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一直拖着不作爲, 謝遠州卻坐不住了。
趁着一個陰沉的天氣,謝遠州下了朝在京城若無其事的轉了幾個圈,然後悄無聲息的去了淮王府。
淮王長的俊美, 奈何雙眼有些陰兀, 看人時雖然帶着笑臉, 卻也讓人心生畏懼, 和淮王相處, 總覺得這人善鑽營,一個相處不當便會大難臨頭。
謝遠州自從三年前加入淮王陣營,至今也未能摸透這位主子的脾性, 若說爲何加入,其實也是他看上淮王腦子聰明的緣故, 而當朝太子, 雖有劉皇后那樣的母親, 還是改不了愚蠢的本性。只是此時,謝遠州臉上通紅佈滿尷尬,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淮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王爺.....小女今年也有十七了,長的...雖然算不上絕色,但也可人.....”
他厚着臉皮的說着女兒的優勢,一面查看淮王的臉色, 見淮王自始至終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由的住了口, 生怕觸怒這個王爺。
他做官多年, 自從跟隨淮王以來, 可謂盡心竭力。當日事情發生後,他知道只能讓知棉嫁入淮王府, 想着淮王看在他的面子上,總該給自己一個面子....
“謝大人客氣了。”淮王淡淡笑着,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轉動手中的汝窯茶杯,神情迷離,眼前似乎閃現出那個絕色的女子,不管是府內的王妃還是宮內的娘娘,有哪個有她那般好顏色?
謝遠州訕訕的,不明白淮王這是什麼意思,淮王說完這句話卻沒打算接他的話茬,倒讓謝遠州心裡急切。當日皇宮之事許多勳貴家的女子都看到了,若是知棉嫁不到淮王府,今後恐怕也沒法說親了。
而謝家兩個姑娘,一個已經因爲多次退婚被人傳的沸沸揚揚,自己寵愛的二女兒若是再背上不好的名聲,那謝家今後可就沒有任何顏面了。
“王爺.....”謝遠州頭一次詞窮。
兩人正說着話,那邊王府管家來報,宴席已備妥,請王爺和謝大人入席。
謝遠州還待開口說話,那邊淮王已經站了起來,在前面引路,笑容滿面道:“謝大人請,今日本王請了德育班的戲班子,謝大人一定要賞光。”
謝遠州有苦說不出,憋紅了臉跟着淮王去了花廳,戲班子已準備好,等二人落座,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淮王今日格外熱情,推杯換盞,一個勁的催促謝遠州飲酒,似是要與他不醉不歸。謝遠州張了幾次嘴,可看淮王又手指輕叩,跟着戲子搖頭晃腦,顯得心情很是不錯,他又說不出來了。
“王爺.....”謝遠州一臉糾結的開口,還未說下去便被淮王打斷,“來來,謝大人嚐嚐醉仙樓的佳釀。”
謝遠州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張了張嘴,憋屈的飲下美酒。
美酒是何種滋味他不知道,戲班子唱的多好也不知道,用完膳淮王藉口有事先行離去,而醉醺醺的謝遠州從淮王花廳出來,跟着王府管家往外走時他才猛然發現自己還沒和淮王說知棉的事情。
今日好不容易厚着臉皮來了,怎能空手而歸,謝遠州仗着酒勁就想往回走去找淮王問個清楚。
他到底要不要娶知棉,若是不願意就說出來,總比這麼拖着要好。
“唉,王爺....”謝遠州藉着酒意擡腿想往回走,卻被管家攔住,“大人,王爺飲酒過多,已經歇息....”
謝遠州一聽,酒醒了大半,心也頓時揪了起來,今日淮王明知他的來意,卻故意引開話題,根本不讓他說出口,難不成看不上他的知棉嗎?
快到大門的時候,王府管家笑着湊近謝遠州耳旁,輕聲道:“王爺當日宮宴回來,曾說貴府小姐真是國色天香。”
謝遠州腳步一頓,兩眼發亮,追問道:“此話可當真?”
管家有些自得,斂手站立,頷首道:“自然,老奴的兒子一直貼身伺候王爺,當然知曉此事。只是王爺現在有些爲難....所以今日纔沒和大人說個清楚。若是這爲難之處解開,王爺定會願意娶貴府小姐們入門。”
謝遠州皺着眉頭想着管家話裡的意思,一時沒明白‘小姐們’是什麼意思,他疑惑的問道:“請管家大人指點一二。”
管家得了王爺的囑託,盡心盡力,對謝遠州說道:“古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想必大人也曾聽過。那日宮宴,王爺不僅見過貴府二小姐,亦見過貴府大小姐,王爺聽聞貴府大小姐尚未婚配,便覺得去貴府提親二小姐很不合適....”他沒有說下去,因爲他覺得謝遠州聽了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應該明白王爺的意思。
但是謝遠州卻仗着酒意裝醉,嘴裡唸叨着什麼不管身後管家的呼喚兀自走了。管家搖搖頭,心裡暗想,將兩個閨女嫁到王府他們謝家也是不吃虧的。
可謝遠州卻不這麼想,即便他聽明白了,也會仗着醉酒裝糊塗。
他怎麼可能看着那個野種和自己的寶貝閨女一同嫁進王府,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將那個野種嫁出去,省得礙了知棉的路。只要將那野種嫁出去了,淮王還能惦記不成?
回了府,謝遠州顧不得換下朝服,直接去找趙氏,讓她三天內務必找一家她之前說的克妻鰥夫,趕緊將謝知槿嫁過去。
趙氏一聽笑了,攀上謝遠州的肩膀說道:“老爺,妾早就找好了,老爺可還記得工部主事馬元才?”
謝遠州稍微一想便記了起來,那馬元才今年四十有五,早年喪妻,一連娶了三次老婆,最後都死了,於是傳出克妻的傳聞,再沒有哪家女子願意嫁他,又加上馬元才身體不好,至今膝下只有一子,還是個混不吝的。
克妻的鰥夫配上剋夫的謝知槿,真是絕配。
此刻他顧不上考慮給女兒找這樣的夫婿是否有礙名聲,反正謝知槿早已沒了名聲,能嫁出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趙姨娘得了謝遠州的首肯,第二日就馬不停蹄的着人去馬家透露消息,馬家老太太一聽,稍微一思考,就定了下來,她覺得既然兒子克妻,那麼找個命硬的女人就好了,於是沒幾天便找了媒人去謝家交換更貼。
世族大家婚配之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謝家當家主母是理不了事的,趙姨娘又上不得檯面,於是便着徐嬤嬤去請了二房周氏過來招待馬家老太太。
周氏不想來,她稍微一思考便覺得這門親事不是什麼好親事。他們二房來京城也有一段時間,平時出門會親友也聽過不少事情,這馬家她雖然不清楚,但是一聽那男子已經四十有五,又喪過好幾個妻子,擺明是個克妻的鰥夫,這大房一家究竟爲何如此對待嫡出子女?
周氏想派人通知知槿,可現今服侍他們的都是謝家趙姨娘派來的,自然是信不過的,轉頭正瞧見謝知梅過來,她稍微思索,拉着謝知梅進了內間,伏在她耳上說了幾句話。出來後又端來一盤點心,對她道:“在家無事可做,去找你大姐姐說說話吧。”
謝家嫡小姐有錢,是她去見謝知槿的時候便知道的,他們二房窮,沒有家產,現在借居謝府,處處受制於人,若是能得謝知槿一點賞賜贈送,她也好給知梅攢些嫁妝。
謝知梅自小被父母保護長大,聽母親囑咐也明白不少,面上一派天真,也不帶丫頭,獨自去了聞雪院。
聞雪院內氣氛很壓抑,謝知槿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旁邊看着的人都懷疑會不會把杯子捏破了。
月回快言快語,出聲道:“這謝家真是太過分了。怎能、怎能如此欺負姑娘。”說道後面語氣裡都帶了哭腔。
謝知槿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怒火平復下去,緩緩放下茶杯,看着她們道:“她們不仁,別怪我不義。初語你去通知齊貞,加快收購謝家產業的速度,不惜一切代價,一個月內將謝家進錢的鋪子都弄到手。還有,想辦法打聽馬家事情。這次我要在他們給我定親之前解決事情。”秦晉快回來了,她要等着他回來。
初語答應一聲,匆匆離去。出了院門正碰上獨自前來的謝知梅,初語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笑着行了禮,“姑娘是找我家姑娘吧,在裡面呢。”
謝知梅點點頭,毫無架子,笑吟吟道:“母親讓我給大姐姐送些點心,初語姐姐是要出門嗎?”
初語點頭,並不多說,點頭過後轉身離去。
“姑娘,二房小姐過來了。”外頭小丫鬟進來說道。
知槿斂下臉上怒意,拍拍月回的手,安撫道:“好了,放心吧,沒事的。”謝遠州三番四次利用父親的權力將她嫁出去,不就是怕她擋了謝知棉的道嗎。以爲她稀罕淮王是的。
正想着,簾子被掀起來,謝知梅穿着一身半舊的桃紅色對襟褙子,笑吟吟的進來,“大姐姐。母親讓我送些點心給姐姐。”
謝知槿憎惡趙姨娘和謝遠州,對二房卻沒什麼感覺,相反,二房這個小姑娘很討人喜歡,一看二房夫婦就教的很好。
“妹妹替我謝謝嬸母。”謝知槿微微含笑。
謝知梅掃視一圈屋內的丫鬟,支支吾吾對知槿道:“我想與姐姐說些體己話....”
她沒說出去,知槿卻明白了,對月回道:“你們先出去吧。”
等丫鬟都出去了,謝知梅才斂去笑意對知槿道:“大姐姐,趙姨娘今日讓我母親去招待馬家老太太,聽說要交換姐姐的更貼。母親說那馬家老爺今年都四十五了,比大伯年紀還大。”她聽母親說的時候也很氣憤,覺得大伯做的也太過分。
知槿一聽,脣邊含着譏諷的笑意,不在乎道:“隨他們去吧,想把我嫁給他們滿意的人,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謝知梅一怔,覺得自己這個堂姐的眼神太過嚇人,她張了張嘴,最後嘟囔的說道:“我母親已經過去了,姐姐快些想想辦法。”
知槿知道這小姑娘的擔憂,握着她的手安撫道:“放心吧,不用擔心。”
將愛操心的謝知梅走後不久,初語很快回來了,伏在知槿耳旁說了幾句話,狐疑的問道:“姑娘,這事兒,咱們管不管?”
知槿手指輕叩着椅背,脣邊勾起一抹笑意,反問道:“初語覺得咱們該管嗎?”
初語快速搖頭:“自然不管,鬧大了纔好呢。”
誰管他謝家如何,大不了謝家敗了,她們姑娘帶着公子一起回秦家就是了。
知槿看着窗外,自言自語道:“快了,還有一個多月呢。”
她聲音壓的比較低,初語沒聽清楚,便問道:“姑娘說什麼?”
知槿搖頭,淡淡道:“沒什麼,一句感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