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要磕頭?朝廷律法規定,見官才行跪禮,你一不是官,二不是我爹孃,憑什麼要跪你。若是按照功名來算,我家三哥是秀才,馬上就要大考進舉人。杜公子怕是童生都不是吧?這麼說,也該你跪我纔是!”
“放屁!”杜才高自小就是讀書不成,不知道被人揹後罵了多少句草包,自然最恨人家拿他頭上沒有功名說嘴,如今被小米挑破,恨得再裝不住文雅公子模樣,跳腳大罵,“小賤人,你敢讓我跪,今日不拾掇的你半死,我…我跟你姓!”
“不必,我們陸家都是懂禮守法之人,要不起你這樣的子孫!”
小米半點兒不服軟,“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杜公子橫插一手,把我們已經下了定金的山地搶過去,到底是何用意?不如說個清楚,省的多費口舌!”
“好,好!”杜公子一雙賊眼掃過小米同衆人,嘲笑道,“都說老熊嶺出刁民,不想刁民還要一個小丫頭出面爭講,傳揚出去,真是顏面掃地啊。”
“不用廢話,我們就是聽小米的,你趕緊說,不說就滾!”
站在老馮爺身後的江石頭平日悶不吭聲,這會兒卻是第一個開口罵了回去,其餘村人臉上也沒有半點兒氣惱羞憤模樣,倒是惹得杜才高鬱悶不已。好不容易耍一次心眼,挑撥幾句,居然半點兒用處沒有。
“好,好,算你們有種!本公子聽說老熊嶺是個聚寶盆,打算買下來養豬。不過,瞧着你們這個樣子,凶神惡煞,本公子看着厭煩。若是你們給個合適的價碼,這地契讓給你們也不是不成。”
“開價吧!”
小米依舊是油鹽不進的模樣,開口還是那麼兩個字。
杜有才好似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惱得摔摔手裡的馬鞭子,不想鞭梢卻是撩過坐下的馬背,於是那棗紅馬長嘶一聲,前蹄一擡差點兒把他掀下去。
旁邊的家僕趕緊上前幫忙,好不容易穩住了棗紅馬,杜有才自覺顏面盡失,而且還是在一羣獵戶面前。
於是更添了三分惱意,開口就道,“一萬兩!拿出一萬兩,我就把老熊嶺的地契轉給你們!”
老熊嶺衆人聽得是倒吸一口冷氣,就算他們每家秋日獵到好皮毛,也不過賣個二十兩。一萬兩要多少年能攢出來?
五百年!
這根本就是獅子大開口,欺人太甚!
小米也是冷笑出聲,二百兩的山地,轉手就賣一萬兩。這人不是窮瘋了,就是腦子被驢踢了。
這般明顯的陷阱,她還不至於直接跳下去,左右嶺下暫時也沒什麼太扎眼的東西,緩和幾日,想到辦法再說。
“一萬兩,我們肯定買不起。”
小米擺手示意村人,“打開木門,讓杜公子進去!”
“什麼?小米這可不成啊!”
村人都急了,他們世代住在老熊嶺,如今怎麼也不會接受自家地盤成了別人的。寧可死,也不能讓人家這麼欺負啊!
“叔伯們放心,”小米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取了兩張地契出來,“當初先祖父落腳老熊嶺的時候,也辦了地契,嶺下三十畝良田,嶺上大院周圍三裡方圓都是陸家的地盤。外人就是花上十萬兩,買去的也只是兩側山頭,沒有任何資格攆我們搬家!”
“是嗎…這可太好了!”老熊嶺上的家家戶戶,祖輩也是獵戶出身,跟着陸家先祖聚集在這裡落腳。說實話,這麼多年能混個溫飽就不錯了,自家的房子是砍了山裡木頭建的,沒人來買賣,誰也沒打算搬家,自然就沒考慮到房契地契這類富貴人家纔能有的金貴東西。
不想今日被人打上門,眼見要被攆走的時候,還是陸家先祖有先見之明,護住了整個老熊嶺。
衆人如何能不感激,紛紛開了口,“咱們明日就去給陸太爺磕頭上香,多謝他老人家想的遠!”
“就是,就是。”
杜有才昨晚不過是一時冒了壞水,想到這個趁火打劫的主意,卻是不知道,他花了二百兩拿到的地契,居然不是包括整個老熊嶺。
他氣急敗壞喊了一個衙役,待得聽衙役小心翼翼說起,這地契確實只是兩側山頭的,就惱的更厲害了。
“山頭就山頭兒,我倒要看看,誰敢不經我同意就佔了我的地方,以後沒我的允許,一根草棍兒,一隻兔子都別想拿走!”
小米如同沒有聽見一般,直接從村人打開的木門走了進去。村人自覺跟在她身後,快步穿過樹林,到了草棚門前。
劉嬸子帶着幾個小媳婦擔心的厲害,一見小米等人過來,就趕緊迎了上前。
“小米,可怎麼辦啊,這些房子要拆嗎,還有水井,水渠…”
衆人也都是望過來,臉上全都是擔憂之色。房子水渠雖然都是陸家的,但卻是他們親手所建,如今若是要推倒掩埋,就如同在毀掉他們的心血,誰也捨不得啊。
不想小米卻是笑道,“爲什麼要拆啊?我當初就怕有人使壞,這房子和水井、水渠都建在咱們自己的地盤上了。”
“真的,太好了!”
這下不止村裡人,就是鍾家老少,連同建宅院的十幾個大師傅小徒弟也都跟着歡喜起來。
小米掃了一眼跟在她們身後進來,騎在馬上四處探看的杜才高等人,眼底閃過一抹冷色。
“老馮爺,勞煩您老人家給大夥排排班,白日黑夜輪換看護咱們自家地盤。獵弓和柴刀都拿上,咱們不佔人家一根草棍的便宜,也不能讓人家踏進咱們地盤半腳。特別是嶺上,外人絕對不能上去。否則,儘管給我打,出了事,我們陸家擔着。”
“好,小米放心,村裡老少爺們殺過熊,打死過老虎,這些…哼哼,比山雞強不了哪裡去。誰敢欺負到咱們頭上,就剁了他!”
老少漢子們高聲呼喝着,原本見外人氣勢洶洶上門,他們就帶了傢伙,但是聽從老馮爺的吩咐藏了起來。
這會兒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紛紛拿了出來。
那弓箭閃着暗紅的幽光,不知道浸透了多少猛獸的鮮血。柴刀鋒利雪亮,砍樹尚且容易,若是砍在胳膊腿傷,怕是立刻就能血濺三尺。
這般百十個漢子,殺氣騰騰,擺弄着弓箭柴刀,眼睛更是鉤子一般剜過去。
杜才高連同他身後的衙役奴僕,都是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杜才高自覺今日出師不利,惱怒的跳下馬,用腳踢了一塊石頭,惹得一個村人立刻拉弓瞄了過來。
他趕緊退後幾步,末了大罵出口。可惜那村人根本就當聽不到,箭尖就是不離開。
幾個衙役實在是抹不過面子,生怕得罪了師爺,這纔跟着來裝個門面。哪裡想到這羣獵戶彪悍的根本不怕他們,反倒還有性命之憂。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就都有了退意,於是上前勸道,“杜公子,這些房子這類,確實都建在人家地盤上行,咱們一時也沒辦法。左右今日也來看過了,這羣殺才也不敢輕舉妄動,不如咱們先回去,讓小吏們查查底檔,說不定這些殺才的地契是假的呢。”
杜才高很蠢,但這麼明顯的臺階,他還看的出來。於是趕緊喊了兩個僕役留下看守自家地盤,末了帶人回了城。
老熊嶺衆人見此,除了負責巡邏的人手,其餘照舊建房子的建房子,修水渠的修水渠。
一切都好似恢復了先前的平靜,但是平靜中卻蘊含着滿滿的擔憂。不是這個砸了手指,就是那個錯搬了石頭。
小米心裡也是堵得慌,但這個時候,她就是衆人的主心骨,什麼也不能表露在臉上。
劉嬸子在草棚裡探頭出來,高聲問道,“小米啊,眼見晌午了,你留下吃啊?”
“好啊,嬸子,大鍋燉菜最香了,給我裝一盆,我端回去家去吃。”小米笑着應了下來,末了又道,“前幾日我哥進城不是買了十幾斤五花肉嗎?你也別捨不得,明日從鹽罐子裡撈出來,給大夥包頓包子吃啊!”
“哎呀,你這孩子,就是不會過日子,吃什麼包子 ,留着燉菜能將就半月呢。”
劉嬸子捨不得,小米卻是不在乎,“這樣忙碌的時候,吃食要跟上,否則叔伯們該沒力氣幹活了。再說,壞人肯定還會上門,咱們總得多攢點力氣教訓他們啊!”
衆人都是笑起來,“這話說得對,吃飽再打架!”
這般說笑着,衆人都是放鬆下來,工地上又想起了捩地基的號子聲,很快草棚裡也傳出了飯菜的香氣。
那被杜才高留下的兩個僕役老老實實蹲在林子腳下,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暗暗把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若是隻捱餓還好,萬一這些殺才一個不順心,宰了他們下鍋,明日只說他們被野獸叼去了,怕是官府也不能追究吧?
小米把兩人的模樣看在眼裡,末了喊了小刀上前,低聲同他說了幾句,小刀笑嘻嘻應下。小米就端了一大碗燉菜,還有一籮筐兩合面的餅子回家去了。
結果,半路遇到了匆忙下山的陸老爹。
“小米啊,我聽說有人來鬧事?”
小米實在想長長嘆口氣,真不是她要如何逞強撐起陸家,實在是父兄們不爭氣啊,人家打到家門口了,他好隔了一個時辰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