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打量薛朗的時候,薛朗也在打量她。他只覺得這個小尼姑生的實在好看,在昏暗的油燈下他竟然能夠瞧到小尼姑白皙的皮膚上似乎連毛孔都沒有,還有那大大的眼睛帶着怯意,卻又充滿警惕的瞧着你,除卻額頭上已經結痂的疤,實在找不到其他的缺點。
薛朗嘆了口氣,怪不得那羣乞丐會心生歹念了,都怪她長的太好看了。
“哥哥,這饅頭真好吃。”薛晨興奮地舉着饅頭向哥哥炫耀。
薛朗的肚子不合時宜的也響了一聲,他擡眼瞧見知槿吞嚥口水,這才知道自己手中的兩個饅頭是她所有的家當了。他也不是多壞的人,自己畢竟想通過她見到那人,也不好吃獨食,於是拿出一個扔了過去。另一個則包了起來塞到薛晨身後的角落裡。
知槿撿起饅頭,也顧不上客氣,小口小口的吃着,眼睛不安而略帶警惕的瞧着對面。
薛朗裝作沒瞧到,但是他的肚子卻咕嚕嚕叫了起來,頓時有些髒亂的臉上佈滿紅暈,尷尬的瞥向別處。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什麼,起身去了外面。見狗哥的屍體還橫在那裡,一不做二不休將人拽着出了城隍廟朝不遠處的三清河走去。
他一走,知槿又感到不安了,這裡剛剛死過人,她有些害怕,她想起了靜海還有清玉,她們死的比這狗哥更慘。而且她怕乞丐的同夥會找來,一時間她想走,離開這裡。可是她又想到少年是爲了救他殺的人,若是官府來拿人,自己跑了豈不是忘恩負義嗎?
靜靜地等了許久,直到煤油燈滅了,周遭陷入黑暗的時候也不見少年回來,知槿抱着膝蓋與薛晨在黑暗中對視,過了一會兒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即便是最近很累,知槿睡得也警醒。當她聽到腳步聲時,下意識的抱緊身子不敢動彈,神經緊繃着聽着腳步聲,連呼吸都弱了幾分。待到腳步聲進了屋,知槿這才控制自己的聲音不去顫抖,問道:“誰?”
腳步聲停下,半晌才道:“是我。”
知槿的防備一下子鬆了下來,是那個少年啊。
薛朗摸黑走到弟弟跟前,薛晨已經靠在草上睡了,薛朗將破舊的毯子蓋到弟弟身上挨着弟弟也睡了去。
黑夜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知槿聽着兄弟倆輕輕地鼾聲,竟然安穩的睡了過去。再睜眼,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她是被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吵醒的。
知槿的猛地睜眼,外面那扇破舊的大門關着,此刻有人開始砸門。
“那個,恩人,有人來尋仇了。”知槿焦急,不知道喚他什麼名字。
薛朗睜眼,瞥向門口,急急的推醒弟弟,拉着就跑,“快從後面走!”
知槿愣了愣,趕緊跟上,如果跑慢了被那些乞丐抓住,那她就徹底的完了。
後面的門常年鎖着,已經鏽跡斑斑恐怕是打不開了。還不等知槿開口問,薛朗已經跳上牆頭,然後伸手拉薛晨。
“快點,不走我們走了。”薛朗有些煩躁,這個小尼姑瞧着挺好看,怎麼反應老是慢半拍,難道是個傻子?也不像啊。
知槿其實是覺得男女有別,而且爬牆,實在看起來不雅又不是她的強項。但是後有追兵,已經來不及思考這些,聽見薛朗的話,知槿將手一伸,就四肢並用的往上爬。不知怎的,她突然記起在九如庵第一次見秦晉的情景,那時她爲了饅頭爬牆,然後在牆頭上看到了牆外的秦晉。
秦晉當時穿着天青色的長袍並未穿着戎裝,自己當時還被他嚇了一跳,直覺喬風是好人秦晉不是好相與的人。可是就是這個看起來不好相與的人三番兩次幫了她還將她帶到了京城。只是兩人已經分別,以後恐怕難以再見了吧。
知槿搖搖頭,晃去那些記憶,走到牆根,順着薛朗的足跡爬牆。
只是她爬牆的技術一如既往的差,甚至還不如薛晨。好不容易爬上去,那些乞丐也追了上來。薛朗跳下去,然後催促知槿跳下去。知槿害怕,閉上眼睛心一橫也跳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睜眼,只瞧到黑亮的眸子正充滿怒火的瞧着她,“快起來跑。”
知槿飛快的爬起來,頭也不回的就跑。
薛朗滿臉黑線,覺得這個尼姑真是個奇葩,能夠長這麼大真不是容易的事。但是現在不是他想這些的時候,現在逃命要緊。
後面一羣穿着破爛的乞丐手中拿着棍子喊打喊殺的追上來,而素不相識的三人卻在晨曦中一起飛奔,在狹長的道上落下長長的影子。
——
天色還未完全亮的時候,秦晉已經起來了。先是到院子裡打了一個時辰的拳,這才停下來。
長隨周全將汗巾擰乾遞過去,恭謹的問道:“將軍,老爺已經在前院等候,早餐已經備齊,正等您過去。”
秦晉微微頷首,擦擦汗直奔前院而去。
前院飯桌上,秦楊和秦都等人已經坐在那裡等候,見他過來秦都、秦羽及秦萌全都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的叫聲大哥。
秦晉掃視一眼,很滿意沒有看到柳姨娘,先朝江氏問好,又微微朝兄妹點頭,眼睛掃過秦楊,只淡淡的點頭之後便坐下吃飯。秦楊臉直接黑了,將筷子重重一放,冷哼一聲:“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連聲父親都不叫!”
秦晉淡淡的瞧他一眼,沒有說話。秦楊見他這種態度更加生氣,卻又說不出口,雖然他是父親,秦晉是兒子,可哪家老子到了兒子跟前這般沒底氣的?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也就是他了。本來一股子脾氣想要爆發出來,可一看到他,不覺就軟了脾氣,所有的豪情和爲老子的榮耀全都被踩在腳底下了。
丫鬟上了早飯,秦晉喝着小米粥,突然想起在九如庵的日子來。那時小尼姑每次都會給他準備十個饅頭,自己吃不了便要求她一起吃。小尼姑戰戰兢兢,小口小口的吃着,還不時拿眼瞧他,像個被人遺棄的貓咪,怯怯的看着生人。
“上些饅頭來。”秦晉突然想念起饅頭來。
江氏一聽知道兒子飯量大,吩咐丫頭去拿,過了一會,饅頭上來,秦晉拿起一個先是聞了聞,隨後嫌棄的咬了一口,還未下嚥,直接吐了出來。
“這哪個廚子蒸的饅頭?”一點都不好吃。
江氏納悶,問了丫頭,這才說道:“是原來的廚子啊,還是御賜的。”兒子常年在外,吃的飯食應該比家裡的要差吧。出於好奇,江氏拿起饅頭吃了口,覺得鬆軟可口,並沒有他說的那般難以下嚥啊。
秦晉愣住,在路上這幾天,加上在尼姑庵的半個多月他都是吃的小尼姑做的饅頭,難道是吃習慣了?
這個習慣很不好,秦晉皺眉,瞧着江氏,無奈的強迫自己又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周全。”
周全暗暗叫苦,剛吃了沒幾口便聽到將軍氣急敗壞的聲音,放下東西趕忙跑過去。
秦晉擡手又放下,周全瞧着都着急,過了會秦晉才說:“將喬風找來。”
周全見秦晉眉頭緊皺,不敢耽擱,領命走了。江氏則很奇怪:“這般匆忙找小風,是爲何事?”
也不怪江氏會問。喬風是孤兒,自幼算是跟着秦晉長大的,江氏憐惜對他多加照拂。在三年前出征前夕,江氏爲喬風說了房媳婦,只等他回來成親,此刻喬風多半去了岳丈家,兒子這會去叫人,恐怕有點不地道啊。
秦楊冷哼一聲,顯示一下主權,奈何母子二人根本當聽不見,讓他很沒面子。瞅瞅對面越來越穩重的長子,又瞧瞧好奇盯着的兒子女兒當即吹鬍子瞪眼:“好好吃飯,瞧什麼瞧!”
原本瞧戲的兄妹三人趕緊低頭吃飯,一桌子人幾種心事,都猜不透這家的頂樑柱究竟犯了什麼毛病。
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喬風剛到岳丈家,還未和未來岳父說上幾句話就被周全匆匆叫出來,他也是頭大,不知道將軍又哪根筋不對了。跟着周全來了他向來熟悉的將軍府就見秦晉皺眉坐在餐桌前盯着饅頭。一家老小大眼瞪小眼,無不瞧着他。
“將軍,找末將何事?”瞧秦晉眉頭緊皺,他以爲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秦晉擡眼,見喬風今日穿月回色長袍,更多了幾分儒雅之氣,想起自己的念頭,問道:“人呢?”
饒是喬風對秦晉瞭解較深,此刻也沒弄明白他指的是誰,他愣了愣,眼神從桌上的饅頭掃過,莫非.....
“將軍是說那小尼姑?”
此話一出,除了秦晉給他一記孺子可教的眼神,其他人則掉了下巴。尼姑啊,他們家的頂樑柱何時這般重口味?眼看着過年就二十二了,至今未娶妻,也不好女色,難不成是喜歡尼姑?口味也着實重了些。
江氏腦門冒汗,偷偷的打量兒子,見秦晉眼神柔和了幾分,並不惱怒,又看向喬風想聽聽他怎麼說。
喬風話出口也覺得不妥,猶豫半分,見將軍等着回話,於是答道:“昨日已經讓她自行離開了。”
“去找。”秦晉淡淡的下令。
“找?”喬風驚訝,“昨日是將軍說,讓她選擇.....”剛讓人自行選擇離開就把人找回來,不好吧?
不等他說完,秦晉飛來一記冷眼,喬風一哆嗦,好久沒感受到冷眼的待遇了。知道問多了將軍可能會惱怒,也不管其他,接着出門去幫將軍找小尼姑去了。
走了沒兩步,忽聽身後那人自言自語:“得找回來做饅頭才行。”
喬風一個踉蹌,趕緊離開是非之地。感情他們將軍去找人是爲了饅頭啊。喬風頓覺淚流滿面,他放着未過門的媳婦不能瞧卻得去找一個尼姑給將軍蒸饅頭....
......好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