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的書包頂,還是那般孤獨而冷傲的屹立着,我已經記不清我和劉山在這裡喝過了多少次酒,但每次喝酒的心境卻是差不多的,都他媽是被生活給操了!
我想着,以後總要有一次,我們把生活給操了回來,然後我倆再相聚於此,左右手各提一罐啤酒,站在這書包頂的邊緣,攔腰睥睨着這座城市,堅定的給它豎起一根兒中指!
劉山今晚的啤酒確實沒有帶夠,他的身旁只有三隻新鮮的啤酒罐,其餘散落在附近的幾隻啤酒罐,瓶身上的字體和圖案都已經暗淡,顯然是我們以前喝的,也或許是跟我們一樣無聊的人在這裡喝的。
我從他的身後走了過去,將手中裝有六罐啤酒的塑料方便袋放在了他的跟前,挨着他坐下:“明天早上還得上班呢,所以沒敢買多了,怕喝高了誤事兒!”
劉山倒也沒有嫌少,拿起一罐啤酒撕開就往嘴裡狠狠的灌了口,仿似他對這罐子啤酒已盼望許久,我也撕開一罐慢慢喝着,等待着他向我訴說他心裡的糟心事兒。
“你也不問問我到底怎麼回事兒?”
劉山沉默許久,卻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差點兒沒把我噎住:“我這不是等着你給我說嘛!”
“你不問我,我怎麼給你說啊?”
“你可真夠矯情的!”我白了劉山一眼,遂了他的意問,“好吧,我現在問你,葉紅杉今天晚上又把你給怎麼着了,搞得你如此憂傷?”
劉山似乎就等着我給他起個話頭,瞬間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今天晚上我和葉紅杉兩個人去吃了巴西烤肉,吃完正手挽手逛超市的時候,我不是就接到了你打來的電話嘛,然後我就跟她說我明天早上就得回工地上班了,沒辦法繼續陪她了……你猜她跟我怎麼說?”
“我猜個毛啊,趕緊說!”
劉山灌了口啤酒,繼續說道:“她說她一個人很孤單,讓我再請幾天假陪她,等到她那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從浙江寧波出差回來了,我再回去上班!”
“你不會答應了吧?”我趕緊插嘴問了句。
“當然沒有!”劉山看了我一眼,繼續講述,“我就給她講道理,說是工地剛剛恢復開工,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我不能拖了兄弟的後腿,另外,我也需要上班掙錢啊,否則哪兒來的錢充話費給她打電話?哪兒來的錢請她吃巴西烤肉?總之就是跟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吧,她卻說了句讓我恨不得抽她一耳光的話……就連當初親眼看見她給你表白,我也沒有想過要抽她!”
這次我沒有插嘴,靜靜等待着劉山的後續。
“她說……她說……”劉山數次哽咽,直至猛灌了口啤酒之後,情緒這才穩定下來,“她當即就拿出了她的錢夾,把裡面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給我……說她雙倍付給我這幾天耽誤的工資,只求我再多陪她幾天,就當她掏錢來買我這幾天的時間!”
我剎那間更不知道如何說話了,腦海中不禁幻想着葉紅杉給劉山說出這番話時的場景,可構想出來的場景總是模模糊糊的,我看不清他們的面龐,不過我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劉山當時的表情肯定相當難看,否則他此時也不會說出恨不得抽葉紅杉一耳光的狠話來。
劉山仰着頭使勁兒眨了眨眼,似乎是想把凝聚在眼眶裡的淚水全部給擠出來,然後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一陣澀澀的苦笑:“向陽,你聽清楚了嗎?她要雙倍付我的工資,她要掏錢來買我的時間,我可不可以理解爲她這是想要包/養我的意思?”
我不想再在劉山的面前說葉紅杉的什麼壞話,因爲這樣只會加劇劉山此時的痛苦而已,我稍稍組織了下語言,然後勸說道:“劉山,你也不要瞎想,或許葉紅杉她只是真的害怕一個人呆着,想你多陪陪她而已,她的這番話也只是情急之下未經考慮說出來的而已!”
劉山卻沒有搭理我的勸慰,仍然自顧自的說着:“太好笑了,這個世界簡直太好笑了,葉紅杉她竟然想用那個老男人包/養她的錢來包/養我,她拿我當什麼了?小白臉嗎?”
我徹底無法言語,只能沉默着陪劉山喝酒……或許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種沉默的陪伴。
接連兩罐啤酒下肚,劉山就跑到書包頂的邊緣去吐了一次,然後回來撕開第三罐啤酒漱了漱口,最後一頭躺在了地上,望着那沒有一顆星星的漆黑夜空,喃喃說道:“對,我是沒錢,我是沒本事,我一年不吃不喝賺的錢,也只夠她買兩個包包……可是我愛她啊,我願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她啊,難道她就看不到我的心意嗎?”
劉山說着就坐起了身來,很神經病的向我伸手說道:“向陽,你身上有帶刀嗎?你把我的心挖出來給她送去,讓她好好看看,老子這顆心裡面除了她,還他媽有別的嗎?”
“你他媽還能有點兒出息嗎?”我終於忍無可忍了,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劉山的頭上,“如果你小子心裡全是她的話,那你這輩子就完了,就完蛋了你知道嗎?你還有你的理想,你還有你的家人,你還有我們這些兄弟……你把這些東西放哪兒了?大小腸裡嗎?”
“你打吧,你打吧,我他媽確實挺欠抽的!”劉山搖搖晃晃的一顆腦袋就伸到了我的跟前,“我剛纔不是說了嘛,我今天挺想抽她的,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有抽她,而是當着她的面兒狠狠的抽了我自己兩個耳光……抽得啪啪的,好疼!”
我此刻真想把劉山這傢伙摁在地上好好揍一頓,可這丫的現在喝醉了,這會兒揍他勝之不武,所以我強壓着心底想抽他的衝動,緊緊摟住了他的肩膀:“山子,你要明白,你今天就算當着她的面兒,把你的兩邊臉抽成了包子,她也不會從心底正視你的……振作起來吧,爲了今天挨的耳光,不要再給她包/養你的機會了,把她從那個老男人的手裡搶回來,用真情搶不回來,就用錢!”
劉山仰面苦笑:“用錢搶回來的感情,還有意義嗎?”
“沒搶回來之前,誰知道?”我鬆開了劉山的肩膀,將最後一罐啤酒撕開跟他碰了碰,“即使用錢搶回來的感情沒有意義,但我相信它對於你是有意義的……而且,在沒有足夠的錢去搶回來之前,我們是沒有資格去質疑它的意義的!”
劉山只是將啤酒罐跟我碰了碰,卻沒有喝,也沒有說話。
我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後面的泥土,然後衝劉山伸出了一隻手:“山子,從明天開始,我就是咱們工地帶班的,你是我最親密的兄弟,所以,振作起來好嗎?讓我們並肩作戰,讓我們在這逼養的生活裡越挫越勇好嗎?我們不要再低着頭生活了,好嗎?”
劉山仰頭看着我,良久,他將他的手伸給了我:“好!從明天開始,我們兄弟並肩作戰,我們不要再低着頭生活,我們要讓這逼養的生活看看,我們是多經操!”
……
我不知道劉山這一剎那的振作能持續多久,就像我不知道我每次的振作能持續多久一樣,我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經操,是否能經得住這逼養的生活一遍又一遍的論奸,可至少我們這一刻是站立着的,並且想要一直站立下去,不圖安逸的躺着,不認輸求饒的跪着!
夜越來越深,帶來的六罐啤酒也喝完了,由於劉山明天早上需要提前到工地幫我盯着,所以我先騎車將他送回了工地宿舍休息,然後獨自騎車返回了自己的住處。
明天早上我還得將何炬給我的兩萬塊錢交給李十三,所以回到家之後就提前給他打了個電話預約,並沒有提錢的事兒,就只是說有事兒找他,李十三正在上班,說是明天早上剛下班太困,想要補個覺再跟我擺談,我倒也遷就他,最後約了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飯,不過時間得早點兒,我下午還得去工地上班呢,走馬上任第一天,可不敢太過耽誤!
給李十三打完電話,我洗了個澡之後就躺牀上準備睡覺,可腦子裡面卻不斷的迴響劉山今天在書包頂所說的話,控都控制不住……雖然我今天勸說他勸得頭頭是道,言辭鄭鄭,可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陷入在這種痛苦中難以自拔?
我無法忘記當我得知米瑤交了個寶馬男朋友時的默然,我也無法忘記趙同將那疊子錢從車窗邊上撒下來時我的憤怒……其實我一直在低着頭生活,憤怒着、咆哮着,卻又一再的遷就着、妥協着。
不過現在好了!
我以一次鋌而走險終於換來了一個全新的平臺,我將高昂着頭顱,迎來一個嶄新的生活,我無比堅定的相信着,在經歷痛苦和磨難之後,遲早有一天,我會站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