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槿趕緊起身, 跟隨着其他命婦低眉跪下,行大禮。半晌,知槿看到一雙淺粉色繡鞋在衆人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緩步到了首位, 然後便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免禮, 賜座。”
站了起來, 知槿才偷眼去看皇后, 見其面帶和善的笑意,正掃視着殿下命婦,皇后的目光到了知槿這邊微微一頓, 不着痕跡的劃過,又看去了其他的方向。
這樣的宮宴, 最是無聊無趣。知槿因爲沒有誥命在身, 被安排的位置在最下首與江氏隔了一段時間。
宴席到了末尾, 江氏身邊的翠柳從後面過來,伏在知槿耳旁, 低聲道:“宴席完了會招待命婦看戲遊玩,夫人讓姑娘等着她。”
知槿點頭表示知道了,一瞥眼看到謝知棉眼珠子直轉,眼巴巴的看着她這邊。她輕輕一笑,毫不在意。
而謝知棉確實好奇秦府的丫鬟與謝知槿說了什麼。但這不是她現在關心的, 她知道今日這等機會百年難遇, 她必須要抓住機會。父母不能爲她找到合適的夫家, 那她就自己找好了, 等事情成了, 父親一定不會怪罪於她,可能還會因爲這樣的親事而誇讚她。想到這個, 謝知棉心中一陣得意,看知槿的目光都帶了同情,她即將有個值得炫耀的婚姻,而謝知槿卻還是個被退婚三次的恨嫁女。
謝知槿突然接到謝知棉略帶同情的目光,微頓,隨即想到了什麼,很不厚道的笑了。皇家又怎樣,嫁過去也最多是個側妃,還是妾。
到了宴席結束的時候,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吩咐:“娘娘仁慈,賜各位夫人到朗華臺看戲,看戲結束後可在宮內內河坐船遊玩賞景。”
知槿無可無不可,跟隨着衆人謝了恩又去了朗華臺。
朗華臺不在鳳翔宮,在鳳翔宮與清照殿中間的一塊空地上,亭臺樓閣,精緻的裝飾,無不顯示着江南風韻。在中間位置已經搭好戲臺,戲臺外側自上而下安置了一些座椅和茶水。她們到時,天仁帝與文武百官也剛剛到,天仁帝與皇后坐於最高位,其他命婦與文武百官按照品級而坐。
皇宮的戲班子自然比外面的要好許多,知槿百無聊賴的看着,一轉頭謝知棉不知了去向。
似是察覺到她的疑惑,初語低聲說道:“剛剛偷偷跑出去了。要不要去跟着?”
知槿點頭:“讓月回去便好。”一個小丫頭罷了,讓月回跟着足夠了,初語去了也不能英雄救美。
月回答應一聲按照初語給的方向追了過去,謝知槿眉頭輕蹙,想到謝知棉亟不可待的樣子,一時笑了。
咿咿呀呀的大戲唱了一個多時辰,皇后又帶着命婦遊湖賞景。因人數衆多,故船上除了划船的婆子,另外能坐四人,每位主子可帶一名奴婢服侍。還未等女官分配,這邊江氏帶着翠柳過來,笑道:“我和謝家姑娘同船好了。”
各家有相識的會在一個船是常有之事,女官也不驚訝,安排好這邊又去了其他地方。江氏和知槿上了船,江氏不免問道:“你那庶妹呢?”
知槿嘲諷一笑答非所問:“謝家可能會出個王妃呢。”
江氏訝然,左右看沒有外人注意這邊才低聲道:“這事可當真?謝遠州可答應?”也無怪乎她驚訝,現今皇子具已成婚,要做王妃也只能是側妃。側妃雖然不同於一般人家的夫人,但總歸還是個妾,注重門第的清貴人家一般不會讓自家孩子當側妃。
“謝遠州答應不答應那又如何,等謝知棉計劃得逞,淮王不得不娶,他還能如何?難不成壞了疼愛的閨女名聲?恐怕到時候就算淮王不想娶,謝遠州也得想辦法將謝知棉送到淮王府。”見江氏這般驚訝,知槿不由笑了,她突然嘴角彎彎,跨上她的胳膊,親暱道:“伯母,咱不說她了,影響心情。她愛怎樣就怎樣,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船緩緩的滑動,江氏看着景色美麗的皇宮,輕輕搖頭:“好好好,咱們不說她,她怎樣跟咱們可沒關係。伯母心裡啊,只有你一個,得趕緊把你娶回家纔好。”
知槿將頭靠在她肩上,眼裡蘊含着熱淚:“伯母,等他回來就好了。”
江氏摸着她的長髮,想起自己兒子馬上就回來,嘴角終於有了笑意,“是啊,不出意外,再有兩個月就回來了,這一仗打的辛苦,他這次回來,趕緊想法子把你娶進門,你們就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了。”
知槿想到那個人,心裡灌了蜜一般。他一走就是兩年多,這兩年多,她經歷了兩次退婚,又做起了生意,爲的就是等他。雖然這兩年兩人少有通信,但她相信秦晉一定不會負她。
小船劃過一座假山,忽聽岸上有人驚呼:“有人落水了。”
知槿和江氏詢着聲音望去,便見不遠處的水面有人撲騰掙扎,岸上的丫鬟婆子亂成一團,找杆子的找杆子,找人的找人,唯獨不見有人去救人。
小船朝那邊劃去,那邊的情形也看的清晰了一些,這時突然幾個華服公子說笑着走過,其中一個注意到有人落水二話不說緊走幾步跳下水中,然後劃到落水女子那處,將人夾在腋下朝岸邊劃去。
前面皇后所乘的船自然也聽到那邊的混亂,紛紛往岸邊靠去,沒多久,所有船隻陸續上岸。衆夫人剛剛被攪了賞景興致,紛紛談論剛纔落水的女子。
知槿所乘的船比較靠後,等上了岸,落水女子已被宮女帶下去換衣服。一灘水還留在原地,皇后正跟那救人的男子說着話。
見知槿上岸,立即有人神情曖昧的朝她看來,她莫名其妙剛想詢問,便見月回匆匆過來,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她。
原來,謝知棉從朗華臺出來便是爲了剛纔的一齣戲做準備,她使了錢得到淮王的路線,然後找準時機落水。而淮王最是愛表現,遇到有人落水,自然不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只是她以爲是個丫鬟,沒想到救起來才知道是謝遠州家的女兒。
知槿正想着,突然見皇后身邊的宮女過來:“謝姑娘,皇后有請。”
知槿並不意外,點頭含笑:“勞煩姐姐帶路。”
皇后今日是壽星,發生這樣的事自然不悅,問清楚是哪家姑娘時,眉頭更是皺的緊,而謝家嫡長女是她請來的,但出事的庶女卻是蕭貴妃請來的。
“謝姑娘,令妹正在偏殿換衣服,姑娘可去看一下。”皇后臉上掛着得體的笑容,說出的話更是如沐春風,似乎剛剛那一閃而過的不悅並沒有發生過。
知槿過來先是行禮,然後又對淮王感激道:“多謝王爺相救令妹,知槿感激不盡。”
淮王站在皇后身側,衣衫浸溼,負手而立,眼神掃過知槿,心裡咯噔一下,爲知槿這樣的好樣貌所震撼。
剛剛他只是爲了保持一個好風度才下水救人,救起來後才知是個官家小姐,又聽宮女回覆是謝家的姑娘,淮王是個聰慧的人,立刻便知自己看來要多位側妃了,下意識回想,那謝家姑娘長相也是不俗,做了自己側妃也勉強湊合。
只是那落水女子與眼前這位想比卻又差了不少,如果說落水的謝家姑娘是人間美人,那眼前這位無疑是九天仙女下凡了。
記得謝遠州說過,他家嫡長女,就是與秦晉訂過親的女兒,看來就是眼前這個吧。
淮王暗自嘆息,若是娶了這女子多好,可惜這女子退婚多次壞了姻緣,父皇母后定不會准許。
正想着,忽聽眼前女子道謝。淮王只一愣神,便恢復往日風度,淡淡道:“無妨。”
知槿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淮王。之前對淮王的印象之停留在聽說,並未與現實相結合。只是這淮王的眼神,有些炙熱,讓知槿略微不自在,她欠欠,緩聲道:“民女先去看看舍妹,等回府後回稟父親,定讓父親登門拜謝。民女告辭。”
知槿已經帶着丫鬟告辭走了,淮王眼睛還有些捨不得收回,劉皇后在一旁看着,眼中閃過冷笑,轉瞬即逝。
“看來,淮王要多位側妃了,本宮在這裡先恭喜淮王了。”皇后淺笑言言,笑意不達眼底。
淮王回神,神色淡定:“多謝母后關心。”
劉皇后揮揮手,轉頭狀似心疼道:“淮王衣服溼了,還是快些換下好,省的得了風寒。”
“謝母后。”淮王道了謝,又瞥一眼偏殿,帶着人走了。
劉皇后站在原地,脣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知槿到了偏殿,謝知棉已經在宮女的服侍下換好衣衫,見她進來,眼中閃過惱怒,又劃過得意:“你來做什麼?”
“你說我來做什麼?”知槿燦然一笑,瞬間讓宮殿內光亮起來,謝知棉看着她有些刺眼,不覺冷哼道:“哼,謝知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不就是嫉妒我要嫁入王府嗎,別以爲我不知道。”
知槿都快被她的自以爲是蠢哭了,她哪來的這麼大勇氣,自以爲聰明的跳過謝遠州利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嫁給淮王,難道她就不想想就她這點腦子,到了王府能混下去嗎?
更讓知槿無語的是謝知棉見知槿呆愣愣的不說話,真的以爲被自己說中了,更加得意,“謝知槿,等我嫁入王府,到時候你也得沾沾光,也許就能嫁出去了呢。”
被退婚的女子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會被冠上品行有失。但也只是相對於普通百姓家庭,在京城世族大家或者清貴人家,也會有這種顧慮,卻可以憑藉父親的官職找到合適的人家。
謝知槿覺得謝知棉就是無腦的一個人,目前是這樣,過幾年到了王府她若還能保持這份傲慢,那也是她的造化
“怎麼,還不趕緊謝謝我?”謝知棉推了知槿一把,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