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好也不算壞的夜色中,我以柔軟的心情將曲子彈完,然後將吉他立在自己的腿邊,用喉糖代替香菸來平復自己的心情,而肖艾卻並沒有從房間裡出來。也許沒聽見,也許聽見了不願意出來。
我有點失落,因爲我學了這麼久的吉他,並不是爲了娛樂自己,而是爲了她。
其實,這首《漂洋過海來看你》的背後是有故事的。故事的女主腳叫娃娃,是臺灣地區的一名藝人。1990年,她和一個來自北京的舞蹈老師一見鍾情。在她的眼中,那個男人很優秀。那是個臺胞可以初訪大陸的年代,但臺灣到北京還沒有直航。於是爲了看到他,每次都是娃娃輾轉從臺灣飛到香港,然後再從香港到北京去看他。
這段遠距離戀愛一開始就註定了是一場苦戀,不是因爲海峽的阻隔,而是因爲,那個舞蹈教師,已經有了妻子和孩子。於是娃娃最後萬念俱灰地回了臺灣,從此和她的這段感情隔海相望。在她身邊,唯一可作留念的,是一張從節目單上剪下的那個舞蹈教師的不甚清晰的黑白劇照。
娃娃的這段跨越海峽的愛戀,讓臺灣地區著名音樂人李宗盛萌生了爲她寫歌的想法,於是旁敲側擊,四處收集情報,最後便有了這首堪稱經典的《飄洋過海來看你》。
回想着這首歌的旋律,我又往嘴裡扔了一顆喉糖,然後便趴在護欄上眺望着遠處那棟鑲着霓虹,卻像流了兩行淚的大樓,我陷入到了失神的狀態中……
片刻之後,隔壁陽臺上的門被打開,肖艾終於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她四處看了看,最後目光定格在了我身邊的吉他上,然後不太確定的向我問道:“剛剛那首曲子是你彈的?”
“嗯。”
我只說了這麼一個字,便破功了,我好像在面對她的時候特別需要煙,於是我很不情願的點上了一支菸,然後看着她……她則難以置信的與我對視着,問道:“你會彈吉他嗎?”
“會,在上海的時候,跟着劉流學的。”
她看上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點了點頭,回道:“彈的還不錯,只是有點小瑕疵。”
“我盡力了!也沒有遺憾,因爲我將自己想表達的情緒都放在這首曲子裡表達出來了……”
這次,肖艾陷入到了沉默中,而我也轉移了看着她的視線,隨後彈了彈手上的菸灰……我想了一些心事,我決定不在這個夜晚去問那些關於過去的事情。因爲我問了,她也不會說,我會私下去找線索,就從袁真違約,唱片公司卻沒有追究責任開始查起。我相信,這裡面一定會有知情的人。可能,作爲集團股東之一的邱子安就知道一些內情。
想來,這也算是我成熟了的一種表現,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吵着鬧着去要一個想要的結果。此刻,我更願意不動聲色的面對她,然後將這種感覺延續下去。
我終於將手中的煙按滅,然後從腿旁拿起吉他,隔着護欄遞給了她,說道:“上次,姚芋把你那把吉他踩爛了,你沒再要,但我把它送到琴行,將一些能用的部件都拆了下來,然後做了這把新的吉他。如果你身邊缺的話,就拿去用吧,別自己買了。說實話,這東西真心挺貴的!”
肖艾從我手中接過了吉他,她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對我說了聲“謝謝”。
我看着她,心裡便起了波瀾,我又想起了那個她將自己身體交給我的夜晚。不要誤會,這不是什麼非分之想,只是感慨我們曾經如此接近過,可現在卻住在兩個房間,想着不一樣的事情,說着不一樣的話,她口是心非,我欲說還休……
陣陣吹來的夜風中,肖艾將吉他抱了起來,然後輕輕撥動吉他的弦,將這首歌又彈了一遍,剛開始彷彿只是爲了修改我的瑕疵,可到了中段的時候,她便完全投入進去了,甚至還即興改編,而我這個唯一的聽衆,很用心的聽出了她諸多的情緒,尤其是她改編的那一段,就好像看到了某個冬天的傍晚,天空飄着停不下來的雪,她帶着一頂厚實的帽子,踩着腳下的落雪和枯葉,很不明確的走在一條只有一邊有樹木的小路上……
我知道,分開的這兩年,她比我經歷的更多,也想的更多!
等她彈完後,我過了片刻之,才向她問道:“感覺這把吉他的手感如何?”
“挺好的。”說完後她又對我說了聲“謝謝”,這讓我感覺很陌生,於是沒有再多說什麼,而她又站了一會兒之後,便在我之前回房間了……我看着她剛剛站過的地方,再次摸出一支菸點上,絕望的情緒隨之蔓延……說好的戒菸呢?
……
次日,我一早便起了牀,然後去酒店的餐廳訂了一個最豪華的包間,等着樂瑤的駕臨。說實話,儘管我在“夢想樹”做了將近兩年,但這卻是第一次和這種級別的女藝人面對面接觸,我倒不是因爲這個而緊張,我更在意她願不願意幫這個忙,因爲我不瞭解她,而曹陽卻是她的小叔子,她偏袒曹陽才應該是情理之中的。
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我便提前與喬野一起到了餐廳,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樂瑤會在11點半的時候到,不過女人都不太有時間觀念,所以我已經做好了等到12點的準備。我讓服務員沏了一壺上好的信陽毛尖,開始和喬野用閒聊的方式消遣着時間。他向我問道:“你媽的那個鬱金香酒店,生意怎麼樣?”
“挺好的,想在那裡辦婚禮,都得提前半年時間預約的,客房這塊也不錯,淡季的入住率也能達到百分之七八十,可能當初她自己建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會有這麼好的業績吧!”
喬野笑了笑,回道:“你說這話就外行了,到他們這個級別的商人,做什麼心裡都是有底的,你難道不知道,鬱金香酒店在還沒開業之前,就已經和南京最大的幾家婚慶公司和旅行社都簽訂了合作協議嗎?……所以,現在這個業績,我覺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將這個酒店品牌繼續做大的想法,再往周邊幾座大型的城市擴張一下,我們江建集團也能跟着分一杯羹,之前的合作,你媽還是挺滿意的,只要她有做大的想法,應該還會找我們集團合作。”
我感慨:“她有沒有做大的想法我不清楚,倒是覺得你越來越有商人的嗅覺了,難怪你爸會放心將江建集團交給你。”
喬野突然就不說話了,可能心裡又想起了這些年圍繞着江建集團所發生的恩怨情仇。而我也沉寂了一會兒,心中想問他要怎麼處理蘇菡和秦苗之間的關係,可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因爲我瞭解喬野的性格,他要是想說的話,昨天見面的時候就會和我說了。之所以不說,是因爲心裡還沒有完全拿定主意。或者說,還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就這麼過了片刻,喬野看了看手錶對我說道:“已經快12點了,她怎麼還沒來?不會是邱子安故意放你鴿子,皮你玩的吧?”
“不可能,他沒這個必要。”
喬野不太相信的回道:“他不是挺針對你的嘛,怎麼就沒這個必要了?”
“陳藝都和王澤結婚這麼久了,他針對我還有什麼意義?”
“也是……”停了停,他又說道:“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馬上都12點了,大家都挺忙的,我下午兩點還得去天津一趟,你最好也再跟我走一趟。”
我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正準備撥打邱子安的號碼時,服務員便引着一個女人來到了我們包間。仔細一看,就是樂瑤……她本人應該比電視裡呈現出來的要更有氣質,身材也更高挑;看上去很接地氣,卻又有點小性感和小迷人,更讓人過目難忘的便是她笑起來脣紅齒白的樣子,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難怪可以讓曹今非這個商業鉅子收住那顆不羈的心!
我趕忙起身相迎,然後對她說道:“你好,我叫江橋,今天要宴請你的人是我,邱子安應該和你說了吧?”
樂瑤抱怨道:“不知道爲什麼,每次只要是和他扯上關係的事情,我肯定得撞黴運。去年和他一起出席活動,半路上我的車就爆胎了。上個月,參加酒會的有他,我留了一心眼,心想。我喬裝打扮一下,去擠個地鐵體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總不會遲到了吧,誰知道一迷糊就把地鐵給坐反了!今天,出門前我就堤防着、堤防着,沒想到還是出事兒了……我上輩子肯定對他做了什麼缺德的事情,要不然這輩子他不會這麼剋制我!”
我和喬野對視了一眼,然後笑了笑,回道:“您挺幽默的!”
“我不光幽默,還很直爽,要不然這事兒肯定不能和你倆陌生人說。”
我又尷尬的笑了笑,覺得她是挺有北京姑娘身上那種勁兒的……稍稍沉默後,我又將喬野也介紹給了她。喬野比我多嘴,落座後便向她問道:“我倒是挺好奇的,不知道你今天又碰見什麼倒黴事兒了,說出來讓我們開心一下!”
樂瑤忽然就瞪了喬野一眼,然後又變得很傷感,她回道:“這事兒我真說出來,你倆要是還能樂的出來,那你們肯定是禽獸變的。”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我覺得已經適應了她這種直來直去的性格,我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代替喬野向她問道:“什麼事情你說說看,不一定能幫上忙,但肯定不落井下石的笑你……要是能幫上忙的話,我們也義不容辭的。”
“不是客套話?”
我點頭,很確定的回道:“真不是客套話,既然大家有緣分坐在一起吃飯,那就是朋友。”
樂瑤的面色變得有些傷感,完全不是剛見面時,那能讓人輕鬆下來的樣子,她低聲對我和喬野說道:“我很久以前,資助過一個貧困山區的幾個孩子上學,去年,其中一個男孩子患上了白血病,我就把他接到北京來治療了……可是今天上午,醫院的護士給我打電話,說他從醫院跑了。我急急忙忙的帶着人過去找,幸運的是被我們找到了……問了他要跑的原因,才知道他是受不了自己化療後沒了頭髮,覺得很自卑。他以爲自己離開醫院不治療就會長出頭髮,我怎麼勸也沒有用……這會兒恐怕還在醫院裡抑鬱着呢!”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然後又嘆息說道:“大山裡出來的孩子都單純,單純的以爲只有地痞流氓纔會是光頭,卻想不起來光頭的還有可能是和尚……不過我也得和你們說聲抱歉,我是因爲這事兒耽誤,才遲到了,正常情況下我都挺準時的。因爲我不認爲遲到是女人可以享受的特權。”
我說了句“沒事兒”後,心思也放在了這個孩子身上,也許是因爲自己從小孤苦無依,我總是看不得身邊有孩子受罪,這事兒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我就必須得管。
我在隨後對喬野說道:“要不今天咱們就先不去天津了,明天起個早……待會兒吃完飯,我們一起和樂瑤去醫院看看那個想法太多的孩子。”
喬野猶豫了一下,但也只是猶豫了一下,便對我說道:“行,那咱們就一起去看看那個想法太多的孩子。”
樂瑤卻回道:“你倆去也沒什麼用,他挺不喜歡見陌生人的……”停了停,她又對我說道:“我聽邱子安說,你是和曹陽鬧了矛盾才找到我的,先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得先答應我,讓我們去見見那個孩子,我再和你說我的事兒。”
樂瑤有點不高興的回道:“嗨,你這個人!到底是你在求我,還是我在求你啊?”
她急我也不急,只是笑了笑解釋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覺得,自己可能有辦法讓他擺脫光頭的煩惱,所以,就算我求你帶我去試一試,這麼說可以嗎?”
樂瑤這才瞥了我一眼回道:“這麼說還差不多……剛剛,害得我差點以爲有頭髮的也不是好東西,還挺會威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