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這座讓我又愛又恨的城市!
其實一座沒有生命的城市根本無法激起一個人的愛恨,令人牽掛羈絆的只是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人而已,我說不清楚是因爲逃避還是衝動,我是真想逃離這座壓抑得幾乎令我窒息的城,我掏出手機給劉山發了條短信:“山子,我們去新疆!”
片刻後,劉山便回了我消息:“什麼時候走?”
“不知道,就這兩天吧!”
“那你現在在哪兒?今天晚上回來嗎?賓館的房間我還沒退呢!”
我這才意識到我這條短信發得是有多麼多餘,離開蘇麥的房子,除了去投靠李十三或者田小維,我已經沒有落腳之地了,今天晚上肯定還是要回劉山已經續房的賓館的,我們在這個漫漫長夜有太多的時間去聊這個問題,又何必急於一時互發短信溝通呢?
可是我知道,我剛纔還劉山發的那條短信,最重要的並不是要告訴他這個決定,而是給自己尋找一個排解情緒的口子,這樣想來,那一毛錢一條的短信費倒也不算浪費了。
這個夜晚,我和劉山再一次去了書包頂喝酒,不過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流,原來,當傷痛濃烈到一定地步的時候,連傾述的欲?|?望都會喪失,只想將自己禁閉起來,對誰也不敞開。
……
第二天,我和劉山將何炬約了出來吃午飯,菜還沒有上桌,我就先咕咚咕咚的自罰了三杯老白乾,而後擦了擦嘴說:“炬哥,這些天因爲我個人的原因,耽誤了不少工作,我自問心中有愧,對不起你給我開的工資,罰酒三杯算是表達我的歉意,至於工資方面,你就掂量着扣吧,我絕無怨言!”
何炬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劉山又緊接着站起了身來,端起酒杯也連續幹了三個,幾乎重複了一遍我剛纔的說辭。
“你們倆這又是罰酒,又是主動認錯請罪的……到底還讓不讓我扣你們工資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何炬擺手笑了笑,示意我和劉山坐下,“你們倆也確實不靠譜,工作說撂下就給我撂下了,還有沒有點兒責任心?特別是你向陽,你就是這麼給我帶班的?我看再這樣下去,工地上都快沒我挖機班的人了,一個個的全跑了!”
我和劉山被何炬說得一陣汗顏,不過看何炬說話的神情和口氣,他雖有不滿,但絕對還沒有到生氣的地步,看來我們的工資是不用扣了。
“好了,別搞得像挨批鬥似的,杯子端起來,咱們走一個!”何炬主動舉杯,跟我們碰了下之後,一口悶掉,發出一陣哈聲,“說吧,今天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兒?我可不相信你們倆今天擺這桌酒就是爲了給我認錯請罪的!”
我與何炬也算是老關係了,所以我省去了那些彎彎繞兒,直接開門見山的說:“炬哥,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和劉山想調到新疆那邊的工地去,你看現在方便嗎?”
“現在?”何炬擡手指了指我,沒好氣的說,“當初我再三叫你去新疆去新疆,不聽!現在我找人拉起班子,把那邊工地都搞上正軌了,你倒要去了,你說你這不是故意折騰我嗎?”
我一陣尷尬,只能無奈的嘆了嘆氣說:“炬哥,此一時彼一時啊,真他媽是一言難盡!”
何炬倒也不刨根究底,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想了想說:“我看你小子最近是有點兒反常,留你在成都屁事兒也是一堆一堆的,或許把你扔新疆去,我還能省心點兒!”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你們這又是請我吃飯,又是請我喝酒的,我還能不答應嘛?”何炬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一桌飯菜,搖了搖頭開玩笑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
其實這次跟何炬提出這個看似爲難的請求,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把握的,自從劉山請假之後,我便旁敲側擊的套過他好幾次話,何老闆雖然攤子鋪得開,但手下信得過的人並不多,而且他也數次表露出他對現在於新疆幫他帶班那哥們兒的不滿,否則我也不敢唐突的跟他提這個請求。
兩杯酒之後,何炬收起了方纔的玩笑之意,拍了拍我的手背正色道:“向陽啊,新疆那邊的工地可並不輕鬆,相比成都這邊這個工地,恐怕還要艱苦點兒,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你也知道,我最初的意思就是想把你弄過去給我帶班,因爲的就是我信得過你,你可不要讓哥哥我失望啊!”
“炬哥,你放心,我……”
我正要表表決心,何炬卻伸手將我打住說:“軍令狀什麼的就別來了,你小子說的比唱的好聽,哪次落實到行動上的?我對你的工作能力倒是放心,唯一擔心的就是你這暴脾氣,我的要求不高,你小子別過去給我惹事兒就行,特別是像上次泥頭車隊大集結那樣的大場面,我可不想再看見!”
“放心!”
……
這頓酒喝下來,我和劉山去新疆的事兒也就算落聽了,根據我和何炬的商量安排,現在新疆帶班的那哥們兒調回成都接管這邊的大件路工地,我和劉山還有小章調過去,反正都是修路工程,沒啥可交接的,我們不日便可出發!
聊妥工作的第二天,我和劉山還有小章便登上了開往新疆烏魯木齊的快速列車,漸漸遠離成都這座城市。
這次離開,我和劉山跟誰也沒有通知,沒有跟李十三和田小維聚着喝一頓大酒,我也沒有再去看看米瑤,至於蘇麥,我更沒有勇氣去面對她,就連她現在還在不在成都,我都不知道。
成都有我們太多放不下的東西,有太多需要處理的事情,好像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放心的走……索性就什麼都不處理了,該咋的咋的,可這不是灑脫,而是一種感傷的無奈。
最冤枉的就是小章了,他是毫無準備就被我和劉山給拖走的,從上車開始就跟我們抱怨個不停!
“陽哥、山哥,你們倆也太不地道了吧?說走就走,好歹也給我個心理準備啊!”小章哭喪着臉控訴道,“你們可不知道,昨晚我說我今天就要走的時候,我媳婦兒哭得那叫一個慘烈啊,胳膊都給我掐腫了!”
小章說着就要把他被掐腫的胳膊撩起來給我們看,劉山卻一把將他挽起的袖子扯了下去:“你小子得了吧,你知不知道,你的這番哭述,在我和你陽哥看來,你那就是典型的在秀恩愛,我可警告你,千萬別刺激我們,我和你陽哥可都是受傷的人,忍耐點極低的啊!”
小章憋了憋嘴,一臉的委屈:“我這真不是在跟你們秀恩愛,我真是一肚子的苦水啊,我媳婦兒的父母本來說近段時間就會來成都的,我已經答應她請我未來的岳父岳母吃頓飯的,現在看來,就只有放他們鴿子了?”
“那你幹嘛不早說啊,我們推遲幾天走也無所謂的!”我看了看他說。
“走都走了,還說那些幹嘛?”小章突然變臉,賤賤一笑說,“其實我還真挺怕見她父母的,現在剛好逃脫,哈哈……你說我現在啥也沒有,哪兒有底氣見她老爸老媽嘛,還是等我從新疆回來再說吧,陽哥,你可說的新疆的工資要比成都高出一半,這可不準坑我!”
“嗯!”
我點了點頭,沒有興致再和他們倆閒聊下去,於是將頭轉向了窗外,望着廣袤大地上的蒼茫景色,呆呆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劉山和小章還興致盎然的聊着,我沒注意聽他們說什麼,可是我知道,小章去往新疆,是爲了暫時逃避她女朋友的父母,追求更高的工資,以便回家過年時,兜裡有錢,也好在他女朋友的父母面前有點兒底氣!
而劉山呢,他是爲了逃離葉紅杉帶給他的傷害,逃離這座令他傷心欲絕的城市,在新疆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與過去漸漸劃清界限。
相比於他們,我去新疆的目的倒顯得複雜多了,首先,米瑤她不想再看見我,至少現在不想,我也不想再去刺激她,讓她平靜平靜也好,一輩子這樣長,對她的補償,也不用急於這一時。
另外,蘇麥現在看我肯定也糟心,我們何必又哀苦相對?她是自由的鳥兒,我早就該還給她那片自由的天空,作爲一個只能在現實中掙扎的人,我又何必去羈絆她呢?
當然,去新疆掙錢,爲以後謀求大的發展,這也是此次新疆之行一個繞不開的目的,現在想想,當時我說我要對米瑤負責、要和她結婚的話,是多麼的幼稚可笑……沒錢,我怎麼對她負責,怎麼跟她結婚?
掙錢,這也是我的負責計劃中極其重要的一步!
列車哐當哐當的前行,不知不覺的就已經暗了天色,最後進入黑夜,劉山和小章已經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而我卻仍然毫無睡意,心裡,腦子裡,綻放的是一朵雨中的向陽花……
米瑤,願你安好!
蘇麥,願你平安!
向陽,願你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