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先走了!”田小維看了看蘇麥,又看了看我,然後轉身向我爸媽告辭道,“那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回頭再請您們吃飯!”
“好好好……你要真有事兒,我們也就不耽誤你了!”我爸沖田小維揮了揮手說。
“叔叔阿姨,再見!”
田小維下樓之後,我媽又向我抱怨:“你看別人小田多懂事兒,今天要不是他的話,我和你爸還不知道要在機場等多久呢!”
“媽,我錯了還不行嘛,這事兒你就不要再翻來覆去的說了,說得我都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了!”我趕緊向我媽求饒,然後說,“我們也走吧,臨近過年,餐館的生意好着呢,去晚了可就沒位置了!”
由於我們要去的那家野生菌湯鍋店距離我們的住處較遠,下樓之後,蘇麥便徑直向她的Jeep牧馬人走去,我想要拉住她都沒來得及……或許在她看來,我們一行人自己開車去要比打車去方便得多,可是對於我而言,我倒更寧願打車,因爲她的這輛Jeep牧馬人,勢必要在我爸媽那兒扯出新的話題,我不得不再費口舌應對。
果不其然,當蘇麥坐進她那輛Jeep牧馬人的時候,我清楚的看見我爸的臉色都變了變,我媽更是扯住我直接問道:“陽陽,這車……是她的?”
我不想讓我爸媽覺得我“高攀”了蘇麥,於是裝出一副毫無所謂的表情說道:“是她的,不過這車不怎麼樣,幾萬塊錢的便宜貨……你看看那款式,都快老掉牙了,內飾更是老土粗糙,舒適度還不如坐麪包車呢!”
我原以爲我媽極少關注汽車資訊,對汽車的價值認知還停留在車型和車殼的光鮮度上,肯定吃不準蘇麥這輛Jeep牧馬人的價格,卻不想我媽當即就白了我一眼:“臭小子,你真以爲你媽是鄉村裡出來的土農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這是Jeep牧馬人!雖然看起來還沒有面包車好看,但比那些十多萬的車都還要貴呢……得二十多萬吧?”
“差……不多!”我尷尬的笑了笑,並沒有糾正我媽對蘇麥這輛Jeep牧馬人價格預估上的錯誤,反而給她點了個贊,“老媽,你可真是明察秋毫,什麼都瞞不住您呢!”
“那是!”
我媽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忘記了她原本要說的話題,而此時,蘇麥也將車掉頭開了過來,我招呼趕緊招呼他們上車,當着蘇麥的面兒,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問那些我並不想回答的問題。
臨近春節,成都的城市道路愈加的擁堵,平時十多分鐘的車程,我們竟開了四十多分鐘,不過好在那家野生菌湯鍋店還有位置,而且還是包廂!
點完菜,我媽便迫不及待的對蘇麥展開了問卷調查:“小麥啊,你屬什麼的啊?”
“阿姨,你是想問我多大了吧?”蘇麥毫不避諱的回答道,“我今年週歲24,不過我比向陽大不了一歲,我們是同年的,我大月份!”
我媽頓了頓,然後笑着說道:“女孩兒大點好啊,男孩子的心性一般成熟得比較晚,女孩子大一點呢,能對男孩子起到一定的監管和引導作用,所以還是女孩子大點好……你說要是一個幼稚的男娃娃,再找一個幼稚的女娃娃,那豈不是過家家了嘛?”
“媽,我哪兒幼稚了?”我很不服氣的反駁道。
我媽卻只是給了我一個眼神,壓根兒就懶得搭理我,然後又向蘇麥堆滿着和善的微笑繼續問道:“小麥,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是四川的,你老家是哪兒的?現在又在成都幹什麼呢?”
“哎呀,你這是幹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村委會查戶口的呢!”我爸終於看不下去了,板着臉向我媽呵斥了一句……我一陣偷樂!
蘇麥卻並不在意,雖說她緋紅的雙頰顯示着她此刻的尷尬和緊張,可她還是大大方方的回答說:“阿姨,我家是北京的,目前在成都的一家雜誌社當攝影師!”
“北京的啊?”我媽的神色怔了怔,“還是攝影師……念過大學的吧?”
“嗯,在北京唸的大學!”
我媽神情尷尬的沒有再繼續提問,我卻再也偷樂不起來了,因爲我知道,我媽的自尊心被蘇麥的出身和履歷所刺傷了,她在擔憂,擔憂我是否能高攀上蘇麥這個來自北京的大學生?
雖說當父母的都希望自家兒子能找一個好媳婦兒,但這種“好”是需要相對而存在的,也就是所謂的門當戶對,而“好”到蘇麥的這種份兒上,那便形成了一種莫大的壓力!無論是對於我,還是對於身爲父母的他們,都是如此!
桌上頓時陷入到一片沉默中,而我在這種沉默中則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壓抑和難受,甚至生起一股子濃烈的恨意,我不恨我的出身,我不恨我的家庭,我恨的是,當初我爲什麼沒有好好唸書,拿到一本光鮮的大學畢業證?
即便我的學業提前終結,我又恨我爲什麼沒能在輟學後的這幾年幹出一番能讓我挺直脊樑的事業……那樣的話,我的父母便可以不用再和我一起承受這種壓力,承受這種擔憂,承受這種屈辱……是我的無能丟了他們的臉,是我的無能,讓他們的心裡是如此沒有底氣!
對於蘇麥,我一直忍受着這種出身、家室、以及受教育程度和思想落差帶來的痛苦中,而這種痛苦,在此刻我爸媽凝重的神情中,便又被無限的放大……我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頓時變得糟糕透了!
我此刻多想告訴我爸媽,其實蘇麥並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們完全可以不用理會這種壓力,因爲我並沒有不自量力的去高攀,以後,我會給他們找個門當戶對並且善良孝順的兒媳婦兒的!
可是……我不想去戳破這個謊言!
因爲這個謊言就是一個夢,而我想要去做這個夢,如果一個人他連夢都不敢做了,那麼他連一個失敗者都算不上,或許總有一天這個夢會在現實中醒來,可是如果我喪失了去做這個夢的膽量,我想我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而此刻,我身處夢中,卻痛苦的清醒着!
湯鍋店內嘈雜的聲音和濃重的氣味兒使得我相當煩躁,是它讓我意識到這個現實的世界距離我是如此的近,不信?推開包廂的門去看看,遊走在這裡的人們,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貼着一個階級的標籤,他們的衣着、手錶、皮鞋、女人的挎包、手機……哪一樣不是彰顯着這個現實世界階級的證物?
再走出這家野生菌湯鍋店去看看,方圓800米之內就有一家五星級酒店、一家高檔的西式餐廳,以及若干的蒼蠅小飯館、路邊攤,僅僅方圓800米之內,這個現實世界的階級便涇渭分明,每個人都掙扎在屬於自己的階層裡,或痛苦着,或麻木着……
蘇麥並沒有做錯任何事、說錯任何話,她只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我媽的問題而已,可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反應似乎讓她很是尷尬、內疚,當菜上來的時候,她主動給我爸媽夾菜,竭盡所能的去討我爸媽歡心,可是氣氛卻沒有絲毫的改善。
於是,這頓晚飯便在這種極其沉悶的氣氛中結束,蘇麥開車將我們載了回去,我爸媽在我們小區附近找了家小賓館住下,我將他們安置好,正準備和蘇麥一起返回小區的時候,我爸叫住我說:“向陽,你先等一下……那個小麥,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想跟向陽聊聊!”
“哦……那叔叔阿姨您們早點休息!”
蘇麥離開之後,我爸給我發了支菸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壓根兒就沒跟蘇麥在一起過,也不想胡亂編造一個時間去騙他們,於是沒有回答我爸的這個問題,直接說道:“爸,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和小麥交往,我們不同意!”我爸還未及開口,我媽便搶先說道,“兒子,我承認,蘇麥這個姑娘沒得挑,可就是因爲她太好了,所以……反而不合適,俗話說,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你們……不合適啊!”
我早就料到了他們的顧慮,所以我媽的這番話也就在我的預料之中,但是我卻不知道怎麼去回答她,因爲剝離謊言,顯露出真相,他們的顧慮和擔憂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我和蘇麥根本就沒在一起,這種本不應該存在的顧慮和擔憂,簡直比杞人憂天都還要可笑!
萬萬沒想到,我原以爲簡簡單單的一個謊言,竟然牽扯出這麼多的麻煩和憂慮,我不想再將這個謊言繼續下去了,因爲我實在不忍見到我爸媽因爲這種壓根兒就不存在的事情而憂愁,這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
“其實,我和蘇麥……”
我正欲道出真相時,我爸卻突然扔掉菸頭,一腳踩滅道:“向陽,雖然你媽說的話不無道理,但是,我想表達的並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