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道:“你的供詞能不能被採用就不是夫人自己能判定了,總之我們會驅逐布林先生出境,事件原委也會照會貴國政府,貴國政府如何反應不在我們考慮範圍內。”
布林夫人可真怕了。因爲俄國利益在遠東一再受挫,布林子爵在國內已經飽受質疑,他本來是沙皇亞歷山大二世極爲看重的青壯派,家族也是莫斯科極爲顯赫的貴族家庭,有着極爲光明的前途,前來東方更是野心勃勃。
可現今呢,她的丈夫每日都受着煎熬,國內的政治對手劈天蓋地的批評令他鬱鬱寡歡,與中國人的談判是他最後挽救自己的機會,如果再鬧出醜聞被驅逐回莫斯科,那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毀了。
“您,您不能這樣做。”布林夫人急的眼裡都有淚花了,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您不能這樣做……”惶急之下,一時都忘了面前之人也未必能作主,未必能幫到她。
葉昭本來就準備起身離開呢,見她情形,不由得心中一動,又慢慢坐了下來,想了想道:“你想免遭驅逐的命運?”
布林夫人抹着淚,說:“是,是……”
葉昭對身側瑞四道:“拿紙筆和印模來,要貯水筆。”
內務府這些東西還不周全?瑞四一聲吩咐,很快就有情報員將紙筆墨水和印模送上。
葉昭將紙筆推到布林夫人面前,說道:“那你就將你與我國內亂黨結交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寫出來,給他們的任務,資助的銀錢等等,都詳詳細細寫明。”
布林夫人流着淚點頭,突然警覺,被火燒了般將紙筆推開,說:“我不能寫,不能寫……”肯定這又是中國人騙她呢,要留下她親手寫的證據。
葉昭笑笑,對那懂俄文的女侍衛和瑞四使個眼色,自己則在一票侍衛簇擁下走了出去,下面的事情本就不大光彩,他自不會參與。
瑞四心領神會,笑呵呵坐在布林夫人對面,說道:“布林夫人,我們向您保證不會將今日之事泄露,當然,我們也是有條件的,您回使館後,每隔一段時間,我們會派出專人與你聯繫,您呢,提供給我們一些我們想知道的消息。”
布林夫人臉色立時蒼白,喃喃道:“我不做間諜,不做間諜……”
瑞四道:“夫人請放心,我們不是想您做間諜,您呢,可以適當的爲我們中國人說說話,透露些您認爲可以透露的信息。這是一樁公平的交易,您有充足的時間考慮,不過,時間拖得太久的話,布林先生見不到您回使館,今天之事可就不大好遮掩了。如果您實在不同意,我們只能再扣留您十二個時辰,以調查清楚您的行爲到底在我國國土上造成了怎樣的損害,到底適不適用外交豁免權。”
聽到要將自己扣留?布林夫人騰一下站起,連連後退,說:“我,我不去……,我不去……”看起來,都有些神經質了。
女衛忙扶住她,小聲寬慰。
一個多時辰後,瑞四顛顛跑到了葉昭歇腳的花廳,滿臉獻媚的笑:“主子,成了!”
葉昭端着茶杯,微微一笑,說:“看來,還得叫布林風風光光回國呢。”
瑞四一呆,他本以爲主子只是想套那洋婆子的話,用來坐實布林的罪名。誰知道,蠻不是這麼回事,突然拍了下腦門,恍然大悟,立時略帶誇張的喊道:“主子,主子您真是佛爺,誰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兒,要我說啊,這世上的人還蹦躂什麼,乖乖聽主子的話不好麼?”
葉昭瞪了他一眼,自起身離去。
瑞四跪倒打千相送,見主子離去時臉色平和,心下稍安,站起身,臉色可就猙獰起來,自要去尋那個不聽話的雜碎算賬。
旁側隨從見到,心裡忽悠顫了一下,這下,可不知道誰又要倒大黴了。
……
日本的內戰爆發的是如此快速,就在4月下旬,中國與奧斯曼帝國、沙俄帝國分別簽訂條約不久,日本國內的內戰就突然間爆發。
中國與奧斯曼帝國,簽訂了《中奧友好合作條約》,雙方協定,本着友誼互助之精神,兩國港口有義務爲對方商船、軍用船隻提供補給等必要幫助,兩國互派常駐大使,奧斯曼帝國在中國北京設使館,中國則在伊斯坦布爾和勃薩羅兩地分別設總領事館和領事館,中國和奧斯曼帝國各派陸軍軍官團進入對方軍隊交流學習,如此等等等等。
伊斯坦布爾爲奧斯曼帝國首都,橫跨歐亞大陸,黑海進入地中海之咽喉,以現今交通條件,自然是屬於歐洲,屬於地中海。
勃薩羅即是伊拉克波斯灣港口城市巴士拉,由巴士拉可進阿拉伯海、印度洋,屬於亞洲。
葉昭在這兩個城市設立領事館,自然是因爲其重要性。
而根據條約,看似中國艦隊在波斯灣甚至地中海都有了補給點,實則不然,馬六甲牢牢控制在英國人手中,中國海軍進入印度洋都不可能。
這裡還不是說英國人阻礙你,而僅僅是補給問題,只要英國控制下各殖民港口不允許你艦隊補給,不說糧食淡水,只說動力,僅僅靠着輔助運煤船供給煤炭,海軍想進入印度洋、阿拉伯海再停靠巴士拉是十分艱難的。
所以說,這個條約關於港口補給一項更多的是象徵意義,可能對於商船更適用。
至於互派軍官交流團,葉昭是希望平遠軍將領能走出看一看,主要還是漲漲見識,見識下世界各國不同的軍隊風格和治軍方式。
這也將是中國軍人第一次進入歐洲,畢竟與普魯士的交流更多的是單方面,由普魯士派出將領來講武堂授課以及參與帝國軍校教材的編審。
中國與奧斯曼帝國的條約不管是實際意義更大還是象徵意義更大一些,總之定然刺痛了俄國人敏感的神經,在俄國人看來,中國與奧斯曼帝國結盟來對抗它的意圖很明顯。
可就在這個條約簽訂不久,一直與俄國人脣槍舌劍寸土必爭的中國談判團突然主動送出善意,願意無條件釋放所有俄國戰俘。
於是,兩國間的中亞西亞和平草約很快簽訂,雙方在中亞西亞停止敵對狀態,中國無條件釋放所有俄國戰俘(甚至包括中國內戰時被抓捕的俄國戰俘),而兩國都同意中亞西亞兩國國境,由俄國奧倫堡總督與中國北突厥辦事大臣勘定。
簽訂和約的當天,布林子爵便離開北京回國述職,想來,他大大的鬆了口氣,最難熬的日子終於過去,而他,對中國這個燙手山芋、這個傷心地,只怕再也不想記得,只想快些回國,重新爭取沙皇的信任和支持。
而就在中俄中亞西亞和平條約剛剛簽訂之日,日本國內,內戰爆發。
戰爭並不是中國人挑起的。現今日本國內,“蘭學”、“中國學”、“革新”、“武士”、“資產階級商人”、“民族主義者”等等各種各樣的矛盾積累已久,早就取代了原來開國和攘夷之爭,而在中國人的壓迫下,天皇和幕府的無力又令一些大名浮想聯翩。
新撰組在政府血腥下,新任組長土方歲三對幕府和天皇的軟弱倍感悲觀失望,更聽聞天皇準備接受中國人的提議,降稱爲日本國國王。(實際上,這個消息是中國人散播的)。
土方歲三深受打擊,隨即聯絡志士,北上蝦夷箱館,攻克西洋式武裝城堡“五棱廓”,號召天下志士建立自由之日本國,“將中國人趕出日本四島”,立時志士景從,匯聚了四五千名武裝,多是反抗中國之武裝組織成員,隨即“蝦夷共和國”,土方歲三被選舉爲大總統,同時土方歲三照會英、法、俄三國,請求三國承認和支持。
蝦夷,即是北海道。
武士叛亂,幕府自然詔令各藩討伐,誰知道,臨近北海道的出羽國六鄉、巖城、鶴崗三藩大名宣佈廢除武士制度,由三藩最強大的鶴崗藩大名酒井慶義任將軍,組成聯軍討伐幕府。
鶴崗藩本來實力並不強勁,但這些年酒井慶義鼓勵貿易,解放商人地位,也熱衷於請中國人來投資,不過酒井慶義並不是親中派,而是純粹從利益出發,才與中國商人合作,在他這些年經營下,鶴崗藩漸漸成爲本州島東南強藩,眼見國內亂局橫生,野心勃勃的酒井慶義開始了上京之路。
與出羽臨近的長岡藩藩主牧野忠訓是對幕府最忠心耿耿之大名,他與家老河井繼之助建立越後四國聯軍,與倒幕三藩爆發了激烈的戰爭。
消息一條條傳來,葉昭心說,果然來了。
對於各屬國,葉昭態度很明確,“共存共榮”,這並不是日本人所說的共存共榮,而是真正的以中國爲龍頭帶動他們發展,不僅僅是經濟,甚至包括思想解放。朝鮮、越南、老撾甚至日本,莫不從中國的發展中受益,緬甸和泰國距離遙遠,但自也受到了有限度的影響。
屬國中,歷史聯繫使然,朝鮮、越南、老撾對中國最爲忠誠,其餘屬國葉昭也希望隨着價值觀的輸入,其都會漸漸認同中原文化,成爲亞東、亞南區域聯盟的一份子,這個聯盟,現今自然是天朝宗主國與屬國的關係,但隨着各屬國民衆思想解放,有了自主意識,就會很健康的轉變爲以中國爲主導的盟國關係。
英聯邦五十多個國家,文化色彩各異,除了澳大利亞等完全由英國殖民者建立起來的國家,英國對其聯邦各民族大多數是殖民統治,遠隔重洋,而且文化感認同極爲薄弱,儘管如此,以英女王爲最高元首的英聯邦仍然存在,甚至英女王同時也是其聯邦國家十幾個國家的元首。幽靈威武
而以中國文明在亞東、亞南一地的影響,只要帝國的政策保持連貫性,葉昭不認爲與其它盟國會反目成仇。在將來,形成一箇中國爲龍頭、比歐盟還聯繫緊密的經濟共同體幾乎是完全可以預見的結果。
只是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日本了,因爲日本和朝鮮、越南等國家不同,自元滅宋後,日本人便不再敬畏中原文明,更因爲侵略朝鮮曾經與大明交鋒,這若放在唐宋期間,幾乎難以想象。
日本對中原,是沒有屬國心態的,現今中國雖然以強大的武力壓迫着它,但若如同對待朝鮮、越南等國一樣,武裝其新軍帶動其經濟發展,若干年後,只怕其又會升起爭霸亞東之心。
所以,在令其融入亞東秩序前,將其馴服成爲後院沒有威脅的存在很有必要。
爲了保持其分裂狀態,這些年中國都在日本架設代理人,扶持親中大名,日本國內,各種矛盾各種衝突極爲混亂,而現今,隨着中國的威壓,各種矛盾大有一起爆發之勢。
爲什麼要現在開始解決日本這個頑疾,建立亞東聯盟對抗俄國是一方面,此外就是,睦仁太子眼見便要登上天皇之位,也就是明治天皇。
孝明天皇身體越來越不好,而睦仁,也就是未來的明治,是一位極有魄力的君主,在他真正登上政治舞臺前,開始解決日本之事應該更爲容易。
以土方歲三爲首的仇中派跑去北海道成立共和國倒是出乎葉昭的意料,心說倒是都看上北海道了。因爲葉昭知道,明治維新戰爭幕府派失敗後,一部分忠於幕府之志士便跑去北海道建立共和國,自選大總統。不過那時幕府大勢已去,幾千叛軍只堅持了不到半年就被倒幕派撲滅。
葉昭不知道的是,歷史上建立蝦夷共和國的重要干將便有這新撰組組長土方歲三,大總統則是當時的幕府海軍副總裁榎本武揚,不過現今榎本武揚已經戰死於當年中國人襲擊長崎海軍傳習所一役。
“北海道共和國?”葉昭翻看着日本來的電文,眉頭微蹙。
李小村笑道:“這倒是個好機會,將其一網打盡。”
葉昭搖搖頭,說道:“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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