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星火點點

撫河緩緩流淌,月光下宛如銀帶。

撫河南岸平遠軍早已構築下一道道戰壕工事,而此刻,火炮營榴霰彈也就是落地開花彈雨水般傾瀉在北岸太平軍的陣地上,就好似一處處煙花綻放,煞是璀璨奪目,只是這美麗的景象之下,不知道掩埋了多少森森白骨。

自從廣府鋼鐵廠的工程師們按照大將軍王的點子發明出平爐鍊鋼,鋼材的質地得到進一步提升,現今第一鎮火炮營的幾座火炮就是用最新鋼質材料所鑄,加上鋼箍之後,炮身更加不易碎裂。

而隨着粵贛等地鋼鐵用量急劇提升加之出口需要,廣府鋼廠正在進一步擴建,其中從英倫進口了幾座鍊鐵高爐和鍊鋼爐的部分部件,自己建造的鍊鐵高爐在試驗改進中,很快應該就能投入使用,至於鍊鋼爐,採用平爐後,更對除去鐵水中磷、磺等雜質的技術進行了改進,只是一些設施還需進口。

在贛州幾地準備上馬的民辦小鋼鐵廠,所用設備幾乎全部採用粵地製造。

神保自然對這些漠不關心,他只知道,火炮的炮身摸起來好像更舒服了。

站在土丘上,舉着千里鏡眺望北岸,髮匪人數雖衆,但若說想攻破江西大營,若不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絕無可能,而李秀成,是不會令他的精兵強將在炮火下白白送死的,數次佯攻,倒更像是在做樣子。

甚至北岸在平遠軍炮火射程內的陣地也漸漸沒了人。

可是神保的心裡卻沉甸甸的,李秀成是想困死江西大營啊,江西大營到廣州確切的說走到建昌城的電報線數次被破壞,雖幾經修復,但總不及髮匪小隊破壞來的快,現今要與廣州聯繫,只能快馬到建昌府,由建昌發報去廣州。

實際上建昌府到撫州江西大營之間,髮匪極爲活躍,就算傳送軍情都要萬分小心。

雖江西大營糧草彈藥充足但現在怎麼都感覺是畏縮在大營裡做縮頭烏龜,有時真想去強攻南昌,與髮匪拼個痛快。

可王爺最後發來的電報要自己堅守,保住撫州、建昌兩地平安,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實際上現在就算以慘烈的代價攻下南昌,實則只會激的李秀成部變成流寇,現今各處戰事極緊,以第一鎮的兵力,並不足以將其剁滅。

何況王爺看得是整今天下的戰局事事自有考量,卻不能只計較一時之得失。

放下手裡千里鏡,神保慢慢踱回了營房。

夜色如墨,建昌城下,城頭卻是喊殺聲震天,一枝髮匪突然兵臨城下,城內,喊殺聲四起,火光陣陣不時可見紅巾包頭大漢從街上跑過。

城下,紅巾大漢殺聲震天,一波波向城頭攀去。

熊熊火光中一名鐵塔般的漢子縱騎萬軍陣中,他手提一把黑黝黝巨大無比的虎頭刀,吆喝衆匪圍城威勢無匹,正是忠王李秀成手下第一虎將陳炳文後世言他“臂力過人,能單手執巨壺,隔數尺之遙飛注沸水茶碗中,百無一失。好習武藝善八十斤春秋刀,揮舞如飛,人不能近。”

“你家陳三爺到了,速速投降!免滿城清妖死罪!”,陳炳文聲如洪鐘,漫天喊殺聲中他的聲音仍清晰可聞。

城上巡防、團勇均是一陣騷亂,李秀成在江西多年征戰,陳炳文陳老三的名頭更是響亮,雖平遠軍入贛後連挫髮匪,使得綠營團練對髮匪的畏懼漸去,但現今驟然遇襲,那本已漸漸淡忘的對長毛髮匪的巨大恐懼突然又涌上心間。

城內不知道多少髮匪偷偷溜了進來,城下,匪兵如螞蟻一般涌來,又如何不令人戰慄?

一隊火把,建昌巡防守備丁卯才匆匆上了城頭,隨即一名小瘦子跑過來,哭喪着臉:“二爺,兄弟們要頂不住了……”小瘦子乃是丁卯才族親,往日甚得他喜歡。

丁卯才臉沉如水,來到城垛前,卻見城垛後巡防營排槍雖響,卻有人在悄悄溜下城去,一架架雲梯已經搭上城頭,紅巾髮匪攀梯而上,火光中,隱隱可見他們猙獰的面目。

“二爺,要不咱降了……”小瘦子話還沒說完,猛地就捱了一腳,被丁卯才踢了個跟頭。

“王八蛋!再敢擾我軍心老子斃了你!”,丁卯才眼珠子都紅了,嚇得小瘦子蜷縮在磚跺旁,再不敢說話。

丁卯纔看着四周,大吼道:“兄弟們,媽的你們都忘了咱現在的日子多安逸了?想想你們的老婆孩子,這安逸日子怎麼來的?!想想你們老婆孩子以後還想過這他媽的吃白饃饃玩萬花筒的日子不?不想過的,都他媽把你們手裡的擀麪杖扔了,開城投降!還想過好日子的,那他媽的就給我玩命!保大帥的援軍一到,長毛就是他媽的渣!”,“嘿!”,丁卯才一刀將剛剛攀上城頭的髮匪臉削去了一半,提腳踹下去,大喝道:“媽的讓長毛欺負了多少年?!現在有肅王他老人家撐腰,你們怕個鳥!是爺們的,就別再讓長毛往你們脖頸子撤尿!玩命!就有好日子!”,話音剛落,嘭一聲,肩頭中槍,卻是城門下的髮匪見他官服,有那拿火統的隨即向他打冷槍。

丁卯才悶哼一聲,卻揮臂大吼道:“給我打他孃的!殺長毛!”,左臂鮮血沁出,他好似不覺,抽出短槍,向城下射擊。

此時卻忽見城梯上,數十個大漢蹬蹬蹬跑上來,爲首大漢邊跑邊道:“二爺!城裡的長毛被小的殺光了!咱兄弟都上了四城!”,卻是團勇一枝,爲首大漢喚作張衛贛,城裡新式學堂的先生給起的名兒。

進出建昌府盤查本就極嚴,更莫說上月嶄境戰事一起幾半日日閉城了城裡混進實在沒多少髮匪,不過虛張聲勢,擾亂軍民之心。

丁卯才聽了大笑,喊道:“都給我打他奶奶的!”,實則四城城頭,止有此處巡防營新兵蛋子多,是以丁卯才纔會親自來督戰,此時巡防兵士氣大作,洋槍、鳥槍嘭嘭的放,刀手矛兵更是奮力去挑開雲梯髮匪攻勢立阻。

建昌城,殺聲震天,眼見一波波攻勢被打退,陳炳文臉色鐵青,雖知道現今這建昌乃是平遠軍南來北傳中樞之地,平遠軍巡防營、團勇防範必嚴,但那沒裝備大量火器的清妖何足懼哉?各個都沒卵子,一觸即潰,現今自己有一個 火槍兵加數千步卒襲城,本以爲建昌唾手可得,如此斷了江西大營與南境聯繫,等他分派兵馬來襲建昌,自可分而殲之,陷了江西大營也不在話下。

誰知道清妖們怎麼就好似換了人似的?看那城上前仆後繼,一個個玩命的猙獰。

“曲老七,你去!”,陳炳文特了指那城頭飄揚的平遠軍虎賁旗,“把那旗子給我砍了!”,馬前一條大漢大吼一聲,隨即,數百柄雪亮解刀涌了上去。

號角聲中,密密麻麻的紅頭巾們再次潮水般涌上。

噗,丁卯才被人胸口狠狠捅了一刀,眼前一陣金星直冒,隨即那大漢就被張衛贛用長矛戳下了城頭,丁卯才自不知道這惡虎般的漢子喚作曲老七,乃是匪頭陳炳文的連襟。

“二爺,您,您沒車吧?”張衛贛一臉惶急的跑來,丁卯才臉色蒼白,卻搖了搖頭,想站起,卻雙腿無力。

張衛贛一驚,立時來看他傷口,丁卯才推開他,低聲道,“幫我把傷口綁起來!”,“啊?”張衛贛明明見到傷口極深,卻見丁卯纔對他使了個眼色,道:“快些!”,張衛贛無奈,只好將旁邊一具屍體的內衣錄下撕成布條,含着淚一層層縛在丁卯才傷口上。

丁卯才這才拉着刀柄慢慢站起,卻見髮匪雖然暫退,卻顯然正在準備發起下一波衝鋒,而經過剛纔的惡戰,髮匪精銳那雪亮的刀鋒不知道砍倒了多少自己的手足,四下看去,到處都是傷兵,大半兵勇非死即傷,有的傷兵就躺在血泊中急促的喘氣,一派悽慘景象。

丁卯才閉上雙目,難道今日,建昌城真的難逃此劫?

正在這時,突然腳步聲響,卻見火光中,城牆下涌上來無數布衣百姓,男女老少皆有,爲首幾名鄉紳大聲道:“我們來助將軍守城!”,百姓們涌上城頭,救護傷兵的有之,拿起城頭武器的有之,也有的直接帶了磚頭石塊,而城門門洞裡,更有大批百姓堆壘木料磚石加固城門,有的木料明顯是剛剛拆自自己的鋪頭。

城頭殘兵精神均爲之一振,丁卯才靠在城垛上,回頭默默看向建昌城,那一草一木他極爲熟悉的地方。

遠方號角響,髮匪的攻勢再次壓來……

,礎年“月,平遠軍巡防團勇以三千之衆,浴血奮戰,與萬餘髮匪激戰於建昌,終等得援軍,令髮匪鎩羽而歸,守備丁卯才傷重以身殉國,建昌百姓,立碑紀念之。平遠軍文工歌舞團,遂以他爲原型編排了話劇歌舞劇,四處傳唱,一時丁卯才之奮勇忠義事傳誦南疆幾省,成爲各省巡防之楷模,贛境巡防團練更士氣大振,各處殺長毛、保家園的標語貼了無數,幾爲海洋。

同月,平遠軍登陸定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定海城,靖海、定海二艦橫列杭州灣,上海與閩淅之物資流通盡數操於平遠軍之手。

對北朝唯一利好的消息乃是曾國藩回師長沙,湘軍、新軍擊退哈里奇之攻勢,平遠軍第二鎮退回衡州。

郡王府銀安殿,葉昭翻閱着各處鄉紳陳情,閩、贛、湘等地皆有,其中江西鄉紳陳情者最衆,均是請求大將軍王開放槍禁,允許他們購買槍支裝備團勇。

實則現今步槍十幾枚銀洋一枝,價格並不昂貴,地主豪伸們聯合起來組建團練自衛地方,買個幾十枝上百技的並不成問題,只是沒有渠道而已。

葉昭看着陳情書,怎麼就覺得好似自己要幫他們組建還鄉團民團呢?但現今將步槍裝備給民團倒也不錯,就好似在贛北,民團配備了槍械,完全可以巡邏警戒,保護通信線路,有那小股髮匪來破壞電報線的,有民團即可應對。

只是這准許裝備步槍的民團卻是要好好挑選,好生控制,更侷限與戰事前沿各地。

而各地巡防營,這換裝步槍的速度也可以提快了,每營五十枝步槍可提爲近半數,一百多枝兩百枝的樣子。

以前並沒有快速提升巡防營之軍械,一來自是因爲軍費有限;二來概因巡防營許多和後世軍閥林立時期的地方部隊差不多,混吃等死,大多是爲了軍餉,整營人今天幫你打仗,明天就可能投了別人,至於遇到硬仗,整營整營的倒戈就更不在話下。

這樣的軍隊,如何放心將軍械交給他們?而現在,這幾年來的思想改造漸漸看到了成果,尤其是中堅軍官力量,大多進過講武堂,加之粵贛等地生活漸趨安穩富裕,保家的觀念那都不用灌輸,與以前的日子比,他們自然而然就希望保衛現今之政權,至於軍餉豐厚等等,現今怕反而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了。

不過這巡防營換裝自然要一步一步來,從跟隨自己最久的,最爲忠誠可靠的粵贛一地巡防開始。

軍費支出上,又要大大的花費一筆了,這一打仗,才知道花錢水兒一般,有些錢都想不到,不說其它,就說這撫卹銀子就是老大一筆開支,臨江府千名巡防犧牲,一次就是十萬個銀洋,而這錢是必須給的,實則葉昭還覺得給少了呢。其實本來這些錢完全可以戰事結束再統一發放,但今之情況特殊,因爲一直以來國內就沒這般嚴謹完善的撫卹金制度,爲了立個標尺,免得將士以老黃曆推測以爲又是上面的空話,到最後就成了官員的斂財把戲,是以葉昭才令兵房將這事兒當成頭等大事,雷厲風行的辦了。

翻閱着文箋,侍衛匆匆而入,送來一封加急電報。

葉昭撕開火漆,抽出電文一看,就啊的一聲,趁贛、湘戰事正急,髮匪翼王石達開直下河南,一路披靡,電文發出時已經攻破陳州府。

自己攪動的歷史鉅變,現今這是太平軍第二次北伐?

葉昭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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