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老謝睡在後院的東屋,爲了防止這傢伙打呼嚕,我在香港出發之前就買了隔音耳塞,效果很不錯,塞上之後連打雷都聽不到。
不知道睡了多久,起牀出去上廁所,路過前院的兩間臥室,從玻璃窗能看到屋裡牀上都是空的,並沒人。洪班和陳大師晚上都不睡覺,還是一塊去上廁所了?這個可能性顯然不大。我倒覺得,陳大師對Nangya有意思,現在看到她主動來找洪班師父修法,免不了會嫉妒,說不定兩人是在村裡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正在談話。
從廁所出來,我路過西屋Nangya居住的房間。窗簾只拉了一半,按理說我不應該去看,但聯想到洪班和陳大師都不在,就下意識瞟了兩眼,發現Nangya的牀上也空着。得,三人共同談判去了吧?可也不用到外面去,前院就可以,說明這是怕我和老謝聽見。
剛邁進東屋裡,看到裡面老謝睡的那張牀上居然也沒人,這是什麼意思,集體空城計?我警覺起來,前院後院找了個遍,臥室、廚房和雜物間都沒有,整個洪家就是空的。看看錶已經是凌晨近兩點鐘,他們這是去了哪裡?
掏出手機,村裡根本就沒信號,我只好在臥室裡找到手電筒,出了洪班家,按照記憶朝後山方向走去。怕走丟,我打算剛進山不遠,就大聲喊老謝的名字,要是沒人迴應我就打道回府。深山地形複雜,別沒找到他們,我自己也給走丟了。
在山裡我大喊老謝,大概幾十聲之後,似乎隱約聽到有什麼迴應,但完全聽不清內容。爲了確認,我又打起精神呼喚,發現在每次喊過之後,那個隱約的迴應都會出現,看來是在迴應我。如果真是老謝等人,就說明知道我在尋找他們,或許老謝也迷了路,於是我就原地不動。
果然,沒到半個小時,遠遠看到有手電筒的光柱有規律地一晃一晃。我連忙再喊,聽到似乎是老謝的聲音,但斷斷續續的。等了十幾分鍾,用手電一照,看見老謝那矮胖的身軀小跑着朝這邊過來。說實話,每次看到老謝跑,我都覺得累。這傢伙離我還有兩百多米的時候,就已經累得喘不上氣,彎下腰,兩手扶着膝蓋。我馬上跑過去,把他扶起來:“什麼情況?”
老謝這張臉漲得就像紫茄子,滿臉是汗,張大嘴只有喘氣的份。我知道這個時候問也是沒用,就幫他拍着後背說別急,等你把氣喘勻了再說。老謝連連點頭,看來是非常感激我。過了幾分鐘,他終於勉強能說話了:“田、田老弟,我半夜出去上廁所,剛好碰見陳、陳大師走出大門,我以爲洪班找他出去談什麼事,就沒管。回來之後剛躺下,好像覺得剛纔從前院路過,並沒有看到Nangya和洪班在屋裡,我怕出事,就出去找陳大師。遠遠看到似乎進了後山,我跟上去沒找到,就喊了幾嗓子,聽到好像有迴音,但怎麼也找不到人。”
“後來呢?”老謝又開始休息,我這邊卻急得不行。好不容易他繼續說,意思是在山裡沒找到陳大師,自己也迷路了,打着手電筒怎麼也回不來,還摔了好幾跤。後來聽到有人呼喚,他也跟着迴應,循聲朝我喊的方向跑,這才找到我。
我說:“你在山裡沒遇到他們三個人?”
老謝搖搖頭,說:“我能回來已經是奇蹟,連半個鬼影也沒見到!”
這可怎麼辦呢,我倆都不熟悉地形,只好先回洪班家等待。老謝說要是過了一個小時再沒人回來,我們就得去敲鄰居的門,讓村長派人去後山尋找,我表示同意。
還好這招我們沒用上,半小時後,洪班和Nangya各在左右,攙扶着陳大師回來了。陳大師的右腿有些跛,看來是有傷。我連忙上去代替Nangya把陳大師扶進屋躺下,看到不光陳大師表情痛苦,連Nangya的臉色也發白,就像以前耗費法力之後的樣子。洪班找了跌打藥給陳大師的腳踝塗好,讓他平躺休息。
出來之後Nangya並沒說什麼,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我和老謝跟洪班進了屋,關上門後他問:“叔啊,這是咋回事?”
洪班告訴我們,白天在洪霞的墳前,他並非完全感應不到她的陰靈,只是沒有之前那麼強烈,畢竟法力已失。而Nangya說能感受到有個女性的陰靈說想讓她離開,洪班就知道是洪霞不高興。於是他在午夜悄悄進入後山,在洪霞當年失足落崖的位置唸誦巫祖師傳下來的咒語,想試着與洪霞通靈,瞭解她爲什麼想要Nangya離開。
自從那次被阿贊尤在佛牌中做了手腳,洪班的法力嚴重受損,以前他念誦儺巫咒的時候,能使線香的煙束互相纏繞,但後來回到雲南之後,再試就沒效果。只有在唸誦巫祖師咒語時,才能勉強與陰靈交流,還只能是老父親或者洪霞的,但這種感覺很弱,就像精神疲憊者的幻覺。
洪班正在努力地想和洪霞通靈,卻發現遠遠走來一個人,竟是Nangya。她邊走邊低聲唸誦着什麼,洪班並不瞭解那種經咒。當Nangya看到洪班的時候也很驚訝,洪班對她說了自己此行的目的,Nangya把她剛纔所念的那種緬甸通靈咒教給洪班,讓他跟着自己唸誦,看能不能感應到什麼。
洪班唸誦了這種通靈咒不到十分鐘,忽然遠遠看到山坳的角落有個黑影,就靜靜地站着。洪霞已經死去多年,洪班也早就忘了姐姐十幾歲時候的身影是什麼樣子,但他強烈地感覺到,那就是洪霞。
Nangya摘下手腕上的一串骨珠,把它慢慢在在洪班手掌中,以輔助增加施法效果。而洪班感覺到有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在他腦子裡迴響:“不可以讓她學。”洪班很焦急,他能猜出洪霞的意思,是不希望Nangya學到洪家巫祖師的秘術和咒語。洪班也在用意念回答,勸導洪霞同意他的行爲。這時,Nangya也盤腿坐在洪班身旁,一起唸誦通靈咒,希望能和洪班共同以經咒平息洪霞的不快。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山坳那邊傳來陳大師的呼聲:“Nangya,你到底在幹什麼?”
這聲喊把兩人都給嚇着了,洪班立刻就感應不到洪霞的聲音,卻看到陳大師急匆匆地從站着黑影的位置跑過來,在他眼睛一花的時候,那黑影就消失了。洪班很生氣,立刻停止唸誦經咒,而Nangya身體打晃,要不是洪班伸手去扶,她就得摔倒。
“可……陳大師的腿怎麼瘸的?”我忍不住問。
洪班說:“他很生氣,說我和Nangya在這裡悄悄約會。我指着山洞入口的石壁,說那是當年我姐姐落崖而死的地方,我正在感應她的陰靈。陳大師不說話了,轉身就走。我也沒管他,把Nangya扶起來往回走,可陳大師大叫着從一個小山丘滾下去,我倆過去看,發現他右腳崴傷,完全不能走,就只好扶着他回去。”
我和老謝互相看看,都哭笑不得,沒想到陳大師這麼穩重的人,居然也會醋勁大發,做出這麼冒失甚至幼稚的舉動。
老謝問道:“那你們倆跟洪霞的陰靈溝通得怎麼樣,有結果嗎?”洪班搖搖頭,說還沒來得及完成,就被半路殺出來的陳大師給干擾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