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書瞪大眼:“你不噁心嗎?”
說完把碗放下:“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
時書真吃下不去,一直覺得嘴裡塞了東西,比魚腥味還難受。直到吃完飯端東西下樓,這行人還在打牌,不過那吃午飯的人已不知去向,只有來福多了塊饅頭在啃。
時書問:“剛纔想吃中午飯這人走了?”
驛卒說:“走了,吃了就走了,好像急着趕路。”
時書帶着疑惑上樓找謝無熾,謝無熾燒沒退,儼然有睡覺的趨勢:“我今天出門買東西遇到個人,怪怪的。”
謝無熾單手垂在牀畔:“哪裡怪?”
時書:“站在舒康府的碑刻前碎碎念,好像準備找你,不過你現在情況特殊,也不知道找你的迷弟還是什麼,說不定會有麻煩,我就沒告訴他。”
再問,時書說了細節,謝無熾微微擡了下眉梢,神色思索:“好。”
“要不要把他找回來?”
謝無熾眼神中似有云霧,說:“不用,東都的人知道我被髮配了太陰府,他如果想找我,遲早能見上面。我有預感,也許就在不久之後。”
時書沒太計較:“行,自從成名以後,想和你見面討論的人不計其數,畢竟和聰明人交談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東西,不見就算了。”
眼看沒事,時書說:“那你先休息,看今天下午發燒能不能好,謝無熾,你可不可以爭氣一點啊?恢復健康。”
“我試試。”
謝無熾躺着睡覺,時書下了樓,去馬廄看嚼吃豆子和草料的來財,還看他們打了會兒牌。晚上進門時人正在昏睡。吹燈拔蠟,同牀共枕,時書剛掀開被子爬上牀,謝無熾借屍還魂一樣醒來,去牽他的手。
“哥,你嚇我一跳!”
又開始了!時書和他在暗中比劃,一番生死搏鬥後,衣服被扯開和他衣服緊貼,被迫和男人的身軀嚴絲合縫地糾纏着,皮膚的熱度交織和傳遞着,雙腿也被壓在了牀褥中。
“……”
時書眼睛望着牀頂,喘了聲氣。
“謝無熾,你真的發燒了嗎?渾身使不完的勁兒。”
謝無熾聲音嘶啞:“我喜歡。”
時書:“理解你生病心理脆弱,但我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麼前男友慣出來的毛病?每晚讓你抱着睡,親爹媽也不能這樣。”
謝無熾的氣息在他耳邊:“沒有。”
“你要抱幾天?再抱我下樓找許二郎睡了。”
話音剛落,時書被握住的手腕擰緊:“你不會去,他沒有我好。”
時書:“……謝無熾。”
一個一米九的男人非要抱着你裸睡是什麼感受啊。尤其對方的性取向還不對勁。時書頭皮都在發麻,肩膀抵在他的胸口,心裡莫名其妙罵了句,靠,怎麼練的,胸肌這麼大。
是那種脫個衣服拍視頻底下會密密麻麻寫:想舔哥哥。那種。
時書撐了下額頭,就這麼躺在他懷裡,窗外是瓢潑的暴雨聲,洗涮着深秋的寒意。
有時候真想不到人生的下一步是什麼,比如大半年前,他恐怕也想不到會跟一個男人在古代不着片縷地摟着。
人果然是會變的。時書漫無目的想起了爸媽,最開始總覺得很心酸,現在想想,不管在哪兒,自己過得開開心心,勇敢樂觀,也算對他們的安慰了。
時書耳垂泛過一陣濡溼,謝無熾的氣息喝在耳垂化成了水霧,掌心觸摸到謝無熾的額頭,滾燙。也許是不舒服,往時書的耳頸處擠,靠抱緊他來緩解不適感。
“謝無熾。”
“你又是誰的小孩,在這裡這麼可憐。”
時書嘀咕完剛轉過了臉,謝無熾在昏沉中察覺到動靜,附身親吻時書的嘴脣,自然而然十分嫺熟地貼着脣親了幾下,接着脣齒粘連變成了深吻。
“………………”
謝無熾絕對有前男友,太熟了。
一直不肯說亂七八糟的,不會就是現代世界還有個人等着吧?所以要當炮友?
歪日,你們男同果然玩得花。
時書的雙手逐漸被一隻大手掐着,扣在了身後,謝無熾每次親人要麼掐脖子要麼把雙手反剪到背後,以一種掌控全局的姿勢,有條不紊地享受獵物。
時書頭暈目眩,被他一下一下吻着脣,手被按在身後,謝無熾另一隻手捏着他下頜,親一下後停停,再親下來,沒有之前那麼欲和飢渴,是時書比較莫名的繾綣的感覺。
時書腦子裡一直很清醒,謝無熾吻了好幾口後,循序漸進鋪墊似的,轉爲了口舌的深吻,因爲有一種莫名的親密在,讓人頭皮有些發麻。
時書自己都感覺到,被溫水煮青蛙了。
完了,這輩子真就這樣了。
親吧,把我親死。
配不上任何人。
時書扭開頭,看着他,在道德感下確認地問了句:“謝無熾,你現在是單身,沒有任何戀愛對象吧?”
謝無熾:“沒有。”
“……”
怎麼感覺不是很相信呢?這個孔雀。
時書:“你要是有對象,還跟我搞這種,你被雷劈行嗎。”
謝無熾在輕笑:“好,來,檢查我。”
說完他再含住時書的嘴脣,啄了一口。也許是他發燒的原因,體溫高了很多,摩擦着時書的脣瓣,啓開脣濡溼地舔着舌頭,激起一陣眩暈的漣漪,來回勾連。
時書的理智還在思考。之前,一般跟謝無熾親一口就跟打雞血似的飛速竄開了,不過也許是現在都躺在牀上,正好也是睡覺的時辰,除此之外沒事情可做,就在這莫名其妙地接吻,比以前時間都長。
時書盯着眼前這張有誘惑力的臉。
還能記起幾個月前跟謝無熾嚴正聲明說別亂來,現在跟被狗吃了一樣,一想到這又感覺這輩子完蛋了。
時書暗淡,說:“停。”
然後,被
撫摸着臉蹭了下鼻尖:“乖。”
乖什麼乖?跟哪個男人這麼說話呢。
時書剛準備掙扎開時,忽然聽到門外的動靜,差役和太監們打牌結束後,紛紛準備睡覺,木板被腳踩得嘎吱嘎吱響,有幾個聲音就出現在門口。
“謝大人和弟弟,早睡了?”
“睡了,看他明天風寒能不能好,李公公說了,明天得趕路,不然拿棍棒伺候。”
“看看吧。”
“……”
罪犯爲了隨時監督行蹤,他們的門並不讓關,明顯感覺到腳步停在了門外,確認犯人還在屋子裡。
夜色昏黑,差役摸黑也沒打傘,只能看見牀慢中的隆起,牀下放着兩雙鞋子,門窗關緊,人似乎在沉睡中。
時書後脊椎發涼,腦子裡處於一個高速運轉,沒成想謝無熾卻毫無收斂之意,含着他的脣往裡舔,而且似乎更加興奮,嘴巴里被刺激得發溼發熱,粘在一起,是和門外完全不同的狂熱,發出交換唾液的濡溼聲。
“………………”
時書後脊背發涼,頭皮抓緊,心想謝無熾你又爽了嗎?被人以爲是親兄弟的兩個人,在被子裡幹這種苟且之事。
你真是越變態越興奮。
時書小心翼翼聽着門外的動靜,片刻,腳步走開。
時書鬆了口氣,和謝無熾分開了脣,粘絲銀亮,發燒後高熱的呼吸瀰漫開來,漆黑的眉梢微挑,滿臉爽到。
時書看着他,想了半天,只說了句:“親哥,你真牛逼。”
沒幾時,謝無熾終於抱着他陷入了沉睡,眼睫毛垂攏虛散着陰影,鼻樑挺直。時書察覺到搭在腿上那筆直的小腿,咬了咬牙,輕輕託着他的下頜,讓謝無熾保持着一個舒服的姿態,陷入沉睡。
默契無須多言。
他和謝無熾怎麼能分開,雖然現在的關係很莫名其妙。
-
謝無熾高燒退了一些,但精神仍然不太好,打着傘趕路時走時停。第三天,發燒才徹底好起來。
時書從來沒有過這麼長時間的步行,本來可以騎馬,但他還是堅持和這一行人一起走路,因爲這個原因,和大家的關係都相處得挺不錯。
有幾次真有些走不動了,但長途跋涉和他長跑練體育時差不多,只有堅持,超越體力的極限挑戰意志力,纔會讓自己滿意。
不過時書體力很好,可能一大半力氣都花在半路掏鳥窩、爬樹、東奔西跑了,有時候累的跟狗似的純屬於自作自受,一行人都不得不用欽佩的眼神看他。
“謝大人,你這個弟弟啊……”
“很難說……”
一般說這話時,時書可能剛像狂風一樣捲到一座山崗上,正在眺望遠處的風景。
“令弟是不是忘了這是流放啊?”
太監陰陽怪氣:“陛下此行是想磨練大人的心智和身體,讓大人好好反省新政的錯處,令弟是否舉止輕浮了些?”
謝無熾目光匯聚,見時書從山頭上跑下來,嘴巴里咬着一根蘆葦,手拿一根送給他:“我倆一人一個。”
謝無熾張開手心接住,每天接過時書時不時送來的亂七八糟的戰利品,有時候是蘆葦花,乾枯的樹葉,一根鳥的羽毛,還有可能是個鴿子蛋。
許二郎也收到一堆紀念品:“你們兄弟倆的差距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情緒難測、疏遠淡漠,一個笑容陽光看起來一點心眼子沒有。
謝無熾只說。
“讓他玩。”
雲霧流動,物換星移。
天氣越來越冷,越接近北境邊陲,地理地貌從起初的綠樹成蔭、綠田頃頃改換成爲了草木稀疏的土坡和黃地,樹木搖落蕭條,風沙被地面的風捲起,天空變成了暗沉的淡黃色。
這天,光禿禿的山地上,時書正盯着山腳下走過的一列一列車馬,不自覺間,一片輕盈的雪絮落到眼睫,揉了下眼,一片冰涼。
時書倏地狂奔:“看到了嗎,下雪了!居然下雪了!”
從東都走向太陰府,從深秋,居然走到了冬天。
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絮落下來,迅速沾滿謝無熾的頭髮:“這不是第一場雪。”
時書:“是不是要過年了?!”
許二郎感慨:“是啊,居然都要過年了。”
時書:“過年這天能不趕路嗎?”
“誰過年還趕路?哪怕是囚犯,逢年過節也要歇着。獨在異鄉,咱們也要過年啊。”
幾個差役紛紛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
“我今年不在,我娘得一個人置辦年貨,她腰又不好。”
“哎……”
在雪地裡走着,說着話,沒多久雪便下得越來越急了,再走了半個時辰,地面鋪出了一層淡淡的雪毯。朔風捲着雪絮,鋒利的刀刃一樣直往臉上割,時書別過臉躲了下風頭,到謝無熾身旁替他擦臉上的雪:“天氣越來越冷,你怎麼樣?”
兩個月。
謝無熾身上卷着沙塵和雪絮,沾在漆黑的睫毛上,氣色比在東都時差了許多,一雙眼睛似乎更暗了,“嘩啦啦”,腳踝上的鎖鏈拖着地上的雪沙,像囚徒,像神鬼。
他瞳孔中倒映着陰沉天色,還有風沙漫天、雜草叢生、苦寒荒僻的邊陲,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眉眼間若有所思,聽到時書的話纔回過神,看向他。
謝無熾的眼睛一直很冷,有時候也許要緩緩,才能看出不同的溫度。
謝無熾:“我很好。”
時書一時心裡升起一股子悚然,總覺得他這個精神狀態令人擔憂。
如果謝無熾時常抱怨,每天都唉聲嘆氣倒也像個人,但他偏偏一句話沒說過,整整三千里,連時書都有叫苦叫累的時候,謝無熾戴着枷鎖負重前行,但一個苦字沒說過。
那羣太監天天寫謝無熾觀察日記,都寫不出來。
“真恐怖。”
他是一點情緒也不顯露,絕不遷怒的人。
時書在這方面確實佩服他,是個男人。
時書準備說話,背後,響起一陣馬匹呼哨的脆響聲。這種聲音的狂放不羈,和城樓繁華處的東都街道上紈絝子弟的馬匹絕不一樣,順着風雪,被烈風一路吹了過來。
時書轉過臉,幾匹高頭大馬在前,上面坐着揮舞長鞭的虞侯,背後則跟着一列一列推車的役夫,弓着脊背,在雪地中艱難地往前跋涉,車上則放着用包袱裝好的糧草,快有上百人之衆,車輪響起不堪重負的聲響。
時書驚訝:“這已經是邊關的景象了!”
他第一次看到邊關的將士,還有這黃沙漫天之狀。和東都城的繁華不同,絕對的冷漠肅殺。
在紛紛雪絮中,這羣人像螞蟻一樣連接着,緩慢向前,前面則迴盪着動靜。
“誰讓你停下來的!站起來!!”
“南茶河前線正等着用糧草,今日不能歇息,倘若延誤軍法處置!要你們的狗命!”
“讓你走!不許歇息!啪——”
一鞭子抽在一個年輕人的背部,皮開肉綻。時書觸目驚心時,被許二郎撞了下胳膊:“你哥發配來太陰府,就要幹這些事。”
“什麼?”
“要麼搬運糧草,要麼修城牆,戰區前線清理屍體,搭修窩棚,或者到後勤管軍馬糧草輜重,這些都看太陰府的監司怎麼安排了。多給錢,活兒就輕鬆。”
背後太監咳嗽了聲:“咳咳咳!”
許二郎:“看來難了。”
時書:“這不是比流放還苦嗎?”
許二郎:“你以爲,流放之後,就沒幾個人能活下來。全都死在邊關和將士們一起填溝壑了。”
時書感覺到極致的冷:“好冷。”
時書忍不住再問:“他們都是罪犯?”
許二郎說:“不全是,這麼多人,應該大部分人是‘仇夫’。”
時書:“‘仇夫’?”
謝無熾視線移動,替代了回答不清的許二郎,更準確地道:“和‘北來奴’差不多。”
“二十年前哀宗時,大景被大旻的鐵騎連陷三路六州,分別是永安府、垂陀府以及龍興之所大盛府,這三處有上百萬大景的百姓在鐵蹄下被迫淪爲異族的奴隸。其中不少人不願意爲異族當奴婢,便從淪陷區渡河逃到太陰府和長平府,充爲軍戶或者奴役。充軍的軍戶叫‘仇軍’,寓意着同仇敵愾、報仇雪恨,至於沒有參軍的便是‘仇夫’,男做奴女爲婢,爲邊疆的軍隊服役,以待收復故土之日。”
時書瞳孔縮緊:“原來是這樣……”
“別小看一個人回家的慾望。”
時書看着眼前的人,果然,由於並無退路,這些役夫神色也沒有多少抱怨,在風雪中推着糧車運行。時書仔細一看,冬天苦寒,這些人的手腳都皸裂着傷口,面上更是生着凍瘡,嘴裡呼出一口一口的寒氣。
“怪不得邊塞詩都寫艱苦荒涼,這誰不苦啊?”
感覺這裡的人面相都更堅毅。
時書呼出一口寒氣,把快要凍僵的手藏到袖子裡,實在冷得受不了:“走了走了,雪下得緊,早些到驛站休息。”
一到驛站便解了行枷,將鎖鏈也解開了。極其寒冷的天氣,時書把來財拴在馬廄裡,回來時一羣人正往驛卒那搶熱水,爭得腳步匆匆,你推我擠,幾個太監還互相紅了臉。
許二郎笑着說:“這羣太監要洗屁股,不然身上有味兒,你知道吧,他們閹的不乾淨總漏尿,所以得搶熱水天天洗。”
“是嗎。”
“當然了,我什麼都懂。”
時書看了會兒,走到謝無熾身旁。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那,正看庭院裡的冬雪,神色若有所思,哪怕這兩個月偶爾沒多少人權,但脊背一直挺直,姿態極高。
時書拽着他,進了空閒的屋子,把謝無熾的袖子撩開:“快來快來,今天的檢查開始了,我看看凍傷了沒有。”
這一兩個月,時書發現了謝無熾的毛病,屬於身受重傷金丹破碎也不會吭聲的隱忍性格,但冬天來了以後變數越來越多,時書很怕出現意外沒能及時看見,所以時不時得檢查他的手腳。
時書先看他的耳朵:“沒有凍傷。”
再把手牽起來:“食指有輕微的凍傷,問題不大,把手套洗了拿火烤乾,明天再戴上。”
時書沒照顧過人,一路回憶小時候爸媽照顧自己,以此效仿。他拉謝無熾的褲腿:“脫鞋,讓我看看,也沒有。”
確認帥哥渾身上下沒有毀容性損傷,時書這才欣慰地道:“好嘛,這樣就好,謝無熾,我們再堅持幾天就到太陰府,你的自由勝利在望。”
想到這裡,時書就高興。
一路上風霜雨雪,腳步奔襲,整整三千里之長,不過因爲兩個人一直陪伴,哪怕和謝無熾到了這太陰邊境的苦寒之地,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可怕的。
時書喝了杯水,劫後餘生般的說:“剛纔看到那羣役夫,想到你以後也是這種生活,真可怕。不過沒事的,幸好我跟你一起來了,你服役我也跟你一起唄。”
謝無熾看着他。
時書說:“不是要過年了?這是我們來這裡第一個年,不用再趕路就好好過。上次在潛安府你答應過我,回東都就請我吃慶功宴,到現在也沒吃成,這次總能吃上了吧?”
謝無熾垂着眼,不知道說什麼。
時書點頭,明白他的想法:“也算慶祝你終於成功走完了這三千里,未來都是坦途。”
時書拍拍他肩膀,走出門去,準備找熱水給謝無熾洗手洗腳擦洗身體。謝無熾跟在他背後,一直以來都是時書跟着謝無熾,這會兒他倒是安安靜靜,和原來形成了鮮明對比。
時書第一次來如此偏僻的北方疆域,風頭如刀面如割,上個廁所都冷得要命,他去打熱水時只剩下最後半桶,剩餘的柴火要留着明日燒飯用。
這半桶擦洗了身體,剩下的用來洗腳,謝無熾道:“一起洗,不然冷了。”
“……”
時書心裡一咯噔,將剩餘的水倒進盆裡。
兩雙腳踩在同一個木盆,時書沒敢吭聲,謝無熾的腳尖似乎踩住了他的腳背,水波盪漾,皮膚接觸在一起。
時書只好若無其事地洗腳,把視線轉開沒看謝無熾,片刻洗好之後把木盆裡的水倒掉,擦乾淨手。
時書站在門口看庭院中的雪,心裡隱約有種感覺,謝無熾對他的覬覦似乎不僅僅在於脣齒之間,這段時間夜裡不總是抱着睡,一般時書不同意,謝無熾也能尊重他的想法。
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氣氛縈繞在其中,但謝無熾身心都在這途中受挫,時書也沒有仔細講究過,他本來心大,有些事很容易就忘了。
只不過對謝無熾喜歡男人這一點怎麼都難以釋懷啊。
時書思考時,驛站門口風雪加緊,灰色蘑菇似的走進一個人,抖着身上的雪:“行行好,大人們,要口飯吃啊——”
這北境的驛卒人稍好些,大概明白有些人就差口飯,否則能凍死餓死,聞言給了他一塊饅頭。
時書看着,這人就在門口坐下吭哧吭哧地吃。
時書蹲在臺階旁閒看,沒曾想來福猛地跑到那人身邊去,時書剛以爲來福要咬人,這人猛地一眼把來福認出來了:“咦?旺財?怎麼又是你?”
時書走進:“你怎麼會認識我的狗?”
這人擡起頭,一張風雪摧殘的臉:“你,你,你,上次在舒康府的驛站,我們見過!”
時書想起來了:“哦,原來是你,你在那看瘴癘的墓碑。你不是去東都嗎?怎麼跑到太陰府來了。”
“我當然是跟人打聽——”這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種試探的聲音說:“奇變偶不變——”
時書本來還沒注意,回味了一下,瞳孔猛地睜大,定定地看着這個人。
空氣中迴盪着生冷的意味,時書脫口道:“臥槽。”
對方:“臥槽?”
“臥槽!”
“臥槽!!!”
時書腦子裡熱血衝上腦門,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彷彿目睹了神蹟,接着猛地回頭衝謝無熾勾手:“快來快來快來!”
不是吧,真的假的!這個世界裡,居然還有其他穿越者。
時書正在喊謝無熾,而這個人早憑藉這幾聲臥槽識別成功,一把抱住了時書的腿,嚎叫:“你是不是謝無熾!是不是!兄弟,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一價氫氯鉀鈉銀,二價氧鈣鎂鋇鋅,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襯衫的價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親人,親人吶!沒想到居然還有同類!”
茫茫大雪,邊塞城關。時書心裡激動到了極致,從來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新的現代人,正想往他肩膀上猛拍迴應一下。
背後氣息靠近,謝無熾道:“鬆開。”
杜子涵沒聽清,下一秒,手臂被扳發出一陣:“疼疼疼疼疼疼——”
鬆開手,時書連忙道:“別動手,他也是現代人。”
謝無熾:“聽見了。”
杜子涵連忙解釋:“兄弟我不是壞人,我叫杜子涵,我真的叫子涵,我一直在找你們。我就知道治理瘟疫還有搞新政,古代人能做到,但這麼高效率絕對不簡單!”
時書悄悄看了看院子裡其他人,太監的視線正彙集此處,蹲下身:“你來多久了?”
“今年開春來的,待了一年了啊!我哭死!”
杜子涵痛苦欲絕臉:“我之前還有個朋友,但他受不了,自殺了,從那以後就一直是我一個人——”
時書扭頭看謝無熾,謝無熾眼瞳幽暗,安靜地盯着他。
杜子涵再次抱住時書:“你是不是謝無熾!果然,我簡直是天才!”
時書說:“我不是謝無熾,他纔是。”
杜子涵擦着眼淚扭頭看謝無熾,再看看時書,說:“不兒,穿越還卡顏局啊?”
時書:“你長得也不錯——我也不知道我倆咋穿來的,總之我穿來三個月後才遇到他。”
杜子涵道:“行,換個地方說。”
時書轉過身,那羣太監果然蜂擁過來,似乎想聽對話的內容。時書編了個藉口,說是同鄉人,這才一起進了房內。
時書給杜子涵倒了杯水,沸騰的心情沒能平靜。本來都認命了快,但現在突然又出現了新的穿越者。
時書側頭,謝無熾站在窗邊,對這位新來的人並不熱絡,腦子裡轉了一下,對杜子涵說:“你坐着,我們出去拿點吃的。”
拉着謝無熾道:“走走走,你也來!”
一起走出了門,到竈屋,時書才輕聲問他:“你對這個新穿越者怎麼看?我可以接受他,不過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還有關於你的事,如果不想透露我就不說。”
謝無熾:“不要說,先觀察。”
他行事慎重,時書心裡明白:“好,你放心我不會亂說,一定保守你的秘密。”
說完,卻見謝無熾身上側臉映着雪影,垂下眼睫,鼻樑挺直,似乎並不太愉快。
時書:“怎麼了,謝無熾,你看着不高興。”
謝無熾擡起眼,看着他:“我不喜歡,別人介入你和我之間。”
“……”
時書:“啊?”
謝無熾轉身出了門去,時書意識到不妙,加快腳步跟着謝無熾一起進門。
杜子涵在房內椅子上坐着,搓着手試圖取暖,謝無熾的衣袍進了門,立刻激動地拍着桌:“大爹哥!我知道你的故事——”
謝無熾平靜地看着他:“我讓你坐下了?”
時書心口一跳,耳後一陣燥熱,轉頭看向他:你在說什麼,謝無熾……你對新朋友居然是這種態度?
杜子涵站起來,惶恐道:“那個,我。”
謝無熾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讓他聽清楚:“我有話直說。你想跟我走,但我不喜歡沒用的廢物,也沒心情玩什麼友善純真。這裡已經不是現代了,你想跟着我就得聽話,不聽話就滾。”
杜子涵臉漲紅,一時沒說話,時書白皙臉上意外地左右看,心裡泛起漣漪。
“我說,別這麼緊張……”時書試圖緩解氣氛,“謝無熾,你到底……”
沒成想,杜子涵點頭道:“好的,我睡柴房去,謝謝你們收留我,謝謝。”
他緊接着收起包袱往外走,時書目光移動,心裡千言萬語。
爲什麼?
到底哪裡不同?
時書一轉念,忽然想起很久前自己剛認識謝無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