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秦萌一直處於雲裡霧裡的狀態。
自小生活在相對簡單的秦府,又有爹孃疼愛,江氏之前也是個不管事的主,對自己也不苛刻,她的這十幾年過的安穩富足。
直到對面那個戴着假髮套的女子的到來,似乎家裡變得不一樣了,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驚駭,想了想又讓她生出了一些同情。
她竟然有那樣的身世,她竟然是謝家的女兒,謝知棉的姐姐。謝知棉她是認識的,只是她不大喜歡謝知棉,因爲謝知棉性子太傲,長的又美,在庶女圈子裡是出了名的高傲。只是沒想到家裡那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小尼姑竟然是謝知棉的姐姐,性子差的也太多了。
秦萌偷偷地擡頭去看知槿,發現對方根本沒緩過神來,思緒恍惚,她不由抿了抿脣想說點什麼安慰她一下,餘光瞥見江氏,見對方瞪了她一眼,趕緊低下頭去,老老實實的坐着。
這時候知槿已經懵圈了,饒是半年來她經歷太多的事情,心智也成熟了不少,可是面對今天的事情的時候一點防備都沒有。也不知道秦晉想給她驚喜還是驚嚇,連江氏都未告訴她這件事。
最後怎麼來着?
好像是謝府着吉日迎她回府,屆時秦府上門提親,締結姻緣。
江氏明白此刻她的心裡定然已經驚濤駭浪,但是這是她一個人的戰爭,之所以先前沒告訴她就是不想讓她提前有了防備,因爲這次回到謝家,她的日子不會那麼容易,若是這一關她自己都挺不過去,那麼回到謝家她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知槿,你怨我不提前告訴你嗎?”江氏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知槿。
知槿微微擡頭,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卻毫不遲疑,她搖搖頭表示不怨。自然是不怨的,若是沒有江氏沒有秦晉,自己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有機會找回親人,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比起找到親人的喜悅和驚詫,這點挫折又有什麼。她若還是以前膽小懦弱的清水,定然埋怨江氏不提前告訴她讓她做好準備。
可是現在的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容不得她做準備。她也不傻,看今日的情形便知,自己回到謝家也是困難重重。她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才能應對謝家的鬼魅。她既然已經決定要回謝家,那麼自然要做好不受歡迎的準備。還好她還有個弟弟,還好她還有個母親,否則她真的沒有勇氣回謝家。
回到秦府,衆人的心都很沉重。刻意的沒有去提今日的事情。秦萌得了江氏的警告,唯唯諾諾的回了院子,知槿走後前院書房只剩下江氏還有秦楊父子。
秦楊不滿的看着秦晉,責怪道:“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和我商量?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秦晉本就不是喜歡說話的人,聞此也只是淡淡的瞥他一眼,並不搭話,對於這個父親,秦晉是無奈的,他總覺的自己的父親太過天真,還總是自以爲是,仗着父親的身份想要控制他,可嘆。
秦楊又一次被兒子無視臉色漲紅,嘴角的鬍子氣的一顫一顫的,江氏趕忙跳出來瞪秦楊,“老爺,我們娘倆的事情,您何曾上心過?還是趕緊洗洗陪小妾去吧。”
被羞辱了一番,沒本事沒腦子的秦楊吹鬍子瞪眼的走了,果然去了柳玉卿那裡。心情舒暢之下,不顧她身子不舒坦,要了她兩回,柳玉卿咬牙流淚,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生生的受着。
秦楊走後,秦晉看着母親平靜的臉,很是不忍道:“母親,這麼多年,對着父親很辛苦吧?”
江氏冷笑最後無奈搖頭,“不辛苦,你父親就是個沒腦子的,偏生性子軟,好聽好話,只是被柳氏哄着罷了。娘已經無所謂了,只希望你和知槿快些成親,給娘生個孫子纔好。”
秦楊這麼多年寵愛柳氏,雖不至於寵妾滅妻卻也可恨。當年求娶江氏之時,信誓旦旦的發誓此生只真愛江氏,只娶江氏一人,那時他一貧如洗,而江氏是衛國公府嫡出小姐。
衛國公夫人疼愛女兒,不在乎女婿的家世,只要人品好便可衛國公卻認爲秦楊太過軟弱不可託付終身,奈何爲國公夫人疼愛女兒,架不住江氏憂愁煩惱才答應了這門親事。
哪知秦楊的誓言只維持了半年,江氏懷了秦晉,柳氏在老家聽說了消息就迫不及待攛掇父親帶着全家舉家回到京城,更是以投親的名義住進秦府,三番兩次勾引秦楊,很快秦楊與柳氏苟且,柳氏先是出府和父親商議策略,然後在江氏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找上門來,說已經懷有身孕,求江氏給她一條生路。
秦楊性子軟,有些懦弱,迫於衛國公的實力,不敢擅自將人接到府裡,於是去求江氏,跟江氏保證以後再也不碰柳氏。
秦楊的誓言,破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在江氏生下秦都沒幾年,柳氏又使了法子,讓秦楊重新記起這個表妹,於是又有了秦萌。
江氏心死,對於秦楊的誓言再也不敢相信。兩人的夫妻情分真的只剩下名份,卻無夫妻情分。
柳氏自知理虧,加上江氏孃家後臺硬,慢慢地秦晉在軍中有了軍功日益受到皇帝寵信,連帶着秦楊也沾了光做了官,她倒也還老實,整日守着一雙兒女過日子,這麼些年也沒翻起什麼浪來。
這些年秦楊還是有些不忿的,他早已忘記自己當初對江氏的承諾,認爲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理。江氏非但不理解還罔顧夫妻情分,絕非賢妻的表率,日益與江氏隔閡起來。
如今,江氏心如止水,一心只撲在兩個兒子身上。秦都性子活潑,但是也很聰明,假以時日也是有用之人,所以現在她的目光只放在秦晉身上。
江氏回想這麼多年的婚姻生活,笑了笑,對秦晉道:“晉兒,我不求你們兄弟倆聞達與諸侯,只願你倆能言而有信做個正人君子,一旦你認準了知槿,母親絕不允許你負了知槿。”
她的苦,秦晉明白,當下也表態:“母親,不知你是否相信前世的緣分,但是我見到知槿的時候相信了,她就是這輩子站在我身邊的人,其他人誰都不配。”
江氏點頭,她的兒子隨了她的性子,一旦認準,誰也拉不回來,可這不是錯處,是爲人在世那得堅持的優點。
從皇宮回來,知槿就一直心不在焉,到了掌燈十分,更是胡亂用了晚膳便將月回和月半攆了出去。
月回難得沒有糾纏,拉着月半出去。剩下知槿一人在屋內發呆。
外面天色暗了下來,屋內也昏暗。知槿也不掌燈,只是枯坐在踏上,看着窗戶,不知想了些什麼。
夜十分的漫長,知槿卻知道今晚秦晉會來,躲了她這麼多日子,今日總會來的吧?
二更的更鼓剛響,便聽到窗戶微微響動。知槿坐在那裡盯着窗戶,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秦晉以爲知槿睡了,推開窗戶還輕笑一聲,覺得她的心可真大,遇到這麼大的事情竟然還能睡得着,等他到了牀前,取出夜明珠,發現牀上被褥鋪的整齊,裡面卻沒有人。
這時似是有了感應,他回頭,在黑夜裡對上知槿漆黑的眸子。
“怎麼不到鋪上,不冷嗎?”乍暖還寒時候,秦晉有些心疼,舉着夜明珠走到知槿跟前。
淡淡的光暈打在知槿的臉上,秦晉發現坐在榻上的女子竟然出奇的平靜。這不由得使得他一愣,隨即笑了,“怎麼了?”
他見她還是不動,索性坐在她身邊,中間卻隔了一段距離。自從江氏警告他後,他便收斂了許多,不敢再放肆。
這動作看在知槿眼裡,心卻不由得一縮,他之前說要娶她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他盯着她的眼睛像狼遇到了肉,可是現在爲什麼這般守規矩了?
知槿先是放鬆,隨後又有些難過,過了半晌,才緩緩地搖頭:“無事,只是今日的事情發生的突然,沒有防備罷了。”
秦晉不免有些心疼,甚至後悔沒有提前支應她一聲,讓她受了如此的驚嚇。她曾經是那麼的膽小,眼睛清澈,怯懦的看着自己,可是半年的時間而已,她竟然已經從一個膽小如鼠的孩子長成了這般。
雖然成長了,心智堅定了,可卻讓秦晉心中憐惜不已。
“今日,我本該提前告訴你的。”秦晉皺着眉,歉疚地看着她。
知槿卻緩緩地搖頭,慘淡的笑了:“不關你的事。我其實是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找到了父母。見到知航的時候就覺得這是天大的恩賜,一直覺得自己在做夢,可是我今日竟然真的看到了,那個生我的父母。”
話說到後面有些慘淡,知槿眼睛有些溼了,肩頭抖動,哽咽道:“活了這麼久,我已經不報希望了,可是竟然找到了父母。呵呵,可是,家裡那麼多孩子,爲什麼憑空的就多了一個我,竟然容不得我得存在。”
她頓了頓,聲音低啞,將這些年的委屈都苦了出來,秦晉心疼,將她攬在懷裡,暫時不去想江氏的話,只聽知槿說道:“我在尼姑庵被欺負的時候,只有師父保護我,可是她有時候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來了京城,還好有你和夫人收留,否則,我早就死了。只是沒想到,我得父母也是達官顯貴。若是窮人家養不起扔了倒也罷了,可是,明明養得起,爲什麼就扔了我呢?”
秦晉心疼的無以言表,他收緊了胳膊,不由道:“那是他們不知道你的好。你且寬心,等你回了謝家,我便去提親,早點把你娶過來,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這一夜,讓知槿明白了秦晉的用心,也知道了江氏的警告。聽到秦晉的話,知槿也有些臉紅,她是不懂世家的規矩,可是經他一說也知道他們夜間相會是即爲不妥的。
於是兩人便約定,在成親前再也不做着等違背規矩的事情了。
謝府內。
趙姨娘聽到謝知棉回來說了皇宮中今日發生的事情,氣的將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
謝遠州摸着鬍子也很生氣,半晌說道:“哼,秦晉不知好歹,竟然出此下策暗算於我,我定然不會放過他。”
一旁的謝知棉堪堪從白日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不由得爲自己的婚事着急,“爹爹,那我和秦晉.....”
“哼,女兒且放心,父親定會爲你爭取,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那秦晉雖然與秦楊老兒不和,但是婚事總不能越過秦楊吧,等過兩日,我親自去會會秦楊,那老匹夫最是沒腦子,或許我用點手段,就能讓他改變主意也未可知。”
謝知棉,眉頭緊縮,但是現下也沒了其他的辦法,只能將事情繫在了父親身上。
這晚上,註定許多人都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