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回家洗了個澡,把鬍子剃了個乾淨,然後選了我所有衣服裡面看起來最正式的一套穿上,這才坐公交向天宇磁材器械有限責任公司趕去。
蘇麥還沒有回覆我那條“你猜”的信息,我坐在公交車上閒得有些無聊,於是又給她發了條信息:“姑娘,向陽花要去戰鬥,請給點兒陽光!”
我知道憑藉蘇麥的智商,肯定能理解我這條充滿文藝氣息短信的意思,於是一直等着她回消息,說不定能收穫到一些鼓勵,可是直到我趕到天宇公司樓下的時候,還沒有收到她的回覆。
站在天宇公司的樓下,我並沒有立即上樓,而是點了支菸平復自己的心緒,我有些緊張,說來也奇怪,我出入過不少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地方,也見識過比這種民營公司老闆身價還要高出許多倍的土豪老總,可心裡對“公司”二字,卻還是懷有揮之不去的敬畏!
或許是自打我輟學起,就覺得所謂的公司、白領,就已經和我的命運沒有了任何的關係,即使白領這個稱謂現在已經被渲染成了壓力和勞累忙碌的代名詞,可它在農村人的心裡,卻仍然還保持着一個高大上的地位,用我爺爺輩老人的話說,那就是坐辦公室的輕鬆活兒,而所謂的公司就是坐辦公室的高貴地兒。
我從小就被潛移默化地灌入一種意識——公司,那是念完大學的高材生工作的地方,而像我們這種連高中都沒有畢業的青年,讓人下意識地就會將我們工作的地方與工地、工廠、餐館等地方聯繫起來。
每次過年回老家,村裡的老人問的永遠不會是“某某,你在哪家公司上班?”而是“某某,你在哪兒打工?”
即使我現在已經很明白所謂的公司,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遙不可及般夢幻,可這種根深蒂固的潛意識還是那麼讓人忐忑。
我終於抽完了手中的那支菸,扔掉菸頭,我抹了抹臉,昂首闊步地往大樓內走去,正準備進電梯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是蘇麥回我的信息:“戰士,待你凱旋,犒賞你!”
這可真是個很實在的鼓勵,我有些好奇她會怎麼犒勞我,於是更加堅定了我要通過面試的決心,否則灰頭土臉地回去,我是真沒底氣跟她說我還是個追逐太陽的戰士!
……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天宇公司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麼高冷、嚴肅,一間寬大空蕩的辦公室裡,年輕的男男女女擠了近半個屋子,倒有些像飛虹場子裡開班前會,不過他們的着裝都很正式,有的還挎着山寨的LV或者雜牌的包包,挺有一股業務員的派頭。
我向一個帥哥詢問了面試的地點,他指了指裡面的一間小辦公室,我敲門而進,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
“以前做過嗎?”中年男人招呼我入座之後問。
“沒有。”我有些拘謹地搖了搖頭,又擔心他因此不錄用我,於是又趕緊補了句,“但是我學起來應該也蠻快的!”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下我,笑着說:“說得對,年輕人就是應該有這種衝勁兒,沒有經驗可以學嘛,你看看我們外面的那些業務員,好多也都是從沒有經驗開始的,現在一個月銷售提成拿上萬呢,事在人爲嘛!”
我聽他意思好像還挺有戲,果然,他在給我講了一些公司的基本狀況和待遇之後,就遞給我一張表,說是填完之後,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面試這就通過了嗎?
我有些驚異,不過聽見外面那間大辦公室傳來的喧鬧聲,我也就瞬間釋然了,公司並不嫌底層業務員多,因爲保底工資低得可憐,靠的就是拿提成,如果底層業務員能拿上提成,那麼也就證明銷售出去了產品,賺的還是公司。
雖然面試通過,但是如此輕而易舉就得到的結果,使得我完全沒有成就感,甚至暗暗自嘲原來所謂的公司門檻這麼低,虧得我還如此嚴陣以待。
填完表格之後,中年男人叫人去把一個叫做郝駿的業務員叫了進來,然後對我說:“郝駿是銷售部二組的組長,你就先跟在他手下好好學學吧!”
片刻之後,從外面的大辦公室進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此人便是郝駿,可特麼長得一點兒都不俊,瘦瘦高高的,燙着一頭彆扭的捲髮,滿臉的小紅痘,塌塌的鼻樑上還架着一副稍微有些誇張的黑框大眼鏡。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這人走路都捏着一個妖媚的蘭花指,屁股扭得比娘們兒還溜,一開口說話更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娘氣:“新來的吧?明天早上八點在這裡來報到,然後跟我一起出去跑業務,記得別遲到!”
我客氣地點了點頭,他則繼續下達着指示:“明天上班記得要穿西裝和皮鞋,挎個商務皮包來裝產品的圖紙和使用說明書,方便給客戶介紹!”
我一一應下,終於結束了整個面試和入職過程,離開的時候,郝駿又一臉嫌棄地指了指我頭頂上的帽子:“明天上班就別戴帽子了,看着一點兒也不沉穩!”
……
這個下午剩下的時間,我便去完成了郝駿佈置給我的採購任務,一套兩百多塊錢的廉價西裝和一雙一百多塊錢的黑色皮鞋,還有一個幾十塊錢的雜牌商務挎包,最後找了家小診所,準備拆掉頭頂上縫的線。
小診所的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用鑷子揭開我頭頂上的紗布,仔細看了看後連連搖頭:“小夥子,你頭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結痂呢,現在還不能拆線!”
我當然知道我頭上的傷口還遠遠沒到拆線的時候,可是能有什麼辦法?組長郝駿不讓我戴着帽子上班,而我原本的頭髮因爲需要縫線,而把傷口周圍的頭髮剪了一大圈,跟狗啃的似的,只有將整個腦袋都剃成平頭,這樣看起來才正常一點兒。
“拆吧,沒事兒!”
我固執地要求她給我拆線,起初她還不願意,說這樣傷口容易感染什麼的,只是最後仍然沒有擰過我,只能動手給我拆線,並說好如果感染了,她不負任何責任!
傷口還沒有完全結痂,她手中的醫用剪刀和鑷子每觸碰一下,我都疼得齜牙咧嘴,等到她完成整個拆線過程的時候,我已是疼得滿頭冷汗,可這女人沒有一點兒醫者仁心,完事兒了還一個勁兒地罵我活該,自找的!
拆完線之後,我又在街邊找了個小理髮店剪了個平頭,洗頭的時候,即使洗頭的小妹兒一千萬個小心,可沒癒合完全的傷口還是難免沾上了些水,疼得我又是一陣冷汗。
這是我平生經歷過的最難熬的一次洗剪吹服務,不過總算是把個人形象給搞定了,傷口沒有繼續流血,並且還有平頭的髮根聊作遮擋,晃眼一看還不怎麼看得出來,只是這樣彪悍的髮型,看起來有些像剛蹲完號子出來的。
搞完郝駿佈置的這些任務,天色已經漸漸開始暗了,我坐公車回了小區,在樓下遇見梅姐就閒聊了幾句,正準備上樓的時候,蘇麥竟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人聲經過無線電的傳播,一般會有些失真,不過蘇麥的聲音卻依然那麼好聽:“向陽同學,請問你是榮耀凱旋,還是鎩羽而歸呢?”
“有你向陽花妹妹的陽光普照,必須凱旋啊!”我難掩得意,更加期待她所答應的犒賞,於是趕緊問她,“對了,你可說過要犒賞我的,不會耍賴吧?”
“耍賴可是女人的特權,我爲什麼就不能耍賴呢?”蘇麥一副死不要臉的賴皮口氣,正當我有些失望的時候,她卻話鋒一轉,“不過……這次我不打算耍賴,我馬上就到小區了,你現在在哪兒呢?回去了吧?”
“我就在咱們樓下!”
“那你就在樓下等我,五分鐘後把你的犒賞提上樓去!”
蘇麥說完就掛上了電話,我卻更加好奇她的犒賞,聽她剛纔的口氣,她給我的犒賞應該是某種物品,並且這會兒她就帶在身邊……還需要我等着提上樓,看樣子個頭兒還不小啊!
這姑娘,真是太客氣了!
我翹首期待着五分鐘後見到蘇麥,同時見到她給我的犒賞,可是在我等待了才差不多兩分鐘的時候,她又打來了電話:“呃……那個,要不你先上樓去吧,我待會兒親自把給你的犒賞送到你門口……這樣才顯得我有誠意嘛!”
“呃……那好吧!”
我真心被蘇麥的誠意給驚着了,這姑娘啥時候轉性兒了?不僅給我犒賞,還要親自給我送貨上門?雖然我答應她先上樓等着,但卻依然等候在樓下……這是我的誠意!
幾分鐘後,蘇麥那輛奔放、狂野的紅色Jeep牧馬人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之中,我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迎了上去,滿臉洋溢着燦爛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