貴在收銀臺的電腦上鬥地主,見到我們,主動迎了上來:“騷羊子,可有段時間沒見你了!”
“我這不是來了嚒?”我笑着開玩笑,“你可不要說你想我了,我特麼嫌惡心,如果是嫂子想我了還能接受……對了,嫂子呢?”
“你嫂子回東北老家了,得幾天才能回來!”阿貴笑着走近我,神神秘秘地將我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向陽,我聽說飛虹俱樂部出事兒了,現在黑白兩道都在找你,你小子還敢出來瞎晃悠,找死呢?”
“這不是在你貴哥的地盤兒上嘛,誰特麼敢亂來?”
“臭小子,我一個開飯館的可罩不住你們!”阿貴笑着給了我一拳,“好了,給你們安排一個最裡面的包間,我在外邊兒給你們望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