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雨,狂風。
不管夜有多冷,身體有多痛,知槿都感覺不到了,兩人身上都有傷,遇上水火辣辣的疼。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卻只有挖坑這個念頭。
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盡頭,天期間似乎都蒙上了水霧,知槿和靜心奮力的將屍體連帶着血色的被褥一起扔進坑裡,混合着雨水,又將土層埋上,等填平了又在上面來回的踩實,做完一切已經精疲力盡。
屋內還有濃濃的血腥味,知槿皺眉休息了片刻,又將窗子打開,讓溼冷的雨水透過窗子打進屋內,沖淡了不少血的味道。
一切顯得蕭條又清冷。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卻配合默契的將屋內收拾了乾淨,外面天色露出魚肚白的時候,終於忙完了一切。
外面大雨不知何時已停,狂風已經轉成了微風。靜心心疼的拉着知槿出了院子朝知槿的房間走去。
那晚之後房間便沒能住過,屋內還是亂七八糟的維持着那時的樣子。靜心點燃了油燈,趁着亮色去給知槿收拾了包袱推給她,“清水,趁着天還沒亮,趕緊走吧。”
“那您呢?”知槿黑亮的眼睛佈滿了愧色,不安的看着師父,若是她狠下心來早作打算又怎會有現在的狀況,還是她大意了,都怪她以爲這世或許不一樣才着了別人的道。
她的心砰砰跳着,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要發生些什麼。
靜心苦笑搖頭,又匆匆離去,回來時手裡拿着幾個饅頭,塞入知槿的包袱,將她往外推,“你先走,我等天亮了再走。”
知槿眸子一縮,握住靜心的手:“師父和我一起走吧,我們去京城。”
“傻孩子,兩人走太危險了,你先走,我也會離開的。”靜心將她往外推,不由她質疑。
正在這時,靜心眸子一驚,頓在原地。
知槿注意到師父的神色,轉過頭去,也看到了門口的人影。
誰?
難道他看到了她們做的事嗎?
秦晉在門外已經聽了一段時間,甚至靜心出來的時候就來了,他沒有料到短短的兩個晚上會發生這麼多事。
那日他帶着部下匆匆離開九如山趕往京城。走了兩天的路心緒一直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加上擔憂那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小尼姑,他不顧部下的勸阻,冒雨打馬趕了回來。
只是好像有些晚了,看屋內兩人的神情就能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知槿看到門口人影的時候,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只覺事情已經敗露,她和師父會死無葬屍之地了。她好不容易又活了一回,難不成還是逃脫不了一個死字嗎?
“你、你是誰?”知槿顫抖着聲音開口問道,眼睛緊緊的盯着門口的那個人。
那人身材高大,似乎是一個男人,尼姑庵裡的男人,難不成是靜海的相好?
秦晉嘆氣然後金刀大馬的擡腿邁了進來,屋內昏暗的燈光照的他更加高大威武,給人一種莫名的心安。但是轉瞬,知槿還是擔心,這人是朝廷的人,若是知道她們殺了人會不會去報官?
相比知槿的擔憂,靜心在看清來人的時候莫名的鬆了口氣。她或許不知道這人與清水平日如何相處,但是從這人行事可知是個好人,而且看清水的眼光也是不一樣的。既然他能離開又回來,那肯定是爲了清水,若是求他,他一定可以帶走清水吧?
“我不回來,你們打算怎麼辦?等着官府來抓?”秦晉面無表情,緊緊的盯着知槿,一瞬不瞬。
知槿抿了抿脣,嘴脣蠕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靜心總歸活的比知槿長,最先反應過來,當即跪下,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將軍,這尼姑庵就是個狼窩,想必您也看到了,靜海已經被我殺了。我願意留下承擔責任,只求您能將清水帶走。下輩子靜心做牛做馬定會報答將軍的救命之恩。”
“師父!”知槿驚呼上去扶靜心。
靜心拂開她的手,眼神堅定的看着秦晉,“將軍,求您了。清水若是留下,定會死無全屍的。”
“我不走。”知槿固執道,“我要和師父在一起。”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遠比上一世還要多,還要複雜,知槿強撐着過來了,卻無法看着師父沒了性命,淚水涌出眼眶,澆溼臉頰。
秦晉瞥了眼外面,已經矇矇亮了,再過不了多久就會天亮了,他必須天色大亮之前離開這裡。
他不理會知槿的話,只是看着靜心,平靜的問道:“你可想好了?”此次留下,恐怕她也是存了死心了。
靜心微微一笑,點頭道:“想好了。人本來就是我殺的,靜海奴役我這麼多年,她早該死了。恨只恨殺的太晚了。”
秦晉點頭,“好,我答應你。”
知槿的心驀地一緊,這倆人一來一往就決定了她的去留,但是她不能讓師父獨自承擔.....
她後退着,想跑出去,可是秦晉卻不將她的拒絕看在眼裡,朝靜心點頭,直接走向知槿。
知槿身上本來就有傷,還發着低燒,這會只是憑着本能的躲避,哪裡敵得過秦晉常年訓練的身體。
秦晉將知槿提在手裡,看她奮力的掙扎,輕輕一笑:“你跑的了嗎?我這是在救你。”
“我不要你救我,你放開我,你個混蛋,該千刀的。”知槿撲騰的去抓秦晉,秦晉眉頭一皺,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根本不理她。
知槿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綿軟無力,更加激起她罵人的功力,前面十幾年沒罵過人,這會罵出來卻相當的順溜,“你個武夫,莽夫,怪不得這麼一把年紀沒媳婦,娶個媳婦估計也能被你嚇死了。你個壞蛋,放開我。”
秦晉無奈,怕招來其他人,在她頸後一砍,知槿頓時暈了過去。
“靜心師父護佑之心,她定能理解,秦某告辭。”說罷,竄出門去,朝山下飛奔而去。
——
天色大亮,山間鳥鳴歡快,天空經過一夜的雨水沖刷已經放晴,天很藍,空氣很新鮮,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知槿醒來時,只覺得身子難受的厲害,腰被人紮在懷裡,整個身子懸空。只一瞬,她就明白這人是秦晉,當即掙扎起來。
“你放我下來。”
秦晉動作一頓,將她放下,馬上就要到山下了,他也不懼她跑。
知槿下來,拖着虛弱的身子就要往山上跑。等她跑出一段時間,秦晉才擡步將她拎回來,然後放下。
等人被放下,知槿又不死心的往上跑。秦晉也不以爲意,她跑他就拎回來,來回幾次秦晉像逗小狗玩,而被玩的知槿則怒了,坐到地上哇哇大哭。
“師父,我要找我師父,你爲什麼要阻攔我....”
“別哭了。我答應你師父帶你走,就定不會放你回去的。”秦晉也是無奈,他對着倔強的知槿可以一直陪着,可這女子哭起來,他就真的沒轍了。
知槿不理他,一邊哭一邊往回走,嘴裡唸叨着師父。
突然秦晉看到山頂有火光,緊接着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他扯住知槿的衣袖,緩緩說道:“你回不去了。”
知槿一愣,詢着視線看去,驚訝的不知反應。
大火越來越大,濃煙瀰漫,像燎原的風瞬間將九如庵吞噬。
“師父!”知槿回過神來,記起庵中的師父,終於明白師父爲何讓她自己走,她早已存了必死之心,以這種慘痛的代價換取她的生。
她掙脫開秦晉的掣肘,奮力往山上跑去。
秦晉這次不再像逗小狗一般,直接將人扛起朝山下飛奔而去。
山下喬風牽着馬等在林邊,見秦晉回來,趕緊將馬遞給他。他看一眼秦晉肩上哭的稀里嘩啦喘不過氣的知槿,搖頭嘆息。
秦晉接過馬,將包袱扔給喬風,翻身上去,將知槿扣在前面,拉了繮繩大喝一聲,打馬飛奔離去。
知槿肚子被擱在馬背上,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可這騎馬的男人根本不懂憐香惜玉更不知道此刻她的難受。
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知槿明白現在回去師父也活不了,只盼着師父自己能放火後趕緊逃離九如庵。
知槿被顛的七葷八素,昏昏沉沉的陷入了迷糊狀態,不知過了多久,馬終於停了下來,知槿身子一空被扔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還左右搖晃。
隱隱約約,她聽到有人說話。
“將軍,帶她回京還是....”還是就地扔下讓她自己選擇。
只聽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帶她回京,到京城後若是想跟着我就帶去秦府,若是想離開,隨她的便。”
是在說她嗎?知槿昏睡中聽了這兩句,又昏了過去。
秦晉看一眼昏睡過去的知槿,只見她小臉緋紅,額頭還有傷口,臉頰的腫脹也沒有消去,真是慘不忍睹。
“找軍醫過來瞧瞧。”秦晉囑咐完就朝隊伍前面行去,沒兩步又吩咐道:“看好了,進京之前不許她私自離開。”到了京城,但凡她有腦子應該不會想回九如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