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夫人惦記小米第一次進宮,雖然她因病不能成行,就派了刀嬤嬤跟隨,加者韓姨母這個穩重的,倒也不怕小米受什麼委屈。
但她哪裡知道,兒子昨日幾句話就給閨女招了大麻煩。當然就是知道,老太太也不會在意。她半生鎮守邊疆,累積的傲氣怎麼會把幾個小丫頭放在眼裡。而小米作爲她的閨女,自然也同膽怯,委屈求全絕緣。
那女官先是給鐵無雙行了禮,這才笑道,“侯爺怎麼親自前來,可是有何吩咐?”
“不敢,”鐵無雙拱手還禮,丹鳳眼斜挑,應道,“家母身體不適,不能前來,還請幫忙稟報貴妃娘娘一聲,求娘娘恕罪。另外,本侯義妹第一次進宮,請娘娘費心照顧一二。”
那女官半垂着頭,聽得這話神色卻是有些古怪。常聽人家說鎮南侯府家風硬朗,鐵家母子一個比一個鐵血冷酷。如今看來,這話真是沒錯。常人這個時候,多半要誠惶誠恐求貴妃不怪罪。結果,這鎮南侯居然只是讓她稟報一聲,甚至還要娘娘照顧他的妹妹。彷彿絲毫不怕娘娘怪罪,只有他的妹妹重要。
小米剛剛下了車,正偷偷好奇打量皇宮,聽得鐵無雙的話,又見宮女太監望過來,就趕緊笑道,“大哥放心,貴妃娘娘最是親切美麗,即便我在北地都聽說很多次呢。你只管去忙公務,我這就進去了。”
那女官果然神色好了很多,笑道,“是啊,侯爺放心,奴婢一定照料好小姐。”
刀嬤嬤也是同鐵無雙點頭,鐵無雙這才轉而拐去旁邊一條甬路,正是通往乾坤殿前的廄房,六部平日都有人在此值守,備着皇帝召見。他過去討杯茶水,等着賞花宴散去再一同回家。
女官猜出這般,更是不敢怠慢小米。
小小軟轎走得平穩又迅速,小米掀開轎簾,看了一路的風景,心頭卻是越跳越快。
這裡,就是她心愛之人自小長大的地方嗎?
如此富麗堂皇,明朗大氣,所以才讓他養成了那樣卓然的氣度。
這樣的時候,他在哪一處讀書,或者處理公事?他知道她已經來了嗎,已經離他如此之近。呼吸着同一方小小天空的空氣,沐浴着同一道陽光,吹着同一縷春風…
前世時候,有一首老歌,她曾無限循環過很久。那是一個女生漂洋過海去見戀人的故事,據說見面之前,連呼吸都曾經反覆練習。
當時,不曾愛過也不曾被愛的她,很是好奇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但是這一刻,她突然就懂了。想起那個人,別說呼吸,就是心頭都像被一隻大手攥的緊緊,鼻子酸的厲害,眼裡隨時都會有晶瑩之色落下來。
無數日夜的想念,終於到了重逢的時刻…
軟轎一路走過不知多遠的甬路,穿過多少的門戶,終於到了御花園的暖閣裡。
那女官當先進去探問了幾句,就出來掀開轎簾兒,請了小米下轎。
“嗯,陸小姐,貴妃娘娘的鳳駕還不曾到來。請您先去一旁的暖閣小坐,各家的貴女也都在。過會兒,宴席開了,自然有人來請小姐去花園。”
“好,有勞了。”
小米不知如何稱呼女官,只能笑着點頭道謝。倒是刀嬤嬤遞過去一個做工極精細的荷包,打點的女官更是添了三分熱情。
“雖然已經是春日,但是花園裡還是有些寒涼。小姐若是備着披風,一定記得帶過去。”
說罷,她這才退了下去。又有守在暖閣門口的宮女上前迎了小米主僕進門。
屋子裡,一衆貴女們正是說笑的熱鬧,不知誰帶了家裡的毛絨玩偶,雪白的毛色,黑曜石的眼睛,緋色緞子裁剪的小裙子,打扮的樣子有些古怪的貓咪更是可愛了。
小郡主尤其喜歡,就道,“不知道下一季,這迪尼斯又會出什麼玩偶?我恨不得日子快些過呢!”
帶了玩偶的那個貴女年歲最小,也是興致勃勃應道,“是啊,小郡主,我也盼着呢。”
她說着話又扯了凱蒂貓尾巴後邊藏着的布條,添了一句,“我家表姐前幾日帶了一個玩偶來,說是迪尼斯的,但根本沒有這個繡文。我說是假的,她不相信。”
九蓮嗤笑一聲,接口道,“外邊那些商賈啊,都事利慾薰心。他們也不想想,這迪尼斯,每次就出那麼幾十個玩偶,咱們這些姐妹都不夠分呢,外人哪裡能得到?不必說,定然都是假的啊。”
衆人忍不住都是點頭,免不得下巴微微上擡,很爲自己能分得迪尼斯的玩偶驕傲。按理說這玩偶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而且無論被吹捧的多好,也不見售賣得更貴,但偏偏就因爲數量少,第一次就入了她們的眼,慢慢被視作一種身份的象徵。
即便家財萬貫,身份不夠,也別想分到一根絨毛。
小米從外邊進來,眼見一衆小姑娘說笑的熱鬧,她也沒有打擾,尋了一處空椅子坐了,早起忙碌着做飯,又惦記義母的病,她只喝了半碗粥,這會兒就有些餓了。於是就取了一些涼糕,就着熱茶,慢慢吃起來。
長公主家的小郡主,性情內向一些,一邊聽着衆人說話,一邊把玩着手裡的玩偶,偶爾擡頭見得對面坐着的女孩子很是面生,就免不得問道,“這是誰家的姐姐?”
衆人聞聲忘了過去,只見對面的姑娘穿了一條柳色長裙,衣領和袖口繡了鵝黃色的迎春花,很是雅緻清秀。襯着她白皙的臉龐,秀氣的雙妹,靈動的大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算不得如何美豔,卻是怎麼瞧怎麼舒服親切。
當然,更讓人好奇的是,這姑娘手裡居然拎了個模樣古怪的包裹。半月形的包裹,正反兩面是象牙色的緞面兒,繡了兩隻貓咪戲線團,活靈活現。包裹上還裝了一個拎手,不知是什麼毛皮縫製,同包裹邊沿翻出的毛口相同。遠遠看去,特別惹人喜愛。
特別是那個姑娘還在從包裹裡往外拿東西,小巧的胭脂盒子,巴掌大的梳妝鏡子,象牙梳子,扁扁的點心匣子…
好似那古怪又可愛的包裹是個百寶囊,不怕壓扁又裝的極多。
“這位小姐姐,你是哪家的?”
小郡主抱了玩偶跑了過去,笑着問道,“你這個包裹好有趣,哪裡買的?”
小米早把一衆小姑娘的神色暗暗看在眼裡了,見此就笑道,“這個不叫包裹,叫手提包。是我先前在荒原小鎮的一家店鋪裡買到的,用起來當真是方便。不怕雨水,裝的又多,比軟塌塌的包裹可是好用太多了。”
“荒原小鎮?可是荒原書院那個小鎮?”
“是啊,那鋪子還賣一種書包,專門給學子們裝書本筆墨的,更是好用。”
“真的,我也要一個。明日就讓家裡人去買,順便也買一個書包給太子哥哥。”
小郡主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很是可愛。小米喜歡她這般純真模樣,就道,“我聽說,過些時日這鋪子就要在京都開分店呢,許是不用跑去荒原小鎮,就能買到了。”
她們兩人說笑,很有些一見如故的投緣,自然沒看到,另一邊的九蓮和郭品茹已經變了臉色。
別人還罷了,她們兩人對小米身上這條衣裙可是太熟悉了。
郭品茹緊緊抿了嘴,不肯出聲,昨晚她母親通過跟隨的嬤嬤知道了事情原委,足足訓了她半個時辰,無論如何,她今日也不準備再出風頭。
但九蓮郡主可是不這麼想,昨日所有的氣惱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這位姑娘,莫非來自鎮南侯府?”
小米不明所以,聽得九蓮問詢,就點頭應道,“正是,鎮南侯是我義兄。”
話音落地,屋子裡一片靜默,就是傻子也猜到其中必定有些緣由了,更何況小米還是有名的聰慧。
她不動聲色的挺直了脊背,慢慢喝了一口茶,輕輕漱口,末了才重新微笑着望向衆人。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轉而開始重新說起了閒話兒,無非是衣衫式樣,首飾成色。沒有人開口爲難小米,但也沒人願意主動示好結交。
小郡主扭了扭手裡的帕子,卻是問道,“你就是那個陸姑娘?嗯,昨日鎮南侯爲了給你取裙子,把郭姐姐和九蓮姐姐都訓斥了。你知道嗎?”
小米聽得皺眉,她還真不知道昨日鐵無雙特意爲她取衣衫首飾,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但想必鐵無雙那樣的脾氣,這樣的小事也不會放在心裡。
驕傲如他,也不會因爲得罪兩個閨女就提醒她如何防備。在鐵家母子眼裡,不論任何原因,她只要受了一點兒委屈,就是鎮南侯府被落了顏面。
這般想着,她忍不住心頭生暖,就笑着同小郡主點點頭,“多謝郡主提醒,我不曾聽義兄提起昨日發生什麼事。而且,義兄自小鎮守西南邊疆,行事一向果決公正,若是有什麼衝突,怕是也情有可原,還請郡主不要誤會。”
小郡主也是聽說過鎮南侯的豐功偉績,想要贊同這話,卻被九蓮搶了話頭兒,“陸姑娘這話說的,難道是指責我同品茹犯了什麼大錯,活該讓鎮南侯罵一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