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鐵夫人是個明理的,雖然不喜愛,卻也沒有苛待。鐵無雙自小學文習武的先生教頭都是她親自挑選,甚至親自教授過冰法戰陣。
隨着鐵無雙慢慢長大,鐵夫人又把兵權慢慢放到他手裡。
若是這般相處下去,母子倆也許也能存下三分親近。可惜,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小人。
過世的小妾母族耿耿於懷小妾的死,又記恨這麼多年,沒有得到震南侯府的額外關照,於是尋了一個機會,他們把所謂的真相告訴了鐵無雙,又送了兩個本族的姑娘到震南侯府給鐵無雙做侍妾。
鐵夫人觸景生情,大怒攆人,卻被同樣對親孃死因耿耿於懷的鐵無雙攔阻。
母子兩個大吵,碰巧朝廷下了鐵無雙襲爵的聖旨,震南侯府名正言順由鐵無雙做主了。
鐵夫人直接帶了風娘和鐵牛夫妻倆就出了門,一直在外遊蕩了七八年了。雖然偶爾會訪友,或者落腳某個山清水秀的小鎮,但大半時候都在漂泊。
這次也是運氣不好,遇到地動,被埋在了趙家村,小米帶了人去救援。這才撿了性命,也撿了小米這麼個好姑娘…
風娘邊說邊哭,實在心疼主子,眼淚幾乎淌成了河。她說完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同樣眼淚汪汪的小米身前,磕頭懇求道,“小米姑娘,我們夫人怕是當真把您當做親生女兒了。若是我們那苦命的小姐好好活下來,如今正好同您一般大。不說夫人常常會錯覺,就是奴婢也忍不住總是想,您就是上天補償夫人的寶物。
我們夫人苦啊,當年剛剛小產就要處置老侯爺老夫人的後事,到了西南又開始帶兵殺敵,真是頓頓合着血水往下吞餅子啊。這麼多年在外遊蕩,又不能好好養身體,若不是到了老熊嶺,有您照料,有畢大夫妙手回春,我們夫人怕是都…”
說着話,風娘又哭了起來。
小米顧不得找帕子,扯了袖子抹了兩把眼淚,心裡也是堵得厲害。
每個女人其實都不是天生的漢子,若是她變成了漢子,那一定有讓她不得不改變的原因。而這個原因,多半是世間最厲的風霜雨雪,無處藏身,又流淚結冰,最後就只能硬挺着把柔軟的心罩了一層堅硬的殼…
“風娘,你快起來。”
小米伸手扶了風娘,又到屋角水盆裡浸溼布巾,同她分別擦抹乾淨眼淚,這才說道,“我兩世爲人,都沒有孃親在身邊。如今既然認了乾孃,那她就是我親孃。不論以後什麼樣子,總有我孝順她老人家。風娘放心,鐵大哥瞧着也不是壞人,想必是受有心人挑撥,如今心裡恐怕也後悔呢。乾孃又是個硬脾氣,倆人都不肯先服軟。以後,我定然想辦法把這些誤會解開。”
“謝謝姑娘,嗚嗚,謝謝姑娘。老天爺終於開眼了,我們夫人苦了一輩子,終於盼來了您這樣一個好姑娘。”
風娘說着話又要跪倒,被小米拉起來,很是勸了幾句。
她這纔算是徹底放了心,重新整理衣衫髮髻,末了趕去前院幫忙。
留下青花青玉眼見她眼睛同兔子一般紅,很是好奇,小心湊到門口一見自家主子也是一個模樣,於是就老老實實又去守了門口。
小米趴在炕桌上,一會兒感嘆鐵夫人的苦命,一會兒可惜鐵無雙白長了一張美男臉,卻沒有一顆暖男的心。不過歸根到底,鐵夫人這悲苦的一生,源頭就是兩地分隔,又有外人插隊,好好的夫妻就這麼打散了。
而這情形同她眼前的狀況也一般無二,馮簡走了快半年,消息越來越少,若是這時候他身邊再出現旁人,誰也不敢保證他的那句“等我”,當真是要等多少年。
女人的青春太短暫,要求的愛情又太純潔專一。一不小心就是徹底粉碎…
但粉碎也要粉碎在自己眼前,莫名其妙就被背起,可不是她的風格。
去京都!
小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下定了決心,就是離家出走,她也要去京都,親口問問那個人,到底要她等到什麼時候。若是兩情不能久長,不如放手,給彼此自由…
“刺啦!”
小兒巴掌大小的肉片,裹了水澱粉下進油鍋,幾乎立刻就漂浮起來,慢慢變成了金黃之色,濃郁的肉香也溢滿了整個竈間,又從門縫兒飄出去,引誘的整個院子的人都下意識吞了口水。
高仁幾乎是立刻扔了手裡的點心,兔子一般竄進竈間,迅速霸佔了燒火工的位置。末了眼巴巴的,一眼油鍋,一眼小米,來回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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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好笑,下了最後幾片裡脊肉,然後洗乾淨手,待得肉片都浮上了鍋面兒,就用大大的笊籬撈了出來。待得過了第二遍高溫油炸,肉片就徹底變成了外焦裡嫩的金箔模樣。
高仁急的跳腳,叫嚷着,“小米給我嚐嚐,給我嚐嚐!”
小米敲了他一記,到底還是夾了一片塞到他嘴裡,高仁喜的是眉開眼笑,含糊抱怨道,“你就是偏心眼,前日讓你做這鍋包肉,你說浪費油。這會兒怎麼就不怕浪費了!”
小米也不理會他,只扔了一句,“不想吃,就省下你那份給我二哥了?、”
“吃,誰說我不吃了!”
高仁立刻抗議,轉而又趕緊把竈堂下的木頭抽了一些出來。鍋包肉的酸甜汁兒,可不能大火,容易燒糊,就要那麼一點兒油,爆了蔥絲薑絲,糖醋,倒了炸好的肉片下去,只那麼翻炒兩下,一盤最美味的菜色就做好了。
再看案板上,已經準備好的四道涼菜,正在冬日的黃昏裡肆意炫耀着它們碧綠或者雪白的衣衫。一旁的小鍋竈和爐子上,棗紅色的砂鍋呼呼冒着熱氣,嗅着味道,他就猜的出定然是蓮藕燉排骨和參雞湯。
“哼,偏心就是偏心!”
小米正嘗着湯的鹹淡,聽得這話就笑罵道,“你怎麼還抱怨起來沒完了,趕緊去安桌子,我再炒個雙色牛柳和回鍋肉就可以開飯了。”
高仁翻個白眼,但還是聽話的跑了出去。
正好,鐵無雙睡了個好覺,神清氣爽的走出廂房。本就出色的臉孔,這會兒比之先前更是美豔三分。斜斜上挑的丹鳳眼,魅惑之極。
高仁看的牙癢癢,就喊道,“喂,姓鐵的,來幫忙安主子,陸家沒有不幹活就吃飯的道理。”
那幾個親兵自覺主子受辱,開口就要呵斥,卻被鐵無雙擺手攔了下來。
他當真走去堂屋,幫忙搬了桌椅。高仁一副前輩的架勢,指手畫腳挑揀着,這裡少個椅子,那裡擺歪了。
小米端了砂鍋進來,見得如此,就瞪了高仁惱道,“高仁,你又偷懶,怎麼讓鐵大哥幹這些雜活兒?”
不等高仁應聲,鐵無雙已經幫忙接了砂鍋放到桌子中間,笑道,“是我主動要幫忙的,不怪高仁兄弟。”
小米被他笑得心花怒放,扭頭就敲了高仁的腦門兒,“鐵大哥不要替他遮掩,這小子最是憊懶。你先坐一下,馬上就開飯了。”
說罷,她就雀躍着去竈間了,留下高仁瞧着鐵無雙施施然坐下喝茶,氣得簡直是暴跳如雷。這妖孽到底是哪裡來的,他怎麼不知道又這麼一號人物?難道眼睜睜就要看着小米被撬走了?
很快,飯菜一道道端了上來,沉迷書堆的陸老爹,不知從哪裡竄回來的陸老二,還有鐵夫人,陸續都圍了桌子坐好。
眼見小米笑嘻嘻端了最後一碗參雞湯放在桌子中間,陸老爹只哼了一聲,算是對閨女自動解除禁足的默認。
小米歡喜壞了,衝着乾孃吐吐舌頭,就坐到了陸老二身邊。
兩家人坐了一桌兒,小米沒有理會發狠啃着骨頭的高仁,連連給鐵無雙夾菜,末了又盛了一碗湯放到他面前,笑道,“鐵大哥,聽乾孃說你喜歡喝蓮藕排骨湯,我胡亂燉了一鍋,你嚐嚐,味道如何?”
鐵無雙正伸手端了湯碗,聞言就是手臂一僵,下意識擡眼望去,鐵夫人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神色淡淡的吃着飯,一如他記憶裡的模樣,他眼底閃過一抹痛色,轉而卻是笑道,“多謝小妹費心。”
說罷,他把排骨湯端起,一口喝了乾淨,又道,“這是我喝過最好的排骨湯了。”
小米笑的虎牙都露了出來,趕緊又給他盛了一碗,“那我以後常燉這道湯。”
高仁實在忍耐不住,嚷着,“我不喜歡喝!”
“不喝就不喝,你喜歡喝西北風正好,家裡省柴火了!”
小米難得毒舌一把,惹得衆人都是笑了起來。
一頓飯,沒有什麼山珍海味,沒有丫鬟僕人環繞照料,但一家人都是吃的飽足又開懷。
鐵無雙笑着放下了碗筷,心神卻是飄回了遙遠的西南。自小一個人的飯桌兒,雖然飯菜豐盛,但他卻從來吃不出美味。其實他也不喜歡喝蓮藕排骨湯,只不過有次生病,這道湯是母親親口吩咐廚子燉的,他多喝了半碗…
再擡眼望向笑吟吟拉着小米說話的母親,他突然覺得,多個妹妹,也算不得壞事…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陸老大要領着侯府的親兵去城裡採買糧食用物,老熊嶺衆人倒是熱情,但突然要供給八百人的吃喝穿戴,實在力有不逮。
陸老爹閒着無事,就一同進城逛逛書店。
至於村裡人自覺消息放出去兩日足夠傳揚開來了,於是也陪着英子去了三裡鎮。
童慶幾個自覺難嚥被騙的惡氣,也是穿戴整齊,飛身上了馬,一同出了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