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還在繼續吹着,肖艾脖間的圍巾一直在飄飄蕩蕩,我的愁緒似乎也被吹走了一些,就這麼看着她笑了笑,然後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菸,我心中已經知道要怎麼過這個夜晚了,我該爲她高興的,因爲臺灣纔是她最好的歸宿。
我又想起了那個在麗江的夜晚,我們一起合作唱了“媽媽”這首歌,歌聲已經表達了她對母親的思念之情,現在她如願了,而南京這座城市至始至終能夠給她的卻不多,雖然她曾在這裡奢侈的活着,可是精神世界卻是匱乏的,否則她怎麼會拋棄一整座城市的繁華,混進一條斑駁的老巷子裡,與我遊戲人生呢
我終於對她說道:“我支持你去臺灣,希望你在那裡能夠過得幸福”
說到這裡我便停止了,我不想告訴她,我昨晚夢見她了。在我的夢裡,她在臺灣嫁給了一個年輕的音樂教授,她爲那個教授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可愛的孩子。
又是一陣風吹來,我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煙,卻在煙霧的朦朧中看清了一些未來,那裡有我的遺憾,成全的卻是肖艾的幸福。
肖艾沒有理會我對她的期許,她將雙手插在自己的口袋裡,然後看着街對面閃動的燈火,鬢角的頭髮被風吹亂,她也沒有管
“對了,今天下午,於馨把你留在宿舍的生活用品送到我這兒了,你待會兒拿回去吧。”
肖艾終於看着我,許久才低聲回道:“都是一些用不上的東西,你隨便處理吧。”
“別胡說,裡面還有一隻名錶。”
肖艾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不管是表,還是其他什麼東西,都是過去遺留下來的,你既然那麼期許我過上新的生活,又何必把這些舊物件塞給我呢”
“真的什麼都不帶走嗎”
“回憶都不想帶走,何況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又吸了一口煙,隨後陷入到了沉默中,雖然她過完年才走,可是我已經因爲一些話語而提前感受到了離別的味道,於是我用力的看着她,大腦裡回想着她的一顰一笑和一些曾經讓我難堪的無理取鬧。
肖艾在我的注視中拿起了身邊的手提包,言語平靜的對我說道:“我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
肖艾掖了掖自己的衣服,與我對視着,她的神情比我更加專注,以至於她的身姿在搖晃的燈影中也是那麼的堅定。
我終究沒有開口,肖艾也終於轉身向路邊走去,這個晚上她似乎並不準備住在鬱金香路,因爲她在張望着等待往來的出租車,她要和這條路告別了。
車子來了,我痛徹心扉,終於剋制不住自己,對着她的背影大聲喊道:“肖艾在我這裡過年吧,我們一起貼對聯,做年夜飯好嗎”
她停住了自己的身體,轉身看着我,許久之後才笑了笑,回道:“好啊我明天來找你。”
車子漸漸駛向了鬱金香的路口,直到在我的視線中消失,我才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着:“嗯,我等你,你早點來記得心情好一點,打扮的漂亮一點”
回去的路上,我路過咖啡店,然後從裡面帶走了於馨留下來的那個箱子。回到住處後,我便開始整理着箱子裡的東西,既然肖艾不想要了,那這些東西我就妥善的安置好,不說是個念想,但也是一份寄託,因爲它們都是肖艾在大學時期最親密的東西。
箱子裡有髮夾、有樂譜、有沒吃完的軟糖、還有一隻價值不菲的森海塞爾耳機,這是好東西,我用的上,便將其單獨拿了出來。
這真的是個百寶箱,繼耳機之後,我又找到了一臺單反相機,當我決定把這臺單反相機也留下來時,我覺得自己可以不和她討要那一萬塊錢了,因爲我得到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萬塊錢可是,這樣的便宜卻沒有能夠讓我快樂起來,我看着這些似乎留有她氣息的東西,越來越憂傷
她帶走了她的未來,卻把最痛的過去留給了我我真的是個自以爲是的傻子
我有些乏力的躺在牀上,不想抽菸、不想喝水、不想和外界聯繫,直到手機響了起來,纔有些發懵的拿起看了看,卻只是一條做廣告的垃圾信息。
我終於給自己點上了一支菸,然後找到了許久前肖艾給我發來的那個。我又點開看了看,那天傍晚,她在紡織廠裡爲我唱了這首媽媽,還很囂張的說,以後那個地方就是她的領地,可是世事無常,她卻要離開這裡了,甚至在麗江發生的一切,都將成爲她要丟掉的記憶。
這很好、很好
這個夜晚,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告別了。告別後,我的耳邊便是停不下來的鞭炮聲,整條鬱金香路是萬民同樂的盛景,我孤獨的走在人羣中,給自己買了燈籠、買了炸炮、還有好吃的年糕,可我終究沒能開心起來,就這麼坐在便利店的門口,迎着黃昏的夕陽,放一個炸炮,吃一口年糕
醒來時,迎接我的真的是那些不絕於耳的鞭炮聲,年味是越來越濃了我準備今天將家裡的衛生好好搞一搞,明天去敬老院接回奶奶,而關於新年我是有一絲期待的,因爲奶奶會給我壓歲錢,雖然不多,卻讓我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有親人的,她雖然蒼老、雖然沒有什麼經濟能力,卻是愛着我的。
就在我洗臉的時候,穿着一身紅色羽絨服的肖艾悄悄地走進了院子裡,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捉弄我,而是站在臘梅的旁邊看着,然後拿出手機,將其拍了下來我有點想問她,會不會把這張照片帶到臺灣,最後卻忍住了。因爲,這會顯得我很在意她的離去,所以纔會想和她聊起離去後的話題。
“江橋,今天有什麼安排”
我一邊用毛巾擦掉臉上的水跡,一邊回道:“家裡的煤氣罐沒氣了,待會兒吃過早飯先去充個氣,然後再去菜場買點冷菜,留着過年吃。”
“哦,你早飯煮了嗎”
“稀飯、還有隔壁吳嬸送的包子,包子是她自己家蒸的,皮薄陷大,你要嚐嚐嗎”
這個早晨,肖艾和我一樣,就着鹹菜,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吃着稀飯和包子,她的心情比昨天似乎要好了些,每一個和我打招呼的街坊,她都會問我叫什麼名字,然後也會和街坊們揮一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漸漸,不再有街坊們走過,肖艾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然後拿出手機,用遠景模式拍着這條巷子。她一邊拍,一邊向我問道:“江橋,你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是不是和那些街坊們一樣開心”
我反問道:“你哪兒看出來他們開心了”
“城市裡的人那麼冷漠,誰會和誰刻意的打招呼啊,這裡能讓大家這麼熱情,所以住在這裡的人應該都挺開心的吧”
我也說不出她的邏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半晌之後,笑了笑回道:“如果對物質沒什麼追求,那住在這裡是挺開心的你知道吧我曾經想過,攢一筆錢,把老屋子裝修一下,然後娶個媳婦就生活在這裡。早上我們去巷子口買豆漿油條,晚上吃豐盛點,去旁邊的菜市場買些菜,自己回來做呃,關於工作,在老金的婚慶公司混着就好了,一個月不需要太多工資,一萬塊錢出頭就夠啦”
說到這裡,我彷彿已經過上了想象中的生活,於是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後將手中半隻沒有吃掉的包子塞進了嘴裡。
“那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我看着肖艾,看了一陣之後才搖頭回道:“不這麼想了,男人嘛,還是得有一顆事業心,開着豪車,住着別墅也不錯其實,我是個挺好面子的人,不想比別人混的差”
“是嗎我爸混的挺好的,所以有了我媽這麼好的女人,他還嫌不夠”
肖艾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但我卻隱約知道她想表達什麼,肖總這個男人的一錯再錯已經改變了她的價值觀和愛情觀,她和代表着主流思想的女人們不一樣,反正有錢人的生活她也過夠了
那麼,去臺灣生活不是更好嗎不用太富,也不會太窮,嫁個小資男,過着小資生活、悠哉悠哉
吃完早飯,我從廚房裡搬出了空的煤氣罐。我不想開車,因爲新車圖個吉利,最好還是不要在過年的時候,裝運煤氣罐這樣的東西。
我推出自行車,將煤氣罐捆綁在後座上,肖艾卻非要和我一起去,她坐在了車子的前座上,可是當我也跨上車子時,我的鼻子便一陣結結實實的酸澀我夢寐以求的不就是這樣的生活嗎
她的發落在我的肩上,寒風一陣陣吹着,車子不穩的晃盪,可兩個人的心卻是相親的,所以笑容一直掛在臉上,鈴鐺的聲音清脆,集市裡的吆喝聲趕走了孤獨。
“江橋,看路”
“江橋,你好好騎,別晃了嚇人”
“江橋,你騎快點在這麼慢下去都快明年了”
“江橋,換我騎吧我的技術不比你差。”
一路,都是這樣的話語,可騎車的依然是我,依然很慢,只是中途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將她裹得更加嚴實,風雨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