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接連幾天的雪並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到處是皚皚白雪,光禿禿的籃球架孤獨地挺在操場上。教室和宿舍的屋頂也堆滿了雪花,只有從那些高大的梧桐樹,從下面往上望去還是溼溼的灰色。鋪在地上的雪由於學生們的踩踏已經變成了雪水,混雜着泥土,變成污色。在磚砌的小路上形成一窪窪泥坑。很少有人走過的小院裡依舊保持着雪原來的樣子。操場上幾串淺淺的腳印是學生們相互追逐時留下的。到處都是寒冷的氣息,大家都躲在教室裡不肯出去,因爲外面即沒有從窗戶裡看上去那麼迷人的景色,還會弄得渾身都是雪花,進屋以後變成雪水滲進衣服裡。大家寧可在教室走走或者呆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願到教室外邊待會兒。
“陳欣病了!”李力走到賈冰的旁邊說,看得出來,這句話費了好大勁才從李力嘴裡擠出來的,因爲李力始終一直低着頭,眼神裡流露出一些不情願。
“你最好去看看她,她都病好幾天了!”李力見賈冰沒有答應的意思,接着說道。賈冰這時才意識到,他的確好幾天沒有見到陳欣了,原以爲她是請假回家了。
“嚴重麼?”賈冰放下手裡的課本問道。前幾天李力認陳欣做乾妹妹的事賈冰是知道的。陳欣病了,李力只告訴賈冰而沒有向他人提起,其中緣由賈冰自己很清楚。
“看樣子很厲害!待會兒吧,待會兒是程霖的課,跟他說一聲他應該會同意的。”李力見賈冰有些猶豫,口氣也就不那麼生硬。
“行!”賈冰雖然答應了李力,但心裡卻有着各種不同的感受和想法。這些感受和想法大部分都不是很清楚,只是混亂的摻在一起。
雪似乎下的小了點,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成雪水。原本就很泥濘的小路此時變得更加泥濘。空氣中散發着雪水和潮溼的泥土的摻雜在一起的味道。李力走在前面,他對女生宿舍情況還是很清楚的,至少比賈冰清楚。就在跨進宿舍校園大門的時候,賈冰多少還有些猶豫。兩個男生在上課期間溜進女生宿舍,終究讓賈冰覺得彆扭。要是被別的班的女生髮現,是不是會懷疑他倆是小偷也未可知。
李力似乎覺察到了賈冰的顧慮,回過頭小聲對賈冰說:“沒事,走吧!”
不同於男生宿舍小院裡那麼雜亂,女生宿舍小院裡到處都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樣子。那鋪滿白雪的小院裡除了沿着牆根的一條一尺寬的小路以外,其他地方連一隻腳印也沒有。白白的雪如地毯一般鋪在院子裡。粗壯的梧桐樹立在院子裡,曬被子的鐵絲繩空蕩蕩的掛在兩棵樹之間。女生宿舍的門都緊閉着,大家都去上課去了。4班的女生宿舍在小院的最東邊的位置。門虛掩着,裡面沒有開燈,從門口望進去黑漆漆的。
李力沒有敲門,他輕輕的把門推開,徑直走了進去。賈冰緊跟着也進去,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裡雜亂而擁擠,並不像他想象的那個樣子。牀上牀下堆滿了各種東西,一雙雙各種款式的女鞋擺放在牀前的地上,低垂下來的牀單拉得整整齊齊,一摞摞的臉盆半露在牀鋪底下。很顯然牀底下已經不能完全放下他們。不知是因爲沒開燈的緣故還是本來就是那種樣子,水泥地看上去就像外面泥濘的小路一樣。
“好點了麼?”李力低聲地問。
這時候賈冰纔看到最裡頭的下鋪躺着一個人。被子的一角幾乎要觸到地上。牀頭的地上放着一隻暖水壺。
“好多了!”這種聲音就像蚊子一般,微弱而無力。
“賈冰也來看你了。”李力提起暖水壺,倒了杯熱水遞到陳欣手裡。
聽到賈冰過來了,陳欣突然有了精神,她沒有接李力手裡的水,而是雙手撐着牀想要靠起來。她並沒有想到他會來。
“躺着吧,別亂動了!”賈冰趕緊上前想扶她一把,卻被放在地上的鞋子拌了一下,差點摔倒。
“你來了,我怎麼着也不能躺着和你說話啊?”賈冰能來她很高興的,就從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開始。
“坐那吧,別光站着!”李力把水杯到陳欣手裡。
賈冰坐在陳欣的對面,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內心裡充滿了矛盾。很多時候他是一個話嘮,有些時候他卻更像是一個啞巴。現在他恨自己像一個啞巴。
“我不知道你病了?”賈冰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他覺得對於陳欣有負罪感,“我以爲你請假回家了。”
“我沒事,就是有些感冒!”因爲感冒時間太久,嗓子已經很沙啞,陳欣努力把輕鬆的笑容掛在臉上說,“馬上就好了!”
“看過醫生了麼?”
“看過了,醫生給開了很多藥。”藉着窗外的光亮,賈冰看見陳欣的額頭滲出很多汗珠,蒼白的臉色讓人揪心。
“好好休息,什麼事情也別想。要是到晚上還沒有好轉,就給家裡打個電話!”李力挨着賈冰坐了下來,此時說話的口氣真像一個大哥。
“我真的沒事!不用給我媽打電話!”陳欣不想她媽媽在這樣的天氣還要來學校。十幾裡的路又下着雪,路上一定很難走。
“你都這個樣子了還呆在學校幹嘛?”李力有些生氣。
“幾天了?”
“都四五天了!”
“我說了,沒那麼嚴重,過幾天就好了!”
“好什麼好?都這麼久了還不見輕,我看還是回家呆幾天吧。”
“我說也是,今天吧,要是今天晚上還不好轉的話,就跟你家裡打電話!”賈冰接着把李力的話又重複說了一遍。
“你們怎麼這樣啊!就不能聽我的嗎!”陳欣生氣的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地上,剛纔還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這麼大的雪,路上又不還走!你讓他們怎麼來啊!”原來陳欣是在心疼爸媽。
眼前這位病人顯然是說服不了了,李力也不做聲,他用腳踢踢賈冰的腳。賈冰知道李力的意思。
“我看這樣吧,明天,明天是最後期限。要是明天中午你還沒什麼好轉的話,就把你爸媽叫過來,回不回家再說,怎麼着也得讓家裡知道!”
陳欣沒有否定也沒有表示肯定,只是低着頭。
“先這樣吧,你好好休息, 我們還得回去上課。”賈冰站起身,他呆在女生宿舍裡確實渾身不自在。
“謝謝你能來看我。你來了,我就好多了!”賈冰跨出宿舍的時候,陳欣輕聲的說。
“好好養病!”賈冰不敢回頭看陳欣的眼睛,他明白陳欣這句話隱含的深意。他不敢在這個時候去面對。
“我們走了,好好休息,下午我再過來。”
第二天,雪下的更大了,陳欣的感冒又嚴重了很多。按照先前的約定,李力給陳欣家打了電話,她媽媽騎着自行車冒雪走了十幾裡趕到學校。看到病的躺在牀上的閨女,母親邊掉眼淚邊埋怨自己的寶貝女兒沒有早點往家裡打電話。當天下午陳欣就被母親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