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強說你不用挖苦我,這東西有什麼效果?我說:“主要是闢災禍和招財旺運,能讓人生意變好。”陳強說那不和之前那條六百塊錢的一樣?我說:“一分錢一分貨,效果當然不同。”陳強翻過來倒過去,拿着這塊冷孔派看了能有二十多分鐘,邊看邊露出譏笑的神色,嘴裡還嘟囔:“這玩意……真他媽能研究……能好使嗎……還說有鬼,真能整。”
看了半天,他最後還是走了,我也沒指望他能買,說了這麼多佛牌知識,純粹是無聊解悶而已。可幾天後,陳強又來了,還帶了他的女朋友。他女友又高又瘦,看上去挺有氣質。就是眼神中帶了點兒愁苦,而且穿的衣服很普通,一看就是五愛街便宜貨。
“剛從我媽家回來,順便路過就來你店裡看看,也讓她開開眼界。”陳強說,他女朋友在貨架邊走了幾圈,看着那些佛牌,陳強在旁邊給她講。他講得很仔細,也很認真,什麼正牌、陰牌、入靈沒入靈的。我甚至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故意諷刺,因爲之前他的態度還很不屑。
陳強女友問:“這個什麼冷孔派要五千塊錢?你要花五千塊錢買一條項鍊,戴上就能讓你事業興旺,大發橫財?”
陳強表情認真:“是啊,泰國佛牌就是這麼靈,我問過很多人了。”
他女友很無奈地說:“就算這東西真像你說的靈,可你、你拿什麼買啊?人家房東都催好幾天房租了,你不知道嗎?”
“什麼玩意,別說那些沒用的。”陳強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尷尬。陳強女友剛要說什麼,陳強手機響起,他一看屏幕:“得,又是甲方,不是還找我喝酒吧?這幫人我都服了,天天喝不夠。”陳強走出佛牌店去接電話,他女朋友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問:“他搞的到底是什麼工程,每次只投一兩萬塊錢?”
她嘆了口氣:“田老闆,我想和你商量個事,能不能別賣給他佛牌?”
我知道她會這麼說,就問爲什麼。她看了看站在佛牌店玻璃門外,笑逐顏開打電話的陳強說:“他這個人做事特別認真,但也認死理,一條道跑到黑,誰也勸不住。他爸搞工程十幾年,從來沒賺到過一分錢,每次都賠。而且還不是賠在施工上,不是被忽悠,就是出差錯。後來他爸心梗住院,每次都得花好幾萬,把家裡攢的那些錢搭進去不少。大夫告訴他爸出院後不能喝酒,可他爸偏不聽,隔幾個月就忍不住要喝一次猛的,結果再住院。前幾天還進了ICU病房,丈夫都下病危通知了,好不容易挺過來。在醫院裡我勸他爸以後把酒給戒掉,不然自己受罪,我們也跟着擔心。其實我說的已經很明顯,就是告訴他別把大家都折騰個半死,你猜他爸說啥?”
我想了想,回答:“他爸是不是說,喝點兒酒沒事,要麼就說,不讓我喝酒還不如直接死了?”
陳強女友說:“都不是,他爸說,你還沒跟我兒子結婚,就開始管家了?”我徹底無語,只好笑笑。陳強女友接着說:“後來我也不管了,可他爸非要把什麼工程交給陳強做。陳強以前就是在小公司打工的職員,根本不懂什麼工程,可他隨他爸的性格,非要把工程接過來,還激動地說終於有機會賺大錢了。我說你爸這麼多年都沒賺過錢,你哪來的自信?他說人和人不一樣,也許我行呢。他爸有個朋友給聯繫了什麼部隊宿舍的工程,今天投三萬,明天投兩萬,總說馬上開工進場,現在快一年了,開工還是沒影的事!”
我說:“什麼朋友介紹的活,不是被騙了吧?”
她很無奈:“我都不敢和陳強說這句話,一說他就和我瞪眼睛,說我起不到積極作用,不鼓勵他創業,永遠發不了大財。”
我只能笑笑,這類人我也見過不少,親戚朋友都有,在中國不罕見。我問她們倆處對象結婚的事,她說:“我和他處三年了,我爸媽都是公務員,眼光高,說讓我一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當初我和他認識的時候,就是看中他做事努力,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唉!”
“有句話我可能不該說,”我忍不住問,“你這條件,不能再換個男友嗎?”
她笑了:“要真正提分手的時候他就求我,說得特別真誠,說以後他肯定有大出息,到時候我會後悔。我這人心軟,就原諒他了。一轉眼拖了三年,也有感情了,我也不想再提分手,可他還是這個德性,反正你最好啥也別賣給他,行不?”
我說:“就算我想賣,他也拿不出錢來吧。你不是也說了房東一直催房租呢,都窮成這樣,還拿什麼請佛牌?”
她搖搖頭:“誰知道他又想出什麼招來,他投工程裡那幾萬錢,都是他媽媽的定期存摺往出取。每次用錢都去找他媽,他媽先罵他,最後還是會給。他爸媽離婚多年,他媽都改嫁七八年了,攢的錢是老本,現在估計也被陳強折騰得差不多了。”
聽到這裡,我真是對這個陳強恨得牙癢癢,什麼叫敗家爹和敗家子,這就是典型。於是我告訴她,肯定不會再賣給陳強一分錢的東西,讓她放心。
幾分鐘後,陳強打完電話進店來,說:“這幫人,辦事太磨嘰,晚上還要找我喝酒。”
他女友無奈地說:“成天請他們吃飯喝酒,開工的事到底有沒有眉目啊?”
陳強坐下:“好事多磨,急什麼,剛纔我給我媽也打了個電話,讓她給我打五千塊錢急用。田老闆,等我一會兒,最多半小時,等錢到了我就取出來。”
他女友焦急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說:“不好意思,哥們,這條冷孔派的牌,昨晚有個朋友已經交錢預定了,不能賣給你。”
陳強很意外:“昨晚被預定了,這麼快嗎?”我說當然,好牌是不等人的。他唉了一聲,站起來在貨架邊瀏覽:“那我再看看別的。”
我用眼神詢問陳強的女友,她表情非常爲難,忍不住對他說:“能不能不買?你的工程不是還沒開工嗎,到時候還得用錢啊!”
陳強不高興地說:“男人的事,女人能不能不摻和?也不怕人家田老闆笑話!”他女友氣得說不出話,陳強看了半天,又選中一條古法拍嬰,我說他個也預定出去了。連續選了三條,都沒成,最後他問我陰牌裡哪個沒有主的,我說現在陰牌都預定出去了,只有便宜的幾條正牌可以出貨,最貴的一千五。
“你這店是怎麼開的?那我就要陰牌,你從泰國給我發貨吧。”陳強很不滿意。我說行,那得多等一陣子,恐怕得兩個月後,陳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你是怕我不給錢?我今天就先交兩千定金給你,行了吧?就要這塊冷孔派的牌,要那位女法師加持的!”
他女友終於忍不住,大聲道:“你有完沒完?非要用這個東西讓你發財嗎?有那幾千塊錢先把房租交齊好不好?也省得房東天天給我打電話!”
陳強也來了勁:“你就不會跟她好好商量商量?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就不信房東能把我趕出去。”
他女友說:“我在電話裡被她訓得都擡不起頭,人家都說了,沒錢還租什麼房子?一個月300塊錢都拿不出,爲什麼不回老家去好好種地?你讓我怎麼回答?總是讓我去和房東溝通,你怎麼從來都不接她的電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