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勾連徐州
以蒯越來看,此時應該果斷改變戰略,拋棄揚州劉繇,直接遣使與徐州會盟,以軍糧爲餌,邀請徐州平分揚州,甚至是袁術。
江北兩郡可歸徐州,荊州則取江東,再額外補償對方錢糧,通商貿易食鹽,如此一來,荊州將全取長江天險。
甚至必要的時刻,把丹陽郡和吳郡都讓給徐州也沒關係,只要保住了豫章郡和會稽郡,荊州對交州可就徹底包圍了。
到時候再將交州拿下,豈不比在揚州蹉跎來得划算?
一旦拿下了交州,又可兩面包圍益州。
聽聞劉季玉闇弱無能,益州內部叛亂四起,東洲人與益州本地人勢同水火,此誠可以圖之。
只是蒯越知道劉表不會聽自己的。
因爲劉表的性格既狠且穩。
劉表的狠在於面對危局,敢於拼死一搏,而且手段酷烈,不計後果。
可他的穩在於,非到臨淵之時,則必瞻前顧後。
譬如明明圖謀西川,卻總是零敲碎打,不敢下重注。
派了劉闔前往益州煽動益州本地豪強叛亂,卻礙於名聲不敢直接出兵呼應,坐視甘寧等人被劉璋鎮壓,簡直可笑至極。
誠然,劉表的政治手腕相當之強,入荊州短短几年時間,已經通過聯姻和親族編制起了一張忠於劉表的勢力,可有了本錢之後的劉表,卻表現的越來越吝嗇,遠遠沒有單騎入荊州時的豪氣了。
況且蔡德珪的計劃看起來是調和了兩派的矛盾,可實際上本質卻還是站在荊州本土派一邊的。
因爲滿足了本土派最大的需求,那就是賣出多餘的糧食,買進稀缺的食鹽。
所以蒯越兄弟樂得支持蔡瑁。
果然,如同蒯越所猜的那樣,劉表聽完蔡瑁的話後,竟然真的心動了。
因爲在劉表的眼裡,蔡瑁這個方案投入小,收穫大,是典型的以小博大,只是這個方案也並非完美無缺,它最大的弊端就在於後患較多。
因爲攻取豫章等於把戰略主動權交了出去,能不能把豫章吃進肚子裡的關鍵,將不在於劉表和荊州,而在於江東局勢的變化了。
也不知道劉表是智略不足,還是刻意忽視,他只看到了以小博大,卻看不到後面的缺陷。
“好,既然如此,那就以德珪的方案去辦。”
其實劉表也確實有自己的盤算,並非完全像蒯越想的那樣不堪。
蒯良的那句徐州並非無糧深深的打動了劉表,讓他意識到徐州只是缺糧,不是無糧。
如果自己順江之下,趁火打劫鯨吞劉繇的行動真的激怒了劉備,對方擠出糧食來和自己火拼的話,那荊州真的未必能堅持的住,因爲那時候很可能就是劉表以一敵三了。
劉繇舊部哪怕投奔劉備也不會支持自己,更別說旁邊還有個深仇大恨的袁公路了。
再加上荊州食鹽價格居高不下,劉表考慮再三,還是選擇了穩妥。
對於劉表的決定,劉磐和張允倒沒有什麼反對的意見,對於他們來說,雖然下江東再好不過,可要是轉而攻取豫章,也不是不能接受。
劉闔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嚥了回去。
劉闔雖然是南陽人,但他更爲親近劉表,算是劉表在荊州本地的代言人,也因此被劉表徵辟爲了別駕。
因此,劉闔一直以來都是努力的調和劉表和荊州本地士人之間的關係,同時在決策時,也更多的偏向於劉表的要求。
只是這半年來,劉闔的身體越來越差,讓他不得不思考一下身後事了。
隨後,劉表和衆人還商談了糧食換購食鹽的交換比,以及交換數量。
對於交換數量上,大家都沒有什麼意見,尤其是蒯、蔡、劉等人都極力贊成多多益善,甚至還請劉表下令讓黃祖派遣船隊參與交易。
只是談到糧食換購食鹽交換比時出現了一點分歧。
因爲榷鹽權在劉表的手中,故此,劉表希望由州府以固定價格收購荊州士族百姓的餘糧,然後再以一個固定的價格換購徐州的食鹽。
這話一出,蔡瑁、蒯良、蒯越、鄧義等人紛紛激烈反對,就連往常一直站在劉表一邊的別駕劉闔也不贊同。
可劉表的態度卻異常堅決,並暗示價格可以商量,但這個模式不能改動。
劉表的態度之所以如此堅決,一來是因爲如果放開,他好不容易爭取到手的榷鹽專權可就廢了一半。二來也是其中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霜糖和雪鹽的存在。
對於劉表來說,拿下江東自然是最優選擇。
也正是因爲對江東的渴望,讓劉表並沒有對蒯越等人如實相告,至少霜糖和雪鹽的消息就讓劉表給隱瞞了。
劉表是擔心這兩樣東西會影響荊州士族的判斷,讓他們更加傾向於和徐州換購食鹽,
只是劉表沒想到,哪怕這兩樣東西的消息都被他給隱瞞了,可這些本地士人依舊如此強烈的反對下江東的戰略。
在下江東的方案被否決了之後,劉表就更不想把這份好處讓出去了,索性下定了決心吃獨食了。
經過一番激烈的交鋒,最終劉表答應不論徐州方面給出什麼價格,他以一百八十錢一石的價格徵收粟米,大麥、小麥和稻穀,以兩百五十錢一石的價格徵收稻米,黍米和大豆,以三百錢一石的價格徵收樑米(優質小米),以四百五十錢一石的價格徵收豆豉。
同時,劉表還答應以1200錢一石的價格出售徐州食鹽,最少供應在場諸家十五萬石。
平心而論,劉表這個價格不算過分,可他的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
這赤裸裸的把荊州士族大家們甩到一邊吃獨食,不但讓在場所有士族大家的人都相當的不舒服,而且還讓蒯越開始懷疑起劉表用意來。
他對劉表太瞭解了,劉表這人不到臨淵,不會冒險。
可這一次,劉表卻冒險了。
劉表不惜和荊州本地士族大家撕破臉,也要在中間攔上一手。
這更讓蒯越懷疑起其中到底藏了多大的好處,竟然讓劉表如此硬氣了。
事實上還真讓蒯越猜到了,劉表非要在中間攔上一道,除了榷鹽以外,最大的意圖就是獨攬霜糖、雪鹽這兩樣價值千金的東西。
這要是操作的好了,利潤甚至三五倍於糧食換購食鹽的好處。
“異度,事情似乎不太對勁。”
到家之後,蒯良就先開口,顯然蒯良也察覺到其中的反常了。
蒯越點了點頭:“其中必有我等所不知的情況。”
蒯良看了兄弟一眼,半是提議道:“那你看我們該如何是好?”
蒯越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開口回答道:“派人去徐州看看吧,聽說徐州劉使君也是漢室宗親,能征善戰,政通令和,外可抵禦曹孟德,內可臣服不平。若是能夠同他結個善緣,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善,就依異度之見。”
蒯良很是贊同的點點頭,隨即突然想起了個事情:“對了,諸葛異公聽說還在徐州,他還是徐州琅琊人士,你不是與他有舊交嗎,正可寫信與他。”
蒯越點頭同意:“可也,我這就修書一封,送去徐州。”
除了蒯家兄弟外,蔡瑁等人回去之後也都很是不虞,只是他們沒有像蒯家兄弟倆想的這麼深,更沒有他們倆這般膽大,居然想直接繞過劉表,聯繫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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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封在回到郯城的第二天,便前往拜訪臧艾。
臧艾這時自然早就知道了劉封即是昔日的糜封。
只是被騙了的他卻也生不出半點的氣,對方用的乃是陽謀,別說自己了,足智多謀的父親不也照樣入套了。
收到劉封來訪的消息後,臧艾帶着弟妹們早早的就等在了門口。
劉封下車之後,快步走向臧艾,握住對方的手,親熱的喊道:“士勤,多日不見,實在是事務纏身。先前被家父派往廣陵,此後又去了朐縣,昨日方回。這一得空,就來見你了。”
臧艾,字士勤。
對於劉封的熱情,臧艾明顯有些措手不及。
他其實還有些愧疚,羞慚於同劉封會面。
在臧艾的認知裡,並不是劉封買糧坑害了他,而是他父親割據開陽,不臣州府,引來劉備的平叛。
劉備獲勝之後,還不計前嫌,重用臧霸,如今見到劉封,對方的態度又如同初見一般藹然可親,臧艾心中很是慚愧。
臧艾猶豫半天,還是吐出一句:“公子,艾愧不敢當。”
“士勤何出此言啊。”
劉封拉着對方的手,看向臧艾的兩個弟弟:“士勤,還得勞煩你爲我引薦一下了。”
臧艾趕忙介紹起來,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名爲臧舜,一個名爲臧賀,大的已經十一歲了,小的七八歲。
隨後,臧艾將劉封引入正堂,奉上茶湯。
客氣幾句之後,劉封將話題引入正軌:“士勤,封此來,乃是特地爲了請你出山,助我徐州一臂之力。”
臧艾吃了一驚,不明白劉封的意思。
劉封進而說道:“士勤有所不知,如今彭城國百廢待興,別駕糜竺已爲我父任命,轉爲彭相,我想舉薦你出山,擔任彭城縣縣令一職,不知士勤可否願意。”
臧艾更吃驚了,完全沒想到劉封竟然是請自己出任縣令的。
他爹可是在任城當國相啊,這就放他去彭城當縣令了?
彭城到任城國可是近的很,走水路只要兩三天功夫就能到了。
震驚過後,一股強烈的感激之情涌上心頭。
這種信任的感覺,使得原本就是個老實人的臧艾被感動到了。
“蒙公子不棄,艾必盡心竭力,治理地方,安撫百姓。”
劉封大喜過望,將臧艾攙扶了起來:“士勤,還有一事情想要麻煩你。”
臧艾拱手道:“公子儘管吩咐,艾願效犬馬之勞。”
劉封接下來簡單的敘說了一下彭城的規劃。
主要就是兩塊,第一部分就是招撫收攏流民,然後重新安置他們屯田,由州府提供口糧、種子、農具和衣物,收成則五五分成。
另外一部分則是開鑿礦山,增加鐵礦和煤礦的產量,將之輸送往下邳的鐵營。
目前定下的是,招募礦工三千人,待遇爲每人每月給糧米五石,錢五百。
劉封本來還想加上傷殘死亡補助,可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一來,反對的力量會很強大,二來,條件真這麼好,百姓反而會懷疑裡面有什麼陰謀了,三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戰爭,如果輸了角逐天下的大戰,那眼下做的一切都將會是曇花一現,毫無用處。
待遇之所以定的這麼高,那是因爲礦工也需要養家,而且工作非常沉重,因此劉封儘量把待遇調高了許多。
毫不誇張的說,這待遇可比東漢朝廷以往招募礦工多多了,哪怕是正式招募的礦工,待遇也只有這三分之二左右,至於囚徒鐵奴之類的罪犯或者是服役的勞役,那更是待遇極差了。
交代完具體的事務後,劉封提出了要求,希望臧艾能夠爲自己推薦幾位人才,如今彭城國可是百廢待舉,對於幹員能吏也是非常匱乏的。
臧艾剛開始還沒聽懂劉封的意思,劉封只能無奈的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想請他推薦孫毓、昌榮等人出來任官。
聽完劉封的要求,臧艾又一次震驚了,只覺得劉封和劉備父子倆當真是氣度恢弘,心胸竟然如此之大。
臧艾他爹五個月前可還在開陽當地頭蛇,不服劉備的號令呢。
眼下搖身一變,直接成了任城國相,成了兩千石的封疆大吏,聽說最近還要繼續擴軍。
現在劉封還親自出面,徵辟臧艾、孫毓、昌榮他們這些泰山黨的第二代出來做官,起步竟然還是縣令、縣長。
雖說是百廢待興,一片白地,可州府給的幫扶、資金和物資,那可是真的海量數字。
臧艾覺得有如此之多的幫扶還幹不成的話,那他們真不如老老實實回家生娃去了。
於是,臧艾給劉封打了包票,孫毓、昌榮的事情就由他來負責。
劉封從善如流,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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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郡郡治宛陵城內。
周瑜閱罷書信之後,將它放到案几上,目光落在書信上,可實際上卻是神遊天外。
這已經是孫策這兩個月來的第三封書信了。
自從孫策拿下曲阿之後,立刻就給周瑜送來了書信,希望他能說動周尚舉兵呼應自己。
周尚這時候倒是有些心動了,可週瑜卻反而慎重了起來。
不怪周瑜不慎重啊,因爲這兩個月來,劉封給他寫了六封信,比孫策足足多了一倍。
孫策雖然不知道,可他在書信上的策略卻是被劉封給完爆了。
這也是周瑜慎重起來的重要原因。
孫策其實非常聰明,不但戰術一流,戰略眼光也很不錯,而且性格果斷堅韌,當真是繼承了孫堅的許多優點。
孫策很敏銳的察覺到,他能不能橫掃江東的關鍵,就在周尚身上。
只要周尚能夠偷襲牛渚,劉繇是必定防不住的。
這不是說周尚的軍事能力有多強,而是周尚一旦反水,就代表着整個丹陽郡都不可信了,劉繇也就失去了他最後一塊立足之地。
這對於劉繇軍的軍心衝擊是無比巨大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原時空裡,呂布偷襲下邳得手之後,其實總共也就三千多人馬,根本不足以防守下邳城,劉備當即就帶了一萬人回援,想要重新拿下下邳。
可結果卻很慘淡,這一萬人走到下邳城下,一仗沒打,竟然直接一鬨而散了。
原因就是信心崩了,這些人的家眷都在下邳城裡。
在信裡,劉封給周瑜詳細的分析了孫策的缺陷和弱點,以及周尚的重要性和危險性。
最重要的是,周家即便幫助孫家橫掃了江東,又能得到什麼?
尤其是兩句話,深深的打動了周瑜。
第一句話是,孫家全取江東之時,就是周尚卸任丹陽之日。
第二句話是,袁術對周家的忌憚,更在對孫家的忌憚之上。
原因很簡單,周家可是二世三公的淮泗第一大家族,而且勢頭極猛。
別看後世孫吳什麼四大江東世家,這些人給周家提鞋都不配。
在桓靈二帝時期,周家其實上竄的勢頭相當厲害,如果東漢能再穩定個二三十年,周家最少也是個三世三公的家族。
可惜周瑜因傷而死之後,周家就直接退出歷史舞臺了。
周瑜冷靜下來之後,認真的推演了一下,發現還真如劉封心中所說的那樣。
孫家要是真的把劉繇趕走,奪下了江東,周家反而保不住丹陽這塊地盤。
以袁術以往的表現來看,確實是以自己門生故吏加孫家將領五五分,非袁術門生故吏的其他士族子弟,在他手裡幾乎分不到蛋糕,而且往往還會成爲受害者。
真是這樣的話,那周家現在真正要做的反而是幫助劉繇穩定局面了。
周瑜小心的取出另外一封書信,是劉封最近寄來的一封。
在這封書信裡,劉封不但毫無遮掩的告訴周瑜,劉繇已經向徐州求援,而且徐州也已經答應了。
目前大軍駐紮在廣陵,不日就要渡江入駐江乘縣。
只是因爲糧食短缺,目前無法大規模渡江行動,希望周家能夠站在劉繇一邊,穩定住局勢。
劉封還極力邀請周瑜前往徐州做客,並暗戳戳的表示,若是周瑜有意徐州的話,徐州早就虛位以待了。
與劉封的熱情誠意相比,孫策這邊就很沒有誠意了,通篇都是敘舊,懷故,也沒有任何實際的承諾。
雖然周瑜也清楚,孫策並沒有太大的實權來酬功。
幫一把兄弟沒關係,尤其還是自己欣賞看好的兄弟。
可如果要自己家付出慘痛代價來幫助兄弟,這可就說不過去了,也沒法和家族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