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鬱金香路,我和肖艾分別在巷子口。儘管回到住的地方已經是深夜,但我也沒有立即睡去,我找來了掃帚將小院的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我希望在最後陪伴的這段日子裡,這裡是沒有灰塵的。
忙了半個小時後,我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冰鎮過的礦泉水,坐在石凳上一邊休息着一邊喝。對於我來說,人生最享受的,就是這睡前短短的片刻。這個時候的我,基本不會有太多煩惱,有的只是馬上就可以休息的鬆懈。
不算太清亮的燈光下,我從口袋裡將手機拿了出來,然後給喬野發了一條信息:“秦苗的心情好點兒了嗎?”
片刻之後,喬野回來了信息:“這一整天就只說了一句話……不是一句話,是一個字。”
“什麼字?”
“花盆被護士不小心從壁掛上碰了下來,她一驚,就啊了一聲。”
若是放在從前,我可能會覺得搞笑,但此刻只是安慰道:“這是好事,至少說明她還能夠接受外界的刺激,可能就是心裡這道坎還過不去。”
想了想,我又補充發了一條:“時間會解決一切的。”
這一次,喬野隔了很久纔給我回復了信息:“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自己以後不能懷孕的事情,如果知道了,她百分百會崩潰的!”
我的心情非常沉重,閉上眼睛一聲嘆息,輕輕將手機放在了石桌上,然後起身站在了自己時常用來鍛鍊的單槓下面,不停的做着引體向上,我希望筋疲力盡後,就不再去想那些讓人感到遺憾和傷感的事情。
大概做了20來個時,手機在桌子上震動了起來,我不得不停來,然後接通了電話,這是喬野打來的。
他向我問道:“江橋,你知道有什麼湯是補氣血的嗎?”
“豬肝湯和烏雞湯都不錯。”
“那行,明天早上我買好食材去你那兒,你教我怎麼熬。”
“教你熬湯沒有問題,但是我早上八點就得出去辦事兒了,你能趕來嗎?”
喬野很肯定的回道:“那我六點鐘就過去,肯定不耽誤你的事情。”
我應了一聲,隨後兩人便掛掉了電話。
這時,沒人說話的世界好似變得更安靜了,可我的心中卻莫名有那麼一點傷感,爲什麼人總要等到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呢?
如果,喬野在結婚後就能和秦苗好好過日子,他們現在的孩子恐怕也能喊我叔叔了,可就是這麼一念之差,造成了如今這個無法彌補的遺憾。細細想來,也難怪秦苗會如此崩潰。
再說如果,如果我可以選擇一種能力,那我一定要預知未來,這樣我就可以告訴身邊所有在意的人,讓他們不要再做出錯誤的選擇,讓這個世界太平、安穩!
可這看上去,終究像是一個癡人,在做一個癡夢,如果人都不犯錯誤了,這個世界恐怕會更可怕。
……
次日,我五點鐘的時候便起了牀,洗漱之後,穿上運動服在早晨清新的空氣中圍着鬱金香路跑了一圈,回來時恰巧遇見喬野,但是他開的已經不是那輛全南京也沒有幾輛的保時捷918,他只是開了對他來說很普通的奧迪a6,手上拎着一隻還有水跡的方便袋。我十分意外,因爲沒有想到他真的能在早晨6點鐘的時候就趕了過來。
他來到我的身邊,我向他問道:“那輛918怎麼不開了?”
“會給秦苗添堵的東西我都處理掉了……”他說着將手中的方便在我面前提了提,又問道:“買的現宰的烏骨雞,要燉多久?”
“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重要的是在過程中掌握好火候,這樣才能把雞肉裡的營養燉到雞湯裡。”
喬野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隻筆記本,然後對我說道:“跑你這兒一次也挺麻煩的,你把煮湯的要點都告訴我,我記下來,以後就可以自己做了。”
我點了點頭從喬野的手中接過,然後一邊走,一邊將自己煮雞湯的心得和要點都記在了本子上,可是我卻想得過於簡單,對於喬野這個完全沒有生活技能的人而言,是連高壓鍋都不會用的。於是,我將使用高壓鍋的方法,又用圖解的方式一起畫給了他,並告訴他,如果要雞湯的口味更好,最好是用砂鍋。
他很認真的聽着,然後將用砂鍋能燉出更好口味的這一條也記了下來。
……
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和喬野終於將雞湯燉好,我和他要了一些裝在了保溫瓶裡,準備送給肖艾喝,最近她在集團和琴行之間來回操勞,氣色也不是很好。
八點的時候,我提着雞湯來到了肖艾住的那個小區。此時,她已經起了牀,正在健身廣場上做着壓腿的訓練。
我來到她的面前,將手中的保溫瓶遞給了她,她一邊摘掉吸汗的頭巾,一邊向我問道:“什麼呀?”
“剛剛和喬野一起熬的烏骨雞湯,很補氣血的,你趁熱喝吧。”
“這麼好呀!”肖艾將吸汗的頭巾放在地上,然後從我手中接過了保溫盒。我們一起盤坐在健身廣場對面的草坪上,來回奔跑的孩子彷彿給這個早晨帶來了很多的活力,陽光則像顆粒一樣掉落在我們的身邊,我們很久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早晨了。
給肖艾盛了一碗,她一邊喝湯,一邊對我說道:“江橋,琴行的老師,我們這邊倒還能找一個,可還是不太夠用,畢竟我和於馨還有演藝集團的工作,所以你趕緊想想其他辦法吧,已經有3個學生被壓了兩節課了,在這麼下去,家長真會有意見的。”
我點了點頭,回道:“這事兒我一直在心裡惦記着呢,我準備今天早上就去人才網那邊發佈一個招聘信息。”
肖艾又憂心忡忡的提醒道:“最好再快一點,人才網上招聘效率不高的,你看看最近是不是有招聘會,咱們直接到招聘會上去招。”
“明天是週末,正常會有的,那我現在就趕緊過去申請一個招聘位置,可能還來得及。”
“那你趕緊去吧。”
經肖艾這麼一提醒,我也感覺到了很大的壓迫感,當即便準備提包離去,爭取在招聘會開始前,申請到一個招聘的位置。
這時,肖艾又喊住了我,她對我說道:“江橋,記着今天下午跟我一起去看爸爸。”
我一邊走,一邊轉頭回道:“放心吧,這事兒我比你看得還重,不會忘記的!”
……
這個上午,我去本地最大的人才網,花錢發佈了一條緊急的招聘信息,然後又和主辦招聘會的單位申請了一個明天在會場的招聘位置,等忙完了這些已經是中午的時間。
我匆匆忙忙的回到鬱金香路,然後去商店買了些給中年人用的保健品。雖然,我也不確定探監的時候能不能帶這些,可是我卻將肖總當成了長輩,我從來不願意去介意他曾經做過什麼,因爲在我眼中,他就是肖艾的父親,是需要我去重視的人。
去琴行的路上,我接到了金秋的電話,她說在“梧桐飯店”等我,恰巧“梧桐飯店”就在我的正前方,走了幾步便看見金秋穿着黑色的職業裝,坐在靠梧桐樹的那個位置,正小口喝着解暑消渴的酸梅汁。
我在她的面前坐下,她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直切主題的對我說道:“銀行那邊的貸款已經申請下來了,但是拿到錢還得需要一個星期……考慮到琴行這邊的實際情況,我個人先墊資將這筆錢給你週轉,你收下吧。”
這筆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實際上,我已經談妥了兩家樂器品牌,但是因爲缺少資金,所以還沒有談到具體簽約的細節,而有了這筆錢後,我就可以站在正軌上去談判了。金秋確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女人,她明白我在這個階段最需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提前給了我這筆錢。
我說了聲“謝謝”,然後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這張銀行卡,而她又從包裡拿出了一份合同遞到了我的面前,說道:“這是還款合同,裡面還款利率和年限都寫得很清楚,你要是覺得有信心在規定時間裡還掉這筆錢,你就簽了吧。”
我從金秋的手中接過,然後非常仔細的看了起來,還款利率是正常的商業貸款利率,但是還款年限卻只有兩年,這給了我很大的壓力,因爲實體樂器店是需要不斷鋪貨的,即便能盈利,也有一部分錢要押在鋪貨上,所以在兩年內還清200萬,其實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
金秋看着我,然後笑了笑,問道:“怎麼,對琴行未來的盈利不夠有信心嗎?……可是,我卻對你很有信心呢!……在我看來,如果兩年之內沒有能力連本帶利的賺回來,可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投資者和經營者,你江橋顯然不屬於這類人。”
人生需要冒險,我在輕輕籲出一口氣之後,對金秋說道:“既然你都對我這麼有信心,我又何必畏首畏腳的呢?……這個合同我籤!”
金秋點了點頭,她將一支簽字筆遞給了我,而後說道:“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筆錢,至少要向那些懷疑過你的人證明,你江橋也是有能力的,只需要給你一個槓桿,你就可以有一番作爲。”
“爲什麼和我說這些?”
金秋一點也不留情面的回道:“我說這些是因爲確實有人在懷疑你的能力。”
“是誰在懷疑我?”
“我沒有特指誰在懷疑你,反正你要重視自我的提升,這總歸不是什麼壞事……”稍稍停了停,她又轉移話題對我說道:“對了,今天上午我已經和紡織廠那塊土地現在的產權人達成了交易意向,我們會在下個星期一完成簽約……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實現自己在短期內的夢想了……這條鬱金香路上會建成一個以婚禮爲主題的五星級酒店。”
我想說的話有很多,可最後不知道因爲什麼,一句話也沒有能夠說出口,我只是點了點頭,陽光卻忽然換了一個角度,刺着我的眼睛。
在我轉過身體的那一剎那,便看到路的那邊,肖艾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裙在向路這邊走來,我們的目光透過陽光交集在了一起,她給了我離去的信號。
我的心情在一瞬間便有了變化,這種變化源於我現在的身份,但我卻還沒有完全做好去面對肖總的心理準備。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一切並不僅僅是見一面那麼簡單,甚至會發生一些遠遠超出我預料之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