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先生說:“憑什麼不能問你?這東西是你賣給我的!”我說佛牌是真品,使用方法也告訴給你們,我已經盡到了一個牌商的責任,別的義務沒有。話不投機,裘先生也沒再和我爭執,掛斷電話後,我心想人真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兒子明明傻成這樣,居然連雄性動物最基本的功能都已經喪失,卻還說只是笨一點。但轉念又想,雖然裘先生思想守舊,但也不是笨蛋,自己兒子傻成什麼樣很清楚,只是不願面對,換成我兒子這樣,被人說傻,可能比他還要憤怒,理解萬歲吧。
再次和裘先生聯繫上,已經是七個月後。這麼長的時間內,在我和熟悉的這些人之間發生了很多複雜的事,但飯要一口口地吃,熟悉我的讀者都知道習慣,先把這個事說完。
那天,裘先生給我打來電話,剛接通就聽到他那難聽的哭聲。我心想這是死了親人啊,不然不可能哭得這麼傷心。過了那麼久,我都把裘先生給忘了,等他哭緩過來,和我說了情況,我才把他的事再次想起。細問才知道,裘先生的兒媳婦在醫院順利剖宮產(醫生怕那傻女人聽不懂怎麼使勁,所以只好剖),出來的嬰兒還真是男胎。
把裘先生夫妻高興得直掉淚,可沒高興太早,醫生給嬰兒做例行檢查的時候發現,這孩子對聲音和光線都很遲鈍,表情發呆,醫生判斷是智障,而且還是重度的,因爲他連主動吃奶都不會,只能由護士用奶瓶塞進嘴裡喂。
“爲什麼會這樣?你不是說了能和南平媽媽通夢就是靈驗,可它也沒保佑我兒媳婦生健康孩子啊!”裘先生說。
我無奈地笑:“當初和你說得很清楚,別提過分要求,你非說就要男孩。人家陰靈憑什麼全聽你的?再說了,你和你老伴都是健全人,也能生出智障兒子,更何況小夫妻都不健全了,生出智障也很正常。”
裘先生顯得很生氣:“你以爲我願意生個傻兒子出來?要不是我和老伴——”他突然停住了,後半截話沒有說完。我立刻追問,裘先生怎麼也不說,想把話題支開,我說那就再見吧,剛要掛斷電話,裘先生大聲說:“好,好,我說!說了又有什麼用?我和老伴是龍鳳胎!”
我沒聽明白:“什麼?你和你老伴是龍鳳胎?你們是……是親兄妹嗎?”裘先生說是,我頓時傻了眼,同時又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爲什麼他兒子是傻子。我問你們也太愚昧了,不知道近親不能結婚嗎,你們還是親兄妹。
裘先生說:“我有什麼辦法!這邊都有這個說法,說龍鳳胎要是不結婚就會有災禍。”我真沒想到現在的中國還有如此愚蠢的風俗,就取笑他說對,有道理,你看你兒媳婦也是傻子,她爸媽不是近親吧,也生出智障來了。
“她爸媽也是親兄妹,我們都在一個縣裡,風俗都一樣。”裘先生回答。
我完全被石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覺得說什麼都多餘。
聽着裘先生在電話裡吵了半天,後來我乾脆把手機放在桌上,讓他自己在那邊吵,我去忙別的。過了十幾分鍾,我進屋拿起手機,看到已經掛斷。
在那之後,我又接到過他的數次電話和短信指責,但也只持續了幾十天,漸漸就沒了。最後的一個短信,裘先生是這樣發的:“你這種奸商不會有好下場。兩個月後我就帶兒子和媳婦去廣州的醫院再做試管,就不信生不出一個健康的大胖孫子!”
看到這短信內容,我很無語,心想這人是不是瘋了,非要讓兩個傻子生出聰明孩子來。我特別想回復短信,讓他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但轉念又想沒用。如果勸罵有用,裘先生也不會帶着兒子夫妻來北京醫院。對這種人來說,無知和愚昧已經深深地滲透到骨子裡,誰也改變不了。
賣佛牌兩三年,我遇到的愚昧客戶不止一個,但也經常會有新的發現。像這個裘先生夫妻一家四口,就已經刷新了我客戶的奇葩下限。記得那陣子我還是在泰國,對錶哥說了這個事,他也說有個高中同學就是這樣,但沒這個裘先生那麼誇張,那同學父母也是近親結婚,兩姨的表姐弟,但生出來的孩子很健康,於是那同學的村裡人紛紛說,近親結婚沒問題,國家是多此一舉。親戚之間內部消化多好,互相知根知底,也不用擔心人品有問題,就算出了什麼矛盾也好解決,反正大家都是親戚,親上加親。
我不敢想,裘先生夫妻要養活三個傻子,等到他們老兩口逐漸衰老,自己也生病需要照顧的時候,這個五口之家會變成什麼樣。更不敢想的是,等到他倆臥牀不起,或者死去之後,那三個傻子誰來養活。不管國家還是個人,都是負擔,我特別討厭這種人,因爲自身愚昧到極點,既給別人帶來麻煩,當事人也痛苦。
之後我給方剛打電話,聊天的時候就提起這個事。方剛樂得哈哈大笑,說從沒見過這種怪事,兩個傻子連幹那事都不會,簡直還不如一對豬啊。我說:“虧你還笑得出,這多慘啊,能託生爲人不容易,大好機會就被那倆傻子的四個父母給白白浪費。生出來就是嚴重智障,他們自己也難過。”
方剛說:“你怎麼知道他們難過?”我說傻成這樣,難道還不難過嗎,方剛哈哈大笑。我疑惑地問你笑個屁,方剛說:“告訴你吧,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傻子!”
“爲什麼?”我問。
方剛繼續道:“從吃飯到穿衣,都有人伺候,拉屎和尿尿也不用去廁所,想什麼時候拉,就什麼時候拉。不用上班不用上學,也不用考慮相親的時候說什麼、出去玩的時候帶沒帶錢。一生都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家裡人死了還有政府管,這輩子活得多麼瀟灑,真讓我羨慕。”
我萬沒想到方剛居然羨慕這種人,就問那你願不願意立刻變成傻子。方剛生氣地說:“你才立刻變成傻子,他媽的烏鴉嘴!”我笑着說你剛纔還說羨慕死呢,方剛說,羨慕歸羨慕,人各有各的緣法,既然老天爺沒讓我生下來就是傻子,說明我就是操心的命,不可強求。
“對對對,”我笑着說,“你要是變成了傻子,既不懂去做*,更不會和女人做那種事,是不是也沒什麼意思?”
方剛哼了聲:“那我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
讓我們把時間再次退回到我和裘先生剛從北京分別的時候,在瀋陽呆了幾天,那次給老謝打電話要貨,提起我被人落降的事,老謝問我是否懷疑過登康。
其實對登康這個人,我也分析過,雖然他跟我關係不錯,和方剛都算是性情中人,但他做事比較乖張,而且比方剛更沒底線得多。要說收錢辦事也沒錯,畢竟是降頭師,從事的就是這個職業,他以前經歷過那麼多大變故,估計也沒什麼人能稱爲好朋友。鬼王是他師父,那人聽說連自己親人都下降,何況我對登康來說只是朋友。
可要說是登康做的,我又不太信。如果真是他乾的,似乎也不會來給我解這個由他自己親手落的降頭,這是降頭師的禁忌。忽然,我又想起一件事,當初在香港,我接了個叫瓊姐的客戶,找我給她老公金先生下降頭,我請的就是登康。後來金先生也找到我想解降,我還是找的登康。這說明,此類自產自銷的生意,只要有人肯出錢,降頭師也敢悄悄地接,至少登康就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