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延嗣篇(7)
039防微杜漸
婢女雪萊身子半遮住金藍,擋在了金藍與明月之間,神態警惕,直把這位明太妃當作恐怖分子來對待,那小眼神兒緊張的,生怕明月腦殼兒突然壞了、暴起襲擊他們家皇后娘娘似的。
金藍好笑得一把搡開小丫頭的腦袋:“行了,本宮就跟太妃說說話,沒那麼危險。”
雪萊頗不贊同得斜眼看了看明月,然後小聲嘀咕:“話不是這麼說,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奴婢曉得,這位太妃是有過前科的。所以,不要說是與她說話了,就算是不說話,都是危險的。您瞧,她頭上戴什麼不好,偏偏戴上那麼尖利的木簪來,這不是明擺着是有心要行刺麼?”
這話雖放低了音量,但雪萊並沒避諱開明月,反而故意讓她聽到了。明月的臉色一時間就尷尬着漲紅起來。
金藍無奈:“不愧是寧坤跟雪海調教出來、後又經過我家小四薰陶的,找碴都找得這麼光明正大……不過,你不覺得神經過於緊張,有點被害妄想了麼?”
雪萊:“……”
在金藍一再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後,小婢女纔不情不願得退了下去,把空間讓給了金藍與明月。
明月低着頭輕道:“謝謝你信任我,藍……皇后娘娘。”
金藍道:“本宮只是覺得咱們之間並沒有那般深仇大恨,需要你帶着晝兒來與本宮同歸於盡罷了。本宮不是對你有信心,本宮只是對自己原先的爲人處世還有點信心而已。”
即使要還明月一份願,她也沒有打算同明月再敘那多年前破裂了再不可能修復的姐妹情。
明月大約也聽出了金藍話中的無意識疏遠,頓時心內又是一陣慼慼惶惶。
她擡頭看向金藍:“我近日天天誦佛偈,日日抄佛經,方悟了許多道理。回想往日,亦是悔恨。一步錯,步步錯,因此輸掉了本該是我一生摯友的那個人。”
金藍搖搖頭:“你輸掉的何止這麼多?但是人嘛,總得爲自己的選擇負責。過去的事再回頭張望也沒用,不如好好把前路走好。”
她伸手過去想要把元晝拉起來。
元晝怯怯得看了看自家母妃,見明月沒有示意,這孩子就怎麼也不肯起來。
金藍嘆氣:“行了,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能幫的話,我會盡量幫你。別讓孩子跟着心裡不安。”
明月強自忍了忍,纔不至於眼淚當場流出來。
——到最後,她還是利用了一次金藍的心軟。不過,她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明月平復了心情,這才道:“娘娘說的是,往事不可追,因爲還有未來。我想好好得將我與晝兒的未來走完,所以,請娘娘開恩,巡幸北塞的時候帶上晝兒與我。”
金藍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明月拜倒,長長一揖,將話點名:“我想帶晝兒回草原生活,懇請娘娘恩准。”
金藍靜了一會兒,才長嘆一聲:“你有沒有其他要求了?這個事情,我恐怕不能答應你。”
明月急了,忙忙擡頭,眸中焦慮一片:“這是爲何,娘娘?娘娘如今也有了身孕,應當曉得當孃的心理,我想帶晝兒回草原,只是想要讓我的晝兒過得更加無憂、更加快樂一點而已。”
金藍把搭在元晝腦袋上撫摸的手收了回來,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嗯,你說的,我自然明白。你爲了晝兒想回草原,而我爲了我肚裡的孩子,是萬萬不能准許你們回去的。至於原因,還需要我說明嗎?”
明月臉色一白,忙忙保證:“娘娘放心,晝兒以及晝兒的子孫絕對不會與娘娘的孩子爭奪任何事物的。”
金藍道:“人心是世上最難測的東西,因爲它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着,因爲沒有人能猜到其他人心裡在想什麼。你怎麼能替十年後的自己保證,你怎麼能替明家其他人保證,你怎能能替晝兒的子孫們保證?明家在草原各部落中屬頭籌,帶着皇家血統的晝兒難道真的會生活得很好嗎?難道你覺得他不會成爲點燃慾望燎原的那把星星之火嗎?你說我虛僞也好,我今日不准許你們回去其實也是爲你們好。只有你們質於京都,才能與草原上的那些人互相牽制住,才能防患於未然,不至於釀成大禍,使得你們明家徹底顛覆。”
頓了頓,她又道:“另外,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也一定要記清楚。雖然你一次次利用我心軟,達成你想要的結果,我其實並不介意。可是我不介意並不代表我每一次都會退讓。如果有一天,你的晝兒的存在威脅到了我的孩子,你要相信,我是絕對不會手軟的;更遑論,他以及你們明家威脅到我的小四。”
金藍的聲音很平靜,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波瀾,可是明月卻還是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她知道,這是警告。金藍在告誡她,不要把她給的寬容當作自己應該得到的,肆意揮霍。
她對於金藍來說,並不是特殊的。
金藍之於她的忍耐、之於她的心軟,那是天下人平等的,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但是一旦觸及到金藍的保護圈子,那麼這些人、這些平等、這些心軟,就都什麼也算不上了。
她如今還對元晝還這般親切心疼,他日甚至能夠提刀眼也不眨得殺了元晝。
明月越想越是心驚,自不敢再說回草原的話來。她頓時就覺得自己的日子再沒盼頭,往前進是死,往後退也不能活,一時間悲從心來,紅了眼圈。
金藍看她一眼,又道:“你也不必難過,當年我承諾於你的,我自會兌現。去年晝兒就到了年紀,本來該出宮建府的,後來因了我的事,耽擱了下來。小四也一時沒注意到,前幾日,我已與小四提了你們出宮居住的事兒。我雖然不能答應你讓你們回草原長住,但是帶你跟晝兒去塞外散散心還是可以的。等到咱們從北塞回來的時候,親王新府大約也就能修繕好了,到時候你們就直接搬到那裡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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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帝王打算跟他的皇后一路向北塞旅遊的過程中,來一場甜蜜蜜的二人世界的。
北國風光,天高地闊,談情說愛……嘖嘖,想想都是令人十分嚮往的。
可是,當實際操作起來的時候,元魍才發現,燈泡還是很多的,而且一個個都是以亮瞎眼的程度照耀在他與金藍的周圍的。
跟着車隊回草原的胡安可以忽略不計,這老人精還是很識時務的,知道自己不討帝王歡心,也爲了避免更多的麻煩,基本把自己隱匿在人羣中,力求不礙帝王的眼;明月天天躲在後面的馬車裡唸經,基本也可以當成隱形人對待。
帝王對這二人還是很滿意的。
但是對其他人,帝王那就是懷着“有一個捏死一個,有兩個捏死一雙”的心情了。
劉全、雪萊跟淳于太醫是正宗的中原人,從來沒越過北邊的疆界到過外疆去,對於此行的目的地,既新奇又興奮,天天拉着符昊跟蒙仲,讓他們講一些地域風俗與注意事項。
符昊跟蒙仲則是一腔榮歸家鄉的欣喜以及重見親人的激動,因此話夾子一打開,也就收不住了,連平常還是很沉穩的蒙仲也跟話嘮附身一樣,同符昊兩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寧小胖一個人待在京裡,沒人照顧,金藍不放心,也就把他給順帶捎上了。於是,元晝一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每天都跟在四歲的小胖子屁股後頭屁顛屁顛得傻傻樂呵,爬車頂、鑽車底、搶馬料,皮得讓金藍忍不住想要揍那倆小子。
這些元魍都能忍。
但是——
元魍擡頭看看坐在對面、自己左手同右手下棋下得十分怡然自得的血無衣,徹底暴躁了:“我們應該不順路吧?”
血無衣頭也沒擡,道:“我覺得挺順的。你去北疆,我也去,正好。”
元魍諷道:“就算你說的有理。但你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馬車上?你們紅樓終於要倒了麼?連一輛馬車都買不起了?要不要我資助你一點?”
血無衣應付自如:“因爲我是納稅人,我有權利坐在這輛由納稅人的銀子供養的馬車上。”
金藍驚奇:“你確定你沒偷稅漏稅?”
血無衣終於擡臉,眯着眼睛看金藍:“你對我的瞭解果然還是太流於表面了,我在思考要不要把你帶回去,讓你更加深入徹底得理解我。”
金藍立馬肅顏:“血老大,我剛剛只是口誤。請把第一個‘你’字改成‘我’,最後的問號變成句號,謝謝。”
血無衣道:“你覺得我會信嗎?”
金藍趕緊用手肘拐元魍,眼神示意他轉移話題。
元魍對上血無衣,向來只有一招——
打!
血無衣明顯興致缺缺。
他斜一眼元魍:“莽夫就是莽夫,披上龍袍,他也做不了雅人。”用嘴努了努棋盤,“要比,就比下棋。”
——顯然,這位最近熱衷於棋類活動。
元魍懷着對情敵的微妙嫉妒心理,是力求任何方面都要勝過血無衣的,自然一下子就接下了這“戰帖”。
棋盤上,黑白格局對半。
一刻鐘後,黑子覆滅。
元魍不服輸,拍桌:“再來!”
血無衣哼了聲:“手下敗將,再來也沒意思。”看向金藍,“你來。”
金藍安撫元魍:“我幫你報仇。”
元魍把位置讓給金藍。
金藍坐下捻子,很有大家風範。
血無衣問:“你需要我讓你幾目?”
金藍道:“咱們可以玩得墮落些嗎?”
血無衣斜眼看她:“難道你還想解玲瓏棋局嗎?”
金藍很認真:“不,我們玩五子棋吧。”
血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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