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命運,只對進取者和征服者報以微笑。

而對那些順應命運之人,命運僅僅施捨冷淡一瞥。*

時書走上前,以一個直男對男人最高的敬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苟富貴,勿相忘。”

“等你發達了,你坐豪車我給你開車門,你吃魚我給你拔刺,天冷了給你添衣服,湯熱了給你吹涼,你就是上衛生間我都幫你扶着。”

謝無熾:“扶什麼?”

時書一臉這需要我明示嗎:“扶什麼都可以。”

謝無熾:“你幫朋友扶過?”

“倒沒有,不過他們好像老想和我一起洗澡上廁所,還老想抱我,聞我之類的……”

謝無熾:“那你跟他們洗了?抱了?聞了?”

時書:“當然沒,我不喜歡男的碰我。”

謝無熾:“以後別跟你那羣朋友玩了。”

時書:“?爲什麼?”

謝無熾不說話,轉身離開,時書跟在他背後追,帶着不解:“哎,謝無恥!你說清楚啊!不會他們也是男同吧?”

……

跟着謝無熾走的一路,相南寺的菩提樹繁蔭映入眼簾。時書還在碎碎叨叨:“就算想和他們玩兒,也沒辦法了。咱倆穿越,註定了我和你相依爲命。”

“你還挺不錯的,即使暫時當室友也有距離感,不摟不抱不親。”

“你肯定不是男同,你不愛碰我。”

真正的直男之間纔會摟摟抱抱,男同一般不摟,摟起來就是18cm負距離。

謝無熾辨認市井街道,神色平靜如水,往左邊的坊間轉向。

時書:“去哪兒?”

“正好出來了,拿藥。去藥房看看你的身體。”

時書:“啊?哦。”

謝無熾偶爾會展示一些控制慾,不過這種暫時還在時書接受範圍內,有點像姥姥逼着你穿秋褲。

幽靜醫館內,老大夫捻了捻鬍鬚。

“嗯,是有血虛之症,開幾服四物湯,平日進食多吃桂圓,紅棗,還有瘦肉湯……”老大夫看他倆的僧袍,道,“瘦肉湯就免了。”

謝無熾付了錢,拿起藥,時書把捋到小臂的袖子放下來,聞到濃郁的中藥氣味:“會不會很苦?”

大夫:“買些紅棗,掰碎了加進去。”

拎着紅棗桂圓和中藥一起站大馬路,時書往相南寺走,沒想到謝無熾走了另一個方向,時書問:“謝無熾,你今天很有興致逛街?”

謝無熾:“醫生說讓你多吃豬肝,喝瘦肉粥,找家店吃些好的。”

時書:“但這兩條街,不是不賣葷腥給和尚?”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謝無熾道,“走吧。”

……

下午,大景樑王世子楚惟,攜選鋒軍領袖,河南東路兵馬鈐轄趙世銳等衆人,駕臨相南寺,賞玩後院奇景——春日竹海。

相南寺後院,因是世子置席奉客,所以世子到時,那位本次平定民盤叛,熾手可熱的新貴武將還沒列席就坐。

時書和謝無熾跟隨一羣虞候、清客,繞過長廊走到亭子外,坐椅子裡的世子衣蟒腰玉,圓領華袍,正百無聊賴賞玩他的新摺扇。

世子跟前跪着個人,把頭磕得如搗蒜。

“世子,各方書信都催去問了,富商不肯捐錢,巡鹽巡茶剛加稅到幾年後,百姓身上摳不出來,實在是難以湊齊啊!”

“廢物!”世子勃然大怒,擲出的摺扇把回話的人頭頂砸出血,“平時一個個能說會道,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正要用到你們,一點用處也沒有!”

“錢!誰能給我搞到三百萬兩的錢!選鋒軍軍餉湊不出來,這羣兵痞武夫肯離開京城嗎!請神容易送神難!還有遼東那拖欠了數年的軍費,再搞不到錢,皇兄責怪下來我擔着不說,你們統統給我滾去修皇陵!別再想着你那點安逸富貴了!”

世子怒火攻心,一掌拍在椅背:“混賬東西,真是混賬東西!”

一來,就看見這麼刺激的一幕。

世子狂怒,時書眨眨眼,胳膊肘撞了撞謝無熾:“原來是愁錢,三百萬兩很多?”

“多,也不多。這些公侯世子的家底,掏掏能出三百萬,不過沒人願意出。”

“爲什麼?”

“視天下爲私產,視百姓的買命錢爲私產。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哪怕國家要亡了,敵寇打過來了,這些公侯世家也不會掏出自己的一分錢,而是從瘦骨嶙峋、毫無油水的百姓身上去榨,直到榨無可榨,天下百姓皆反。”

時書齜牙:“我天呢,封建王朝真該死啊。”

“人是非常自私的。擁有得越多,反而攥得越緊。”

謝無熾垂下了眼,似笑非笑:“本次淮南路民叛,正是一羣百姓被繁重的苛捐雜稅逼得落草爲寇,喊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揭竿而起,朝廷只得派兵去鎮壓,結果打死了兵,打壞了裝備,又要花錢去整頓新軍,陷入一種惡性循環。王朝末期大部分都是如此。”

時書意外:“大景竟然是王朝末期了?”

謝無熾:“對,朝代一般分爲治世,盛世,末世,穿越者想要改換日月新天,在王朝的治世和盛世絕無可能。我們運氣很好,現在恰好是末世。”

“………………”

時書仔細地上下看他,看到謝無熾眯起眼,帶着沉思的表情。

“你好像個瘋子。”

時書想起了以前聽過的名言,“哪管身後洪水滔天”,謝無熾就有點只顧個人爽,不管他人死活的感覺。

時書抓了抓頭髮,注意力被吸引。

不遠處,有太監尖着嗓音道:“河東南路兵馬鈐轄趙世銳,到——”

時書不禁好奇看去這位武將。

世子換了臉皮,倒履相迎:“趙鈐轄真是赳赳武夫,器宇軒昂啊!”

這次鎮壓百姓起義軍的武將,一位滿臉血腥氣、體格強壯的中年男人,一條傷疤從額頭斷到下頜,是年輕時抵禦異族部落,擔任奪旗陷陣的選鋒軍時被流矢所擊中的,這些年來,也成了他榮耀的證明。

“參見世子殿下。”

“趙鈐轄不必拘禮,請起請起,早聽聞趙鈐轄英姿颯爽,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本世子設宴,特請你來觀賞寺中竹海,晚上,再去看本世子耗數千民力從太湖運來的一顆怪石,請請請——”

趙世銳目光如電,道:“世子殿下,末將本次來,是想詢問軍餉一事。”

“啊!”世子楚惟笑着道,“今日我宴請你來觀賞,良辰美景好時光,不要辜負。這些軍政濁務,改日再議,改日再議。”

“世子殿下!”趙世銳似乎忍無可忍,“本次鎮壓民叛,六萬狼鏑精銳部隊,整整打死三萬人!這剩下的三萬人還要吃飯,死了的將士有喪葬費用,還有親人要安置,延誤一日,數萬人就餓一天。怎麼這種要緊關頭,還分什麼清事,濁事!幾萬人的生計竟然是濁事嗎!效仿前朝那些優遊林下的世家官員,那咱們大景就該亡了!”

世子臉黑一陣,紅一陣,想發火,但狼鏑軍是陛下的新寵,繞是他也不好斥罵,只得咬了牙關:“不要着急,本世子早安排下去,十日之內,必定會給你們下發軍餉。”

趙世銳終於得到了確切的回覆,道:“軍中事雜,末將粗鄙,不懂得怎麼迎合世子的心,就不打擾雅興了,告退。”

說完,這武將竟就真的轉身離去,不再多言了。

牛啊。

時書敬他是條漢子。

另一頭,世子怒火中燒。

世子楚惟滿臉猙獰,手幾乎把欄杆扼碎:“反了反了!一個北來的蠻子,鄉下地方的狗奴才,這麼不通人情世故,如此給臉不要臉!”

一旁的人,連忙跟着罵:“是啊是啊,一羣鄉下人,北方邊疆來的土貨,自然是不懂禮數的,世子息怒息怒。”

“這人仗着滅賊有功,如此猖狂,早晚要落在我們世子手裡。”

還有人另闢蹊徑:“都怪那羣刁民,非要造反,不然這麼個粗鄙邋遢貨,祖墳冒青煙也休想見天顏。”

時書:“………………”

馬屁精的基本操作,顛倒是非,無腦站隊。

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

自古以來,只有官逼民反,從來沒有哪個百姓,好好的日子不過,要幹提着頭顱舔血滅九族的造反事。

那世子看着這羣廢物就來氣:“滾!說這些虛的有什麼用,十日之內,本世子要從什麼地方拿到三百萬兩!”

一旁的參議們,只好七嘴八舌討論起來:“照我說,還是苦一苦百姓,加租吧!”

“再加租,天下皆反!”

“富商……江南的富商都借了個遍,如今門丁稀落,確實借不出來了。”

“世子,城南還有萬畝官田,不如都先典賣出去,湊出軍餉以解燃眉之急。”

世子:“官田自有官家用,不行。”

時書:“這個不可行嗎?”

謝無熾捻着手中珠串:“當然不可行,那些官田名義上是朝廷的,實際上也早已被這些皇親國戚吞併了,要割他們的肉,絕非易事。”

時書嘖了一聲,又嘖了一聲。

別說那百姓要反,時書都想反了!

時書皺眉,白淨俊秀的臉一瞬間奶兇,謝無熾看他:“注意表情管理。”

時書:“哼,我就說我不想來了,看見這世子就想罵人。”

“回憶是種懲罰,”謝無熾平靜道,“有些不能改變的事,還是儘快忘掉的好。”

“……”

眼看拉攏軍中新貴的宴會泡湯,樑王世子又在暴怒之中,接下來大概就是寺廟講解佛法,幫他釋厄了。謝無熾示意時書:“你先回去,乖乖呆着,最近幾日我會晚點回來。”

時書:“你要幹什麼?”

謝無熾看座位裡的世子,就像在看砧板上的待宰肥肉,和時書說話時眼神一緩,微笑着說:“當然是,幫他籌集軍費。”

……

謝無熾不讓時書出門,避開惹了狼鏑軍的風頭,時書近幾日都待在院子裡,因爲太過於無聊,只好天天跟來福玩兒。

“好狗……去!”時書扔個木頭塊。

來福叼回來,衝他搖尾巴。

“好狗……去!”來福一個狂衝,又把木頭塊叼回來。

“還是狗好,一直陪着人。這個謝無熾,到底在搞什麼……早出晚歸。”

天色日漸昏瞑,謝無熾從青石板路之間走來,他頎長的身影在夜色中十分醒目,神色若有所思的模樣,看起來陰重不泄,思慮極深。

時書本來想裝作沒看見他。

謝無熾從袖中掏出東西:“給你帶了本書,不是在院子裡呆着無聊嗎?打發時間。”

“不行,”時書端着說,“我看書要暈頭。”

夜晚降臨,屋子裡一盞暗燈,時書進門後沒忍住借燈光把那本書隨意一翻:“!!!”一瞬間燒紅漲到耳根,他猛地把書給合上了,臉上褪去了白淨,好像碰到了怪物一樣將書丟出去。

“謝無熾,你你你你你居然給我看黃書!”

“這本書有文字,有插圖,我猜你應該能看懂,就帶回來了。”

時書:“我不愛看這種,拿走。”

“這是近日最流行的話本,在歌樓舞坊中十分風靡,雅俗共賞,很多人等待刊印都買不到。”

“這麼厲害?”

時書半信半疑重新翻開,白淨指尖壓着紙張,剛纔十分湊巧一翻就翻到了主角摟抱的場景,從頭往後看,原來是一個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事。

“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受衆廣泛。這本書用詞俗俚,偏日常和生活化,哪怕在寺裡也有不少六根不淨的僧人偷偷壓在枕頭底下。我正是向他們借來的。”

時書隨意地將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但這裡面還是有那種畫面啊?”

“食色性也。有,很奇怪麼?”

書冊的末頁,時書看見墨字的署名,他依照着一句一句念出來:“元應是——作者也姓元,難道是一個北來奴?”

謝無熾坐在長凳上,低頭喝茶水,深潭似的眸子看他一眼:“不出意外,這個作者就是元觀。”

“什麼?……居然是他?”

時書睜眼,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知識是一種財富,在古代,文字也用來劃分階級。一個人專心讀書,意味着家裡少了一個勞動力,但人頭稅照舊,普通田耕家庭無法接受。所以能讀書的,要麼是書香世家,要麼家裡小富裕,小地主。

北來奴不許參與科考,讀書沒有了價值,人讀書說白了就是爲了生存,於是那條街區無人懂得識字。只有一位元觀,即使長在讀書無用的世界裡,紙張筆墨不會給他任何盈利,還是因爲熱愛而讀書識字,撰寫文章,甚至學了繪畫。

他的詩作沒資格進入大雅之堂,便主動流俗,寫起小說圖畫,交與印廠複印,給另一些渴望愛情,或者期待看世界的人一些嚮往。

“世道不允,逆天而行。”謝無熾說。

時書心中震動,捧着這冊話本:“我仔細看看。”

謝無熾:“不過這種書,在大景的主流評審中,仍然是上不得檯面的淫.書。你慢慢看。”

謝無熾拿起一本經史書,對着燈光再閱讀起來,燈光從他鼻樑映照下來,顯得他輪廓清晰,眼眸模糊。

時書閉着半隻眼,從手指縫隙去看那一副一副圖畫……也沒想象中污穢。時書眼睛變圓了,坐到謝無熾身旁,兩個人共着同一盞燈火。

雖然是大白話,看起來還是吃力,時書嘀咕:“但事先知道他的模樣,再看書,就覺得很怪了。”

“小孩子。”

“……說什麼呢?”

謝無熾:“正好多看點小說,給你開開蒙。”

看完書放下,到睡覺的時候,時書自覺地爬到牀裡側的位置,準備躺下前忍不住問他:“喂,謝無熾,你最近幹什麼,總這麼晚回來?”

“向世子講經,和他搞好關係。”謝無熾說,“怎麼了,一個人待院子裡不適應?”

“……也不是,你少管。”

謝無熾:“那查什麼崗?”

“哼。”時書把臉朝向另一頭,“隨口問問而已。你就把我忘了吧,反正我一個人待這有吃有喝,也挺快樂。”

謝無熾捏着書卷,手指莫名一緊:“我沒聽錯,你在撒嬌?”

“!!!”時書驀地從牀上爬起來,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了,滿臉意外,“你說什麼?我說了什麼?”

謝無熾垂眼:“這幾天忙我的事,冷落你了?”

“啊啊啊啊!不要胡說八道!”時書突然炸了一樣,一頭撞進枕頭裡,心想怎麼一不小心又暴露出來了!

說好要當冷酷無情獨立成年人的呢!

剛纔還發誓他回來要對他裝高冷。

怎麼一不小心又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明明還沒有和他成爲可以說這種話的好朋友吧!

可惡!要被看笑話了!

時書往枕頭裡埋臉:“我死掉了,別和我說話。聽不到。”

“……”

謝無熾盯着牀頭的隆起,和時書毛茸茸的那顆腦袋,少年的肩膀雖然單薄但並不算瘦弱,一把清雋不馴,看起來氣呼呼似乎特別地好抱在懷裡,特別好哄,特別好揉搓,還特別軟……

莫名的想象浮現在腦海中。

似乎還會紅着臉,被親就用手推開他,被按在牆上,雙手抵抗但那力氣什麼也做不了……

還會抱他,一低頭,看到白淨而棘突清晰的脖子,皮膚溫熱。

燭火明滅,屋內寂靜,謝無熾緩慢地皺了一下眉頭。

像被擊中心臟,因一瞬應激的刺痛,眉眼瞬間撕裂,露出陰暗的底色。

……不好。

謝無熾呼吸加快,心跳也在加快,心悸得異常,臉被燭光的輪廓勾勒,瞳仁發紅。

謝無熾合上書卷,緩慢地收回目光,但胸口震動,已經心神不寧。

-

寺裡晚鐘陣陣,吹燈拔蠟,謝無熾到牀邊蓋上了被子。

身旁人睡着了,一如往常,謝無熾不喜和人分享私人空間,但他很早以前就學到一件事,毫無情緒地爲不可改變的事讓步。

往日同睡幾天,接受良好,只是今晚,隔着溫熱被褥,似能察覺到對方輕微的呼吸。

……

地獄之門打開,撒旦在中微笑,慾望的枷鎖碎裂,無窮無盡的黑氣和藤蔓爬升,心火焚燒煉獄。

朦朦朧朧,燥熱縈繞在周身,夢裡無休止的噪聲和浪潮,將他縈繞和推動着。

謝無熾眼皮顫動,冷汗沿着額頭往下滴落,從削落的下頜滑到脖頸,青筋在喉管處輕輕鼓起,喉頭吞嚥,夢裡似乎被惡魔糾纏了,惡鬼一樣纏縛住手腳。

無數個魔音在說:“你是完美無暇的”“你是不可戰勝”“你是高傲,天之驕子,矚目的明星”“你不可以脫軌”“你無比優秀”……

萬千雙眼睛和鐳射燈照射下,完美無缺的熨貼西裝,鮮紅酒液盪漾,笑容在紙醉金迷中飄蕩。

像夢一樣。

陰暗的背面,聲音淡去……謝無熾五指張開按着一方窄腰,填補滿空虛,骨骼泛起細密的氣泡。那雙手臂也探出來勾他的脖子,把溫暖身軀緊貼上他,用臉貼着他的耳。

夢裡那雙手撫摸他後背的脊樑,溫暖。

黑髮柔軟毛茸茸的,眼熟,謝無熾轉過眼去看,看到一截白淨的後頸,棘突明顯,後背到脊樑骨往下凹,背部的骨骼線條清雋,勁瘦洗練,少年,青春。

“謝尋——”

聲音驟然在耳邊吹響,謝無熾眉壓着眼的雙眼皮,乍然睜開在黑暗中。

“……”喘息不止。

冷汗涔涔。

空氣中似有寂靜的結界,後背冰冷潮溼,似南柯一夢。

時辰已經不早,謝無熾拉開被子時,眉骨連帶下頜一片僵硬生冷的疼感。

門外,魚肚白從佛寺的塔頂浮出,暗淡天光灑在院子裡,枝頭上站着啼叫的鳴鳥。

換下來的衣裳丟井欄上,晨風撫摸他深凹的鎖骨和胸肌,肩身利落峭拔,謝無熾盯着水面那陰鬱深執、棱角分明的臉。

呼吸。

一雙手,將這迷惑人心的表面攪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