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天,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教室裡開始變得陰冷。因爲要放寒假的緣故,爐火昨天就已經熄滅。留校的這幾個人無事可做,便商量着到文博家去。
屋頂和路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雪,到處都是一種顏色——銀白。空中還飄着楊絮團般的雪片,街上行人很少。偶爾能夠看見一串淺淺的腳印,已經被飄下來的雪花掩蓋的只能看出大概的輪廓。原本坑坑窪窪的街上,現在平整得就像新鋪了一層白絨大地毯。校門口的小賣部半敞着門,厚厚的棉簾子靜靜地垂着。透過簾子的縫隙能夠看見老闆娘靠在櫃檯上看電視。學校已經放假了,小賣部也少有買東西的學生身影。
兩條柴狗追着一隻土灰色的貓,揚起一片雪花!準確地說那應該是一隻白色的貓,在雪花的映襯下看上去卻更像是一隻灰色的貓。它在十字路口一個急轉彎,兩隻柴狗沒有防備,腳下雪滑,翻到在地。等他們在雪地裡爬起來的時候,那隻貓已經爬上脫皮的矮牆,一縱身跳進院裡不見了。兩隻柴狗只能灰溜溜的走開。路口,一輛破舊的三輪車拖着長長的黑煙從他們面前駛過,那條垂在地上的粗麻繩就像那兩條柴狗的尾巴,在地上劃出第四道車轍,延伸到遠方。
穿過大街,向西那條長長的彎彎曲曲連接村字南北的小巷子格外的安靜。賈冰太熟悉這條巷子了,每個週末他都要騎車從這裡騎到村北的那條馬路上回家。沿着小巷子再拐兩個彎兒,他們看到一扇矮矮的門洞,門眉是那種當地典型的探尖雨罩樣式的。門洞很深很矮,巷子新近重新鋪過,門洞要比巷子矮很多。走進去的時候,人們會不自覺的第一下頭,彷彿稍不注意就會碰到房頂。
院子很小,五間正房,一間廂房。雖然落了一層厚厚的雪,但是仍然能夠看出,這裡收拾的很整潔乾淨。西廂房就是竈間,門虛掩着,裡面黑黑漆漆。這裡很久沒有用過了,因爲木格子窗戶上落滿了塵土。走進正房,一個40多歲的老婦人正坐在板凳上做着針線活兒。那件軍綠色的棉大衣看上去有些不太合身!
“娘,這是我們幾個同學!學校都沒人了,下這麼大雪,他們要等明天再回去!”
“同學啊!”婦人趕緊站起來,滿臉笑容的說,“外面冷,都進屋吧!”
這時賈冰才注意到炕沿上坐着一位老婦人,兩手揣在衣袖裡。母親把他們招呼進裡屋以後,便開始跟那個婦人說話。賈冰不知道她跟文博是什麼關係,但從她們的談話內容裡能夠猜到,她應該是文博家的親戚,至少跟文博母親關係很近吧。
裡屋,一些桌凳隨意的放在地上,一架暗紅色的衣櫃立在西面,更衣鏡背面的水銀已經嚴重腐蝕,鏡子里人影像隔了一層洞紙。一些雜物放在衣櫃頂上。東面那張大牀上幾條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牀前的火爐,火燒得正旺,紅色的火苗從煤球的風孔裡竄出來。
幾個孩子坐在牀沿上,第一次來這裡多少有些拘謹。在外面的時候不覺得,賈冰腳上的鞋底子已經溼透。雪粘在鞋底上,在人體的壓力和體溫下化成雪水。雪水沿着鞋底子往腳底滲,整個腳就像踩在冰冷的石塊上一樣。賈冰把腳放在火爐上烘烤,不一會兒,浸透到鞋底的雪水就變成水汽冒了出來。大家似乎受到了賈冰的啓發,幾雙腳很快就把火爐圍了起來。這場面讓賈冰想起了小時候媽媽烤燒餅的情景。一個沒了底的搪瓷臉盆扣在爐火上,架上鏖子,刷上一層油,把醒好的燒餅貼上去。被熱油煎炸的哧哧作響的燒餅很快就變成了焦黃色,翻過幾次的燒餅被放進搪瓷臉盆裡烘烤。這樣出來的燒餅泛着金黃,冒着熱氣,真正的外焦裡嫩!只可惜,現在在火爐上烘烤的是幾雙臭鞋底子,伴着水汽上升的是一股悶悶的臭氣。
也許是累了,也可能是呆着沒意思。大家都躺到在牀上,蓋在身上的被子就像一層鐵板一樣冰涼。大家都不好意思脫掉鞋子,幾雙大腳都露在被子外面,剛剛烘烤得暖和一些的腳,在冷卻下來以後就像伸在冰冷的雪地一般。腳要是不暖和,渾身都感到冷。賈冰躺在那裡,感覺這是一種煎熬,酷刑!
“開飯了,都起來吃飯吧!”文博母親撩開門簾,把迷迷糊糊的孩子們叫醒。
賈冰揉揉眼睛,感覺渾身就像釘進了釘子一樣,硬挺挺的疼。不過當聞到白菜燉粉條的味道以後,大家突然來了精神!
那次賈冰記得自己吃了兩大碗白菜燉粉條。那種場景直到很多年以後都會讓自己胃口大開,直流口水。後來賈冰才知道,文博家以前是開飯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