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和金秋的通話,我依然不敢相信肖總被紀委帶走調查的這個事實,我的呼吸有點重,而之前與我打鬧的毛豆也趁機踢了我一腳,然後跑回了自己家的院子裡,趴在門口探着腦袋面色得意的望着我
漫天的雪花總會有那麼幾片落進我的領口裡,我感覺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意,我不知道此時遠在日本的肖艾有沒有聽到這個消息,如果已經聽到又會是什麼心情
我關上了小院的門,點上一支菸,踩着厚厚的積雪往咖啡店走去
我知道,這個上午,除了打掃一下咖啡店的衛生,嘗試調試幾杯花式咖啡,便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可是我卻沒有心情去享受這樣的清閒,我再三猶豫之後,也沒有下定決心將肖總被調查的事情告訴肖艾,因爲怕她會太難過,可卻無能爲力。
果不其然,到了中午的時候,雖然還沒有媒體報道,但是來咖啡店消費的白領們,已經紛紛議論起了肖總的事情。實際上,我們都清楚,以肖總的社會影響力,被紀委帶走調查,基本所有的罪名都會被坐實的,這件事情不會再有什麼轉機。只是,一個爲這座城市造了無數房子的商界梟雄,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實在是讓人唏噓讓人感嘆
櫥窗外的雪漸漸停止,我收拾了顧客留下來的碗碟後,終於坐在櫥窗旁邊吃起了剛剛去巷口買來的快餐。
我一邊吃,一邊想了很多,我只是個小人物,在肖總的事件中,我什麼作用也起不了,可我希望肖艾不要太傷心的心情卻是那麼的迫切。她和李子珊的關係那麼糟糕,肖總倒臺後,她在這座城市還能依賴誰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鞭炮聲,我下意識的向外面看去,看見對面李嬸家屋檐下掛着的臘肉,和剛剛蒸出來的包子饅頭,纔想起今天已經是小年夜了,象徵着團圓的農曆新年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就要到來。
下午,我又看到一些常年在外地生活的鄰居們陸續回到了這個被他們稱爲“根”的巷子,年味也隨着這種迴歸而越來越濃。
我接到了奶奶打來的電話,她問我有沒有買好年貨,什麼時候接她回家過年。她還問我,爲什麼肖艾這段時間都沒有再去看過她。
前面的問題很好回答,後面的問題原本也不算問題,因爲肖艾只是去了日本,可現在卻像一根刺,刺着我的心,最後我也沒有將肖艾家的變故告訴奶奶,我不想她太擔心。
咖啡店下午的生意實在是太清閒,導致精力無處分散的自己,一直在想着肖總的事情,最後還是咬着牙決定給肖艾打一個電話。
電話撥通後,我屏息等待着,肖艾在片刻之後接聽了,她的語氣帶着一點兒小歡快:“江橋,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我的喉結下意識的蠕動着,然後嚥了咽口水。我判斷出此刻的肖艾還沒有得到肖總被紀委調查的消息,畢竟她和金鼎置業一點聯繫也沒有,所以亂作一團的集團內部誰也沒有想起將這個消息告訴她,而可能知道一些內情的季小偉,出於與我一樣保護的目的,恐怕也不會立刻告訴她,但我可以肯定,過了這個下午,即便肖艾的消息渠道再閉塞她也會知道的,因爲肖總被調查的事情正在大面積的傳播着,而她在南京還有許多關係並不親密的同學,他們會說的。
給了自己足夠的勇氣之後,我終於準備開口,卻不想電話那頭的肖艾又笑着對我說道:“既然你這麼巧給我打了電話,那傍晚的時候你就到機場接我吧,我已經準備登機了,大概五點到祿口機場。”
我愣了一下,當即便將到嘴邊的話又統統都嚥了回去,然後回了一句“嗯”,而肖艾也在下一刻掛掉了電話。
點了一支菸,抽了一半,手機便在桌子上震動了起來,這個電話是趙牧打來的,我立刻接通,他的心情與我一樣急切,直接對我說道:“橋哥,金鼎置業出事了,肖總已經被紀委帶走了”
“我知道,你們集團現在是什麼情況”
“外界現在一定以爲集團內部已經亂成一團,其實沒有”趙牧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又說道:“金鼎置業的生死存亡關係着自身和下游公司上萬人的生計,所以政府在處理這件事情時也一定是有考量的,我估計會凍結一部分涉案財產,保留集團正常的經營資金,新的集團領導人應該會從董事會裡重新選取,但是肖總個人面臨牢獄之災是肯定的,因爲證據很硬”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一聲嘆息後,回道:“我估計也是這樣。”
“嗯橋哥,肖艾她知道了嗎”
“應該還沒有,不過她已經上了回國的飛機,五點鐘就能到南京了待會兒我去機場接她。”
“我和你一起去。”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
“顧不上這些了”
天色漸漸昏暗,而雪已經停止了很久,巷子裡到處都是下了班後清理積雪的街坊們。我也顧不上咖啡店裡還有顧客,向他們表示了歉意之後,便關了咖啡店的門,然後戴上帽子和圍巾往巷口走去。
我和趙牧在巷子外碰了面,我招呼他上了我的車,隨後兩人便駕車向機場的方向駛去。
一直到出了鬱金香路,我纔對他說道:“我聽金秋說,這次肖總被調查,很可能是集團內部的人舉報的,現在有風聲傳出來是誰了嗎”
趙牧搖了搖頭,回道:“不會這麼快的,但最後誰是這個事件最大的受益者,那應該就可以確定是誰。金鼎置業內部比較複雜,跟着肖總打江山的元老級人物有好幾個,他們都有可能不過,這麼機密的證據,即便是董事會裡的人也不會輕易拿到吧”
我思慮了一會兒之後,又問道:“肖總的老婆李子珊,會參與集團日常的管理嗎”
“她是股東之一,但不參與集團的管理。橋哥,你是在懷疑她”
“這個女人很有心機”想了想我又自我否定,道:“不過她沒有動機,肖總倒了對她可一點好處也沒有,對她和肖總的兒子更沒有好處”
趙牧點了點頭,隨即閉上眼睛仰躺在了車椅上,這件對金鼎置業而言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事情,對他個人的影響也很大,因爲他所參與的新項目將變得前途未卜,而藉此從銀行拿到商業貸款的可能性也更加變得微乎其微
車子經過將近半個小時的行駛,終於來到了祿口機場,我和趙牧停好車,一起來到了國際航班的出站口等待着肖艾。
在我們到達十分鐘後,又碰到了季小偉,他的面色充滿了沉重,這和我預料的一樣,他也已經得知了肖總的事情,但是卻還沒有告訴肖艾,所以此刻,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我們站在了一起,他先向我問道:“你也是來接肖艾的嗎”
我點了點頭,也確認着向他問道:“肖總的事情你應該還沒有和肖艾說吧”
“沒有。”季小偉的眉頭緊皺,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又說道:“我這個師妹,雖然這些年和肖總有很大的隔閡,可心裡卻是很在乎肖總這個父親的,如果讓她知道肖總將面臨牢獄之災,她的情緒弄不好會崩潰唉這丫頭也真是挺可憐的,肖總倒了,老師又遠走臺灣,整個家庭碎的不能再碎,以後她還能依賴誰”
季小偉的話讓我心中一陣酸澀,我倒是願意對她好,趙牧當然也願意,可這些終究不是親情,而親情卻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取代的東西。
沉吟了一陣之後,我終於又開口向季小偉問道:“肖艾的媽媽知道這件事情了嗎”
季小偉低沉着聲音回道:“嗯,我已經通知老師了,她放心不下肖艾,明天就會從臺灣趕過來。”
我點了點頭,心情略微鬆了一口氣,如果肖艾的媽媽能夠暫時回南京陪着肖艾,那至少也是個安慰,可是這個一直活在我們耳聞中,頗具傳奇色彩的女人,終究是要回臺灣的,到時候失去肖總的痛,還是要肖艾獨自承受,我真的擔心她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