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開陳藝,我走到了長椅旁邊的另一棵樹下,然後接通了火火的電話,他開口對我說道:“江橋,這幾天,我幾乎讓我的人24小時盯着趙牧,總算是有了意外的發現,他在今天晚上接觸了一個在他圈子之外的人,出於我的職業嗅覺,我感覺很可疑。”
我心中一動,趕忙問道:“你現在在哪兒,我這就過去找你。”
“青華路上的山水別墅區南門,我讓我的助理到外面接你,沒有門禁卡你進不來。”
“好,我現在就過去。”
我匆匆掛掉了電話,然後又走到了陳藝的身邊,對她說道:“剛剛有個朋友打給電話過來,約我出去談點事情,有時間再約。”
陳藝喊住了欲轉身離去的我,然後對我說道:“這些糕點你帶着,這都快八點半了,別餓着肚子談事情。”
我看了看那些只被自己吃了一半的糕點,本想拒絕,可最後還是從陳藝的手上接了過來,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中似乎有一些來不及對她說的話,這種情緒來得很突然,我真的特別希望她能照顧好自己……
我看着她,心中又急着離開,我就這麼被這突如其來的自我矛盾給困擾着。同時,我也很困惑,明明我們每天都有見面的機會,爲何我卻如此擔心她在我的眼皮底下過不好生活。我是不是還一些明明可以爲她做,卻並沒有做的事情?
陳藝與我對視着,她向我問道:“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我沒有回答,卻反過來向她問道:“你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和狀態滿意嗎?”
“滿意嘛,爲什麼不滿意。”
“那就好。”
陳藝笑了笑,又催促道:“你朋友還在等你呢,就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
我也看着她笑了笑,然後便沒有再說什麼,可是我卻在恍然間看見了我們在路燈下交織在一起的身影,而一陣從樓羣之間吹來的風,將這一刻的我們吹得是如此簡單,就好像童年時期那些在笑鬧中的追逐,我們輕盈的腳步,佈滿了整條鬱金香路。
我的妻子叫肖艾,但在這條鬱金香路上,只有一個女人貫穿了我迄今爲止的全部人生,好像每一次的見面,都只是爲了說一聲:“你好,我的鬱金香小姐。”
……
在開車離開鬱金香路之前,我給肖艾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自己臨時有急事處理,讓她不要等我吃飯,然後便直奔火火所在的青華路而去。
在我到達的時候,火火的助理就站在別墅區的門口等着我,爲我刷了卡之後,又引着我來到了火火的別墅。我已經沒有心情去形容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房子,在院內停好車子之後,便直奔房子裡走去。
火火爲我開了門,他的助理給我們沏了一壺茶之後,便選擇了迴避。在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屋子裡安靜到只有一臺座鐘發出的聲音,我不自己覺便放慢了自己呼吸的頻率,然後儘量用平靜的心情等待着火火給我帶來的信息。可是,卻怎麼都不能真正平靜下來。
就在我以爲火火會再次拿出一疊調查資料時,他卻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臺手提電腦,然後與茶几對面的投影儀連接了起來。他打開了其中一段畫質算不上很清晰的視頻,對我說道:“江橋,你看看這個人,有沒有什麼印象?”
火火一邊說,一邊用紅外線棒指着其中一個出現在畫面中的人。
此時,鏡頭捕捉的還是遠景,我看不太真切,但還是能感覺到畫面裡的人,明顯和趙牧不是一個層次的,因爲他的衣着太普通了,年紀相較於趙牧更是偏大。
鏡頭一點點拉近,趙牧就出現在了下一個畫面裡,我的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自己錯過了某一個能看出端倪的細節。說實話,如果不是火火提醒,我壓根就無法將趙牧與那個人聯繫起來,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一起進入茶樓,趙牧好像很小心的在避諱着什麼,而那個人的腳步很快,他緊緊跟着趙牧。如果仔細去觀察,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這根救命稻草卻對他充滿了排斥。
鏡頭再一次被拉近,我終於看清了那個中年人的樣貌,似乎有點印象,漸漸便感覺自己的腦門上有細汗冒了出來。
我的異樣被火火看在了眼裡,他向我問道:“江橋,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我看着火火,卻因爲往事一點點浮上心頭,而無法在第一時間開口回答他……我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然後給自己點上了一支菸。
火火將畫面暫停並放大,然後再次用紅外線棒指着畫面中的人對我說道:“趙牧沒有什麼親戚,所以當這個明顯不是他圈子裡的人出現之後,我第一時間就去調查了……調查的結果讓我更加震驚,這人叫曾紅帆,曾經在鬱金香路上做過一個叫“紅思”的英語培訓機構,可是後來因爲涉嫌違規經營被教育部門給強行關閉了,而這個培訓機構是他用房子做抵押,然後貸款做起來的,所以這個事情出了之後,銀行就收回了他的房子,他老婆也因爲這件事情和他離了婚……”
我依舊看着火火,說不出話來。
這次火火停了很久之後,才又開口對我說道:“另外,關於這個曾紅帆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信息,他曾經在部隊裡做過三年的偵察兵,並在雲南那邊的邊防檢查站做過一年的邊防武警,所以有很強的反偵察經驗,這也不難理解爲什麼當年那場火災沒有留下可靠的作案線索了……但我有一點不明白的是,他的作案動機是什麼呢?按理說,你是做琴行的,他是做英語培訓的,你們並沒有生源上的衝突嘛。”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可是在這即將大白的真相面前,我的情緒再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許久之後,我纔開口對火火說道:“當年,每個區域開設培訓機構的數量都是被限制死的,我爲了能把琴行給開下來,就把曾紅帆的“紅思”英語培訓機構向教育部門匿名舉報了……”
火火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他問道:“可既然是匿名舉報,他又是怎麼把這筆賬算到你頭上的?”
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明的苦澀,我回道:“這件事情我做了之後,也聽說了曾紅帆的慘況,所以內心充滿了愧疚,這種愧疚,讓我特別噁心自己……你說這人,一旦有了心事,他就吃不好也睡不好……那段時間,我的精神壓力真的特別大,就和趙牧提了一嘴這個事情……唉!我沒想到當年的一念之差,竟然會害了這麼多人,也改變了這麼多人的命運!!”
火火一拍手,說道:“那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釋的通了,當年琴行失火的案子應該就是趙牧和李子珊串通這個曾紅帆做的。”
我沒有言語,依舊掉在情緒的漩渦之中不能自拔。
事情至此已經過去很多年,我也因此連自我反省的機會都丟掉了。
火火好似感覺到了我的情緒,他又對我說道:“江橋,我覺得你不用太自責。我做私家偵探的這些年,什麼樣扭曲的人都見過,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就算沒有曾紅帆這個人,趙牧也會挑其他時間,用其他方式對你們下手的,這顯然是有預謀的犯罪,絕對不是激情犯罪,所以問題的重點只在於你和他有何種程度的利益衝突。”
我終於擡頭看着他,問道:“你難道覺得我在這件事情上就沒有錯,或者需要負責任嗎?”
“我不評判對錯,我只問你,當年曾紅帆的培訓機構是不是確實有違規經營的現象存在?”
“有。”
“那你錯在哪兒呢?”
“我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才舉報的。”
“換了誰都會這麼做,這並不是什麼違背道義的事情,畢竟他的培訓機構涉嫌違規經營和商業欺詐不是你杜撰出來的……所以江橋,你不要再鑽牛角尖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當年琴行失火的證據。我說實話,僅憑我們現在掌握的這些,是不可能給他定罪的……”稍稍停了停之後,火火又面色嚴肅的對我說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放趙牧一馬。”
這一次,我沉默了許久,纔回道:“如果他損害的只是我,也許我會選擇放他一馬……但是,有太多無辜的人因爲琴行失火的事情而受到牽連,所以在知道真相的今天,我必須要還給他們一個公道……火火,非常感謝你協助我查到當年琴行失火的真相,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所以不需要再參與進來……剩下的尾款我會在明天就打到你的賬戶上。”
“你確定不需要我的幫忙?”
“我確定,這件事情不值得更多人捲進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不過,我希望你能給我一些專業的意見。”
火火回道:“就我來看,趙牧這個人無疑是複雜型人格,而且內心有很陰暗的一面……他做了這麼多事情,無非就是爲了名利和女人,現在來看,他已經成功了。這個時候,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剝奪他費盡心思才得來的成果,所以難免他會有什麼極端的舉動……我這邊給你的建議是,不要過分刺激他,必要的時候可以讓警方介入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