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就在我那兒!”我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就將田小維給出賣了,之前來的路上在心裡打的腹稿全特麼見鬼去了,半句也想不起來!
因爲,我實在沒有勇氣向一個正擔憂掛念着兒子的母親說謊,此時,阿姨的一個皺眉、一個眼神,甚至是一絲一毫的神情波動,於我而言,都彷彿是一聲聲的質問和責怪……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不用再揹負“出賣”田小維的愧疚,或許坦白,纔是我最正確的選擇吧!
我給出的這個答案,阿姨應該早就猜到了,要不然她也不會找到我這裡來,所以她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外,只是那樣情深切切的望着我,近乎哀求的說:“向陽,你和小維從小關係就好,你說的話肯定比我和他爸爸的話都還要管用……阿姨拜託你了,幫我們勸勸小維,讓他早些回家來吧,他爸爸的氣已經消了!”
“阿姨,這個忙我還真不見得能幫上你!”我爲難的說道,“如果我的勸告管用的話,田小維早就回去了,我也希望他能早日回家,不要跟你們鬧矛盾,可是……”
我攤了攤手,繼續說:“阿姨,希望您也能理解我,作爲田小維從小最信賴的朋友,即便他這次離家出走是錯誤的,我也只能無條件的挺他……總不能讓他流落街頭吧?”
阿姨捧着咖啡杯,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阿姨理解你,那這樣,你把你的住址給我,我親自去找那混小子,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
我很不忍心拒絕阿姨這個簡單的要求,可思忖良久還是遲疑道:“阿姨,不是我不肯幫您這個忙,只是……田小維現在或許還不願意見你們,如果我貿然將他的行蹤告訴你們的話,這讓我真的很爲難……要不我先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你打吧!”阿姨喝了口咖啡,然後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擡手示意我撥打電話。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田小維的電話,片刻後,聽筒裡傳來了田小維的聲音:“陽哥啊,你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嗎?蘇麥今天晚上做的可是紅燒排骨,你要是不回來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小維,阿姨現在跟我在一塊兒!”我直接開門見山道。
“阿姨?哪個阿姨?”
“你媽!”
“啊?”田小維愣了半晌,這才壓低着聲音問道:“你沒有出賣我吧?”
“算已經出賣一半兒了吧!”我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看阿姨,又纔對田小維說道,“小維,阿姨現在想跟我一起過去找你,你怎麼說?”
“過來找我?你瘋了啊?”田小維的語氣變得緊張了起來,“你不會已經告訴我媽我現在住在你這兒了吧?”
“已經說了!”
“向陽,你個叛徒!”田小維怒吼了一聲說,“不要讓她過來找我,你叫她趕緊回去,該幹嘛幹嘛去,反正那個家我是不想回去的!”
“小維,我覺得……”
我剛準備開口勸兩句,阿姨已經做起了身來,伸手示意我把手機遞給她,我頓時覺得如釋重負,趕緊將這塊燙手山芋遞了過去。
……
田小維這次離家出走,最主要的矛盾還是在他老爸的身上,所以他對他老媽還是沒什麼氣兒的,在阿姨一番遊說之後,他終於答應讓他老媽過去跟他聊聊。
阿姨沒有開車來,我便騎摩托車將她載了過去,由於車後座上面坐的是長輩,我便將車速放得很慢,一來安全,二來也方便阿姨跟我交流。
“向陽,這次真是給你添麻煩了!”阿姨她們那輩人重禮節,坐摩托車上也不忘跟我客套。
“沒事兒,只要能把小維勸回去,解開你們的矛盾就好!”我惶惶迴應道。
“唉……你說你們這些娃娃怎麼就不懂父母的良苦用心呢?”阿姨嘆息道,“田小維總是說他爸罵他,看不起他,說我們不理解他,可是他又何嘗理解過我們?我們當父母的辛辛苦苦大半輩子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們子女?”
這些話我早已從我爸我媽那兒把耳朵都聽出了老繭,可還是耐着性子迴應道:“是是是……畢竟是兩代人嘛,時代不一樣,思想和看法上難免存在代溝!”
阿姨無心理會我的敷衍附和,繼續向我大吐苦水:“我們就他一個兒子,你說我們不爲他還能爲誰?我和他爸的那點兒家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還不是爲他創下的?他爸爸嚴格要求他,還不是爲了他以後能把這份家業繼承下來,可是那混小子硬是不聽,感覺好像還是我們在害他一樣,你說這世上有不爲兒女着想的父母嗎?”
“是是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嘛!”
摩托車緩慢的往前行進着,而我和阿姨也終於在閒聊中趕到了我的住處,我不知道田小維這會兒是在蘇麥家裡吃飯還是在天台的斜屋面裡,於是在樓下就給他打了個電話詢問。
“你們到了?”田小維接通電話後問。
“到了!你這會兒在哪兒?”
“天台啊!”田小維又問,“老田沒來吧?”
“沒來!”
“你最好別騙我,否則這兄弟沒法兒做了!”
“兒騙!”
短暫的交流後,我便帶着田小維的老媽往天台上走去,整整七樓,阿姨爬得有些氣喘,當到達頂樓,而我還在往上爬的時候,阿姨終於忍不住問了:“向陽,你們到底住幾樓啊?再往上可就是天台了!”
我回頭尷尬的笑了笑:“我們就是住在天台的!”
阿姨一時間無言以對,默然跟我走上了天台,當我推開斜屋面的推拉門,斜屋面內擁擠的狹小空間便出現在了我們面前,這些天我很少回來住,即便是回來住了,第二天一早也得趕着去上班,田大爺更是指望不上,所以,斜屋面裡的衛生就疏於打掃,頗有些狼藉。
整個斜屋面的空間裡充斥着一股混雜着香菸、啤酒和泡麪的難聞氣味兒,而發出這些氣味兒的源頭還並沒有被清理出去,無論是啤酒罐、空煙盒還是泡麪桶都一股腦兒都堆在牆角,由於數量衆多,排列雜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垃圾站!
田小維此時正躺在牀頭抽菸,斜屋面裡沒有窗戶,煙霧散不出去,整個空間便是一片煙霧繚繞,我和田小維兩把老煙槍倒是還能接受,可阿姨一進門便被嗆得一陣咳嗽。
“媽,你來了?”
田小維起身將手中的菸頭掐滅在由一塊木板凌空搭建的牀頭櫃上的一個堆滿菸頭的菸灰缸裡,朝四下望了望,最後拍了拍牀邊:“媽,這邊沒板凳,就坐牀邊吧!”
阿姨愣在原地沒動,眼眶裡卻是漸漸溼潤,一眨眼,兩行眼淚就流了出來:“兒子,這些天你就住在這兒?”
“是啊!”田小維四下指了指,“這不是挺好的嘛,向陽說,一個月才兩百塊錢!”
阿姨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我不想妨礙他們母子談話,於是很自覺的退了出去,並幫他們拉上了門,獨自站在天台的護欄邊上,望着或遠或近、或高或低處的一戶戶燈火,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今天算是更深層次的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當我們想着如何生活得更個性、如何玩得更加嗨皮,我們的父母卻只關心着我們是否生活得健康,是否吃得飽住得溫暖。
觸景生情!
我很自然的想起了我遠在浙江打工的父母,想來現在已是臨近春節,我還不知道他們今年是否會回來過年,於是掏出手機,撥通了我媽的電話號碼……是該問候一下了!
電話響了很久,我媽才接起:“幺兒(四川對兒子的一種愛稱),剛纔我在炒菜沒聽見,你打電話啥事兒?”
打電話啥事兒?
這幾個字讓我爲之汗顏,回顧往昔,好像我每次打電話給他們都是有什麼事兒,幾乎沒有純粹的問候和閒聊,雖然這不足以判定我們家庭關係的不和睦,但卻也說明,我和我爸媽的關係在漸漸疏遠……
他們無需再事無鉅細的照顧我,而我,也漸漸不再需要他們的照顧!
這份“無需”和“不需要”便讓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關係也越來越生疏……
“沒啥事兒,就是問問你們!”我控制住內心的情緒,趕緊岔開了話題,“對了媽,你和爸今年過年回來嗎?”
我媽停頓了會兒說:“應該是會回來的吧,不過也得看到時候能不能買到火車票,你也知道現在火車票有多難買,到時候再說吧!”
“買不到火車票就坐飛機啊!”我提議道。
“坐飛機多貴啊!”我媽頓時就給我否決了,“到時候再說吧,如果買不到火車票,我再讓你爸去問問汽車票,反正能買到票就回來!”
“你不是暈車嘛,寧波到成都又這麼遠……”
“暈車怕什麼,買幾顆暈車藥就行了!”
我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只覺得滿心的酸楚和梗塞,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的眼眶在漸漸溼潤、發熱,所以,我只能圓鼓鼓的睜着眼,因爲我怕一眨眼,眼淚就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