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阮蘇到來的過程中,飯桌上沒有人再說過一句話,哪怕是最閒不住的楊曲,也一直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後憂心忡忡的看着我和肖艾。
金秋是個有嚴格時間觀念的女人,過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包間的門便再次被推開了,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正是許久不見的阮蘇,也就是肖艾的母親。
肖艾和我不一樣,我的心中對楊瑾多少有恨,可是她和阮蘇之間卻有着很濃烈的母女之情。因爲阮蘇陪伴了她的童年,一直等到她成年後才和肖明權離了婚,但楊瑾卻在我還沒有懂事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而這就是陪伴和不陪伴的區別。
阮蘇進門之後,楊瑾便起身相迎,等阮蘇在肖艾的身邊落座後,她纔開口說道:“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爲了這兩個孩子,這次還是爲了他們……剛剛我已經把我的立場說的很清楚了,你也表表態,讓他們知道,沒有父母祝福的愛情和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我的心頭正在燃燒的那把火,好像又被澆了一桶油,但是依然選擇了剋制,因爲我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阮蘇的身上。我希望經歷了這麼多慘痛的事情之後,至少還有一個明白過來的人,我一直相信有絕處逢生這麼一說,否則爲什麼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袁真的一封寫給姚芋的信,卻意外浮出了水面?
我知道,如果有在天之靈,袁真這哥們兒一定在全力的保佑着我和肖艾……因爲他活着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他將肖艾帶到了那麼遠的地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肖艾能夠平安的帶着孩子與我團聚。
一陣沉寂之後,阮蘇終於開了口,她只是看着肖艾說道:“如意,多了媽媽就不說了……我這次來,只想讓你知道,我希望你能和我回臺北生活,你爸爸的養育之恩,你已經報答了。他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他在商場上的那些恩怨情仇,他自己出獄後,一定會處理好的……”
說到這裡,阮蘇站了起來,她帶着懺悔的眼神看着肖艾,許久之後才眼中含着淚,又對她說道:“當年讓你離開江橋,除了爲了你的安全,也有一點私心……雖然當年是你爸爸辜負了我,可是看到他在後半輩子落了這麼一個下場,我也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才做了這麼一個錯誤的決定。袁真的死,是我的大錯……我現在什麼都不想了,只想我們母女能生活在一起,哪怕和現在的家庭脫離關係也在所不惜。你聽媽媽一句勸,我們已經禍害了袁真,千萬不要再禍害江橋了……你要擡起頭,去過屬於自己的新生活,兒女情長上的痛苦,總會有過去的那麼一天,好好生活纔是人一輩子最大的經營。”
說着,阮蘇又向門外看了看,然後喊道:“少波,進來吧,進來說你自己想說的話。”
乍一聽見佘少波的名字,我心中又猛然一驚,而後便看見自從羅馬一別後,就沒有再看見的佘少波。第一次在紫荊廣場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穿着很隨便的人,但今天卻穿的很正式也很得體。
他來到衆人面前,卻無視衆人,只是帶着唏噓的笑容對肖艾說道:“好久不見了……我就知道,江橋一定不會告訴你,我本來和他一起出國去找你的事情。不過沒關係,我還是在上海找到你了……我真的很喜歡你,在伯克利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雖然我沒有江橋這麼顯赫的身世,但我的家庭在臺北也算是一個音樂世家,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們更相配的人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如果你願意嫁給我,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全新的阮如意,我會讓你慢慢忘記過去的傷痛,也會陪着你去做你最愛的音樂,而我的父母和你的母親也會有很多共同的語言,一家人肯定會相處的很愉快……你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過得快樂更重要嗎?”
佘少波說完這些後,滿是深情的看着肖艾,他渴望能夠得到肖艾的迴應。
這時,阮蘇又接過佘少波的話,對肖艾說道:“你和少波真的是挺有緣分的,我和少波的媽媽就是大學時期的同學,你們在伯克利又是同學,我相信兩家人如果走到一起,一定會相處的很愉快……如果你硬要留在大陸,你想想會有多少麻煩的後果?你還有多少精力去面對這些麻煩,再解決這些麻煩?”
這一刻,絕望的情緒遍佈了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原本我以爲阮蘇會給我峰迴路轉的希望,可是她比楊瑾做的更絕,她竟然將佘少波帶到了這裡,然後往我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又狠狠的插了一刀。
我已經無法去平復自己的情緒,我將別在褲腰裡的那把廚刀猛的抽了出來,然後狠狠得拍在桌子上,面容扭曲的說道:“合着你們把我們弄散了,你們都能過得快活,是吧?……可是你們誰想過我?誰想過我的死活?……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如果你們一個個都抱着把我們弄散的想法,那就都好好睜開眼睛看看桌上這把廚刀,你們儘管拿起來往我身上招呼……除了死,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我下半輩子湊合着過的辦法。”
衆人全部被我這突如其來的瘋狂,給弄木了,他們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一動不動,而我就像一束憤怒的火焰,燃燒着所有人的僞善,然後再把這個生活狠狠的操。了一遍,我承認,我是瘋了。
楊曲的尖叫聲中,我一把拿起廚刀,又拍在了楊瑾的面前,然後低下脖子聲音嘶啞的對她說道:“我現在告訴你,你做了這麼多自以爲對我好的事情,其實都是在把我往一條死路上逼……你與其費這麼大的勁兒,倒不如現在一刀砍死我,你痛快了,我也一了百了!……”
“江橋,你冷靜一點。”
“你把一個人往死路上逼,還勸他冷靜一點,你這到底是有多自負,有多不講理?……”我說完這些,全身顫抖的看着楊瑾,然後又一把拿起廚刀,拍在了佘少波的面前,說道:“來啊,來砍死我這個魔鬼,然後你就可以帶着你的阮如意回臺北過你夢寐以求的生活了……要不然,你們誰都甭想帶走她!誰他媽都甭想!”
我的憤怒並沒有能夠影響到佘少波,他不慌不忙的對我說道:“江橋,你可真是個瘋子,是個莽夫,肖艾跟着你這種有暴力傾向的男人是不會幸福的……你趕緊醒醒吧,然後放過肖艾,也放過你自己!”
不知道爲什麼,我只感覺自己所有的血液,都帶着一種不被別人理解的孤獨,然後向大腦衝去,我越來越暈眩,我看不清其他人是什麼表情,但我知道,他們都把我當成了一個瘋子,一個不配得到愛情的瘋子。
我劇烈的喘息着,然後拿起那把將我變得瘋狂的廚刀,指着在場的所有人,又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江橋這輩子最沒有辦法改變的,就是自己是個沒有文化的草包,這個事實……可是……可是,這不代表我就沒有想努力的改變過……這些年,我告誡自己最多的,就是要做一個理性的人,所以凡事我都會先放在心裡琢磨一遍,然後再決定要怎麼說話,怎麼做……可我壓根就是個感性的人,在我理性的決定和金秋結婚後,感性的我卻越來越不快樂。這些年來,我最大的痛苦和失敗,就是沒有能在感性和理性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所以,我活得越來越小心翼翼,也越來越壓抑……但今天,我就是什麼都不想管了,你們把我當草包也行,把我當狂徒也好,我就是想要肖艾留下來跟我一起生活……我沒有其他手段了,我只能這麼幹!所以來呀……要帶走她,就先拿這把廚刀剁了我。我不想在她離開後,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這種感覺我嘗過,我感覺自己生不如死!”
我說着,像個瘋子似的將廚刀遞給你,又遞給他,可是那些將我弄得生不如死的人,卻沒有一個敢從我的手中接過,於是我又憤怒的笑了,在自己的大笑聲中,失去了自控的能力,我恨不能一刀把自己給剁了,這樣就不用讓這羣僞善的人折磨着。
好似在場的,只剩下肖艾還心疼着我,她從我的手上奪下了那把送不出去的廚刀,然後哭泣着對我說道:“江橋,你要死,我願意和你死在一起……可是活着,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爲,這個世界已經被一羣僞善的人所構建出來的完美生活給弄髒了……我們在一起,是對這個世界的諷刺,是對生活的嘲弄,所以這個世界就帶着它的信徒,費盡心思的拆散我們,所以它會和我們說門當戶對,它會告訴我們:最偉大的愛情就是彼此的成全……我們的痛苦不是我們自己給的,只是因爲我們活在了一個充滿衡量,然後把我們變成工具的世界裡……”說到這裡,肖艾痛苦的笑着,她又說道:“呵呵,我不知道自己這麼說,是不是太狂妄了,可我們現在就是被困在這樣一個生活的陷阱裡,沒有人救我們,我們也沒有辦法自救……也許,我們能做的,只有用一輩子的痛苦,等這羣僞善的人臨死前,告訴他們:他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