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牽情篇(9)
016寶物現世
金十三越想越覺得眼前這兩個確實是絕配。
一個太妃,一個皇帝;一個將門,一個虎子。
般配之極啊。
怎麼以前自己就沒把主意定在明月同志身上呢?真是平白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於是,金十三心情愉悅得向帝王發表自己的高見:“奴婢覺得這事可以成。”
元魍倒是沒想到這小宮女還真敢答話,並且答了這麼一出,於是頗爲意味深長得回頭看了一眼金十三,這才朝明月緩緩道:“你憑什麼覺得朕應該做你們母子的保護傘?”
明月被帝王不明所以的態度弄得怔愣了下,旋即補充解釋:“我明家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怎可棄明家嫡出外孫於不顧?而且,陛下,晝兒是您的弟弟啊。”
元魍聲音很平靜,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吃一驚。
他說:“明太妃,你知不知道,就憑你剛剛那番話,朕就有千萬種理由讓你跟元晝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明翊以及明家所有人,甚至天下人都不會說朕一句不是,不僅如此,更會對朕交口讚譽。”
明月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一緊。
只聽元魍接着道:“你既知元晝是朕的皇弟,就更該知道,既嫁入宮門,就不能再與外戚有半點瓜葛,元晝自然不會是明家的外孫。但你卻這般提醒朕,明晝與明家的關係,是想告訴朕,明家要造反麼?”
明月渾身一顫,趕緊告饒:“本宮一時着急,說錯了話,還望陛下恕罪。陛下該是知道,明翊他們對陛下絕無二心的,要不然,當年……”連忙又掩了口,有些話,有些事,至死都只能成爲秘密,帶着進入黃土,不能見得天日,明月自然是知道的。
元魍點頭:“沒錯,若不是看在明翊還有當年的份上,你覺得你還能如此安穩得當你的皇太妃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元魍覺得跟這女人再沒旁的話可談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這次談話註定是談崩了,明月頓時就急了,一把推開身邊婢女,從牀上探出身子,就朝元魍伸出手去:“陛下,您忘了,您當日與金藍承諾過於我的,保我兒與我一生安樂無憂……”
——這回連“本宮”都不自喚了,直接說了“我”,可見確實心急如焚到了極點。
明月到底是對元魍知根知底的,知曉他的弱點所在,果然,元魍聽到了金藍的名字,立刻就停住了腳步。
明月屏住呼吸,這是她最後的王牌,只能成功,不許失敗。並且,她知道,這張王牌一向是剋制元魍的唯一法寶。所以,她相信,這次也一定能夠成功。
她以爲自己能夠如同金藍一樣掌握住帝王的心思,可她卻忘了,她與崇武帝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怎麼能理解那個世界的思維方式?
元魍沒有妥協,沒有暴怒,甚至連聲音都沒提高一點,他只是轉過身來,盯着明月,一字一句道:“朕與金藍確實承諾過這些,但那實現的前提條件是,金藍一直好好得待在朕身邊。如果金藍一直睡下去,朕真的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你現在還是祈禱她快點醒過來吧。”
明月望着帝王那深到看不見盡頭的眸子,頓時從心骨裡躥出一股極寒來,這是一對不再有任何感情的眸子,裡頭剩下的只有深到骨髓的冰冷與殘酷。
這時,六皇子元晝歡快得一蹦三跳進了門,手裡舉着一個小鉢,遠遠得就朝他娘邀功:“母妃,晝兒今天抓了個好大的蛐蛐兒,你瞧,是上次的銀霸王兩倍大呢……”
看到元魍杵在那兒,毫無危險意識的元晝也只是奇怪道:“陛下皇兄,你怎麼來了?你也是來看晝兒的蛐蛐兒的嗎?”
明月被自家兒子嚇得差點失聲驚叫。
只見元魍倒也不惱,左右看了一會兒元晝,小皇子已近十六,卻還不脫稚氣,眼神純良,不摻一絲污穢,不僅因爲癡傻的緣故,還有就是確實對他保護良好的緣故。
元魍其實很討厭這個當年被自己毒傻了的六皇弟,因爲他代表了與自己相反的人生,如果元晝是不染煙塵的仙童,那麼元魍覺得自己的確是惡鬼無疑。
他有時候也會想,如果自己能夠同元晝換個身份,他沒有沾上一身的腥羶,是不是那一切的報應,就不會降臨到金藍身上?他的金藍,會如她承諾過的一般,永遠陪在他身旁?
一時間思緒如飛。
元魍又遷怒,元晝與金藍同日生,卻活得這麼好,是不是他搶走了本來屬於金藍的福分?
總之,在元魍看來,元晝渾身都是錯。
帝王如是想着,也便突然伸出了手捏住了元晝的臉,冷冷開口:“其實,朕挺期待永遠看不見這張臉的那一天。”
然後,在明月心臟快跳出嗓子眼兒的時候,元魍搡開了元晝,帶着人施施然得離開了。
明月頓時就像被人抽乾了全身力氣,癱軟了下來,若不是從旁有婢女扶着,她就要直接栽到地上了。
那個時候,明月終於明白:她怎麼可能取代得了金藍?
多年前,她就該曉得的,她同金藍的世界,相差了好遠。她即使努力追趕,也從來追不上。
她這輩子最醜惡的姿態,只被金藍瞧見過。當她痛苦彷徨時,那個甚至比她境地更加糟糕的女人卻依舊一副閒適的表情。她的自尊心在金藍這裡第一次受到挫折,她允許別人比自己強,卻從心底裡不肯承認一個各方面條件都比自己差的女人比自己強。
所以,她一邊打着金藍姐妹的旗號,明面上關懷着她,表現自己寬大的胸懷,一邊卻嫉妒極了金藍。
這份藏到骨血裡的妒忌,默默在心底燃燒了那麼多年,差點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卻在這一刻,幡然醒悟。
明月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
元晝揉了揉被皇兄大人捏疼的小臉,走了過來,摸摸明月的額頭,有點擔憂:“母妃,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痛?”
明月瞧着無知的兒子,一時間又是蒼涼從心頭躥起。
她伸手抱住元晝,失聲痛哭。
——在懊悔什麼呢?
也許懊悔自己沒有能力保護這個唯一還惦念自己的孩子,也許懊悔當年對那個爲自己掏心掏肺女孩子的背叛,更久遠點,也許懊悔的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進了這個將她青春埋葬了的皇宮……
.
出了望月樓,元魍便讓衆奴僕原地解散,自己跟往常一樣,金十三轉個頭的工夫,他就不見了蹤影。
金十三也沒心思再研究帝王到底去了哪裡這個神秘的問題。
她現在滿心滿腦的只有一個疑問,那就是——
爲什麼繫上了紅線的兩個人卻沒有擦出愛的火花?
就剛剛望月樓裡崇武帝對明月的那番番言論,根本就沒丁點愛意啊,她倒是看到了滿眼恨的火花。
金十三思來想去,最後總結出三個原因:
第一,時間不夠。剛剛繫上紅線,就要求人家相親相愛、甜甜蜜蜜,確實有點讓人接受不了。投胎都沒有那麼快的,對吧?
第二,從小言規律中的虐戀情深角度來看問題,崇武帝跟明太妃兩個人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相愛相殺啊。
對此,金十三表示:你們能採取點溫和點的態度來談戀愛嗎?老人家的心臟受不了刺激啊喂!
第三,那就純屬是月老紅線的質量問題了。所以說,質量不過關坑死人啊。
金十三想着要不要再往月老那兒跑一趟,看看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難道真的是崇武帝命太硬了,連綁上紅線都改不了他那沒有姻緣的命數?
一會兒又煩惱這去了月老那兒,把他從酒醉中吵醒,就等於自投羅網了,也不知道那老頭兒曉得了她的所作所爲後,會氣成什麼樣,就算憑着私交,老頭可能不會往上頭報告,但也絕對會念她個千萬年的。
金十三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宮裡亂逛,等她反應過來時,就發現自己走到了一處破落的院子前頭。
如果說朝凰宮的廢墟是皇宮裡的異類的話,那眼前這破敗至斯的院子就是與這個皇宮格格不入的存在。
額匾靜靜得豎在牆根上,經過多年風吹雨打,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但是金十三還是辨認了出來——
魍魎院。
金十三漫步走了進去,院子裡雜草無人清理,已經長得很繁茂了。
屋頂那明顯被人補過的瓦片又裂了開來,光亮從那碗大的窟窿直接射進了屋裡;窗紙也破碎成一片一片了,顯然年久失修、無人看管。
金十三突然眼角一跳,她似乎看到屋中角落裡閃過一簇明黃而又熟悉的衣角。
她悄悄走近幾步,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瞠目結舌。
她看到了什麼?
那位不可一世的崇武帝正扒拉着牆角,從一堆堆黑土裡挖出一些顏色更加晦澀根本看不出原型是什麼的東西往嘴裡送。
帝王嘴裡嚼得“嘎嘣嘎嘣”響,臉上卻是金十三從未見過的幸福表情,溫柔而又甜蜜,放佛正在品嚐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本着毫不浪費的優秀傳統,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後,帝王還把手上的污腥一同吮吸完畢,直到乾乾淨淨爲止。
金十三看得很暴躁——
這個時候還講究浪不浪費做神馬啊喂!
那頭,元魍又珍而重之得舉起手中的“食物”,雙手如同捧着世上最貴重的寶物,以朝聖的姿勢再一次張嘴咬了下去。
金十三實在看不下去了,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揮去元魍手中的東西,道:“你在做什麼?這個東西是能入腹的嗎?你沒學過病從口入嗎?就算這是御膳房出品的糕點,那麼多年也早腐化成黴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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