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班沒接茬,老謝自然也就把嘴閉得很嚴,沒把面具的事說出來,那個面具臨去醫院的時候被老謝掖在牀角的被子裡面,他下意識朝牀角看了看,那個地方仍然有個突起,顯然面具還在。只要撩起被子就能看見,但誰也不知道。
老謝說:“那就得麻煩達林康師父來施這個通靈術了,只是要多收費用。”
村主任和會計等人紛紛表示,大家會發動全村人湊錢,洪老醫生是全村的救星,他女兒也是全村人的女兒。當年洪老醫生跌下山崖的遺體到現在也沒找到,絕不能再讓洪霞的遺骨死後也不得安生,那樣的話,洪老醫生的靈魂也沒法安寧。
阿贊達林康說:“通靈術必須在死者遺體附近或死亡時陰氣鬱結的地方,不能離得太遠。”
村主任的二兒子問:“那個混蛋降頭師乃溫住的村子在緬甸境內,就算過境容易,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外人怎麼過去?”
大家把目光都投到那位緬甸收藥人身上,他想了想,說:“我可以用收藥的名義,到乃溫的村子裡去暫住,這位緬甸法師我也可以把他帶着,但洪班師父就不好帶了,除非在晚上,讓他用頭巾把臉蒙上,或者不能讓人看到。不過我也有風險,萬一被那個乃溫知道,他也會找我的麻煩吧?”
村主任的大兒子生氣地說:“這個你放心,我們都不會放過那個乃溫,大不了和他拼命,他法術再厲害,也得找機會下降吧,降頭能比面前的刀更厲害嗎?讓他知道知道*有多快!”
老謝搖搖頭:“正面衝突肯定不要,還是先用收藥師父的方法吧。現在大家好好商量一下行動的細節,今晚就出發。”
乘着村鎮之間的擺渡小巴車,阿贊達林康、老謝、洪班、收藥人和村主任父子三人向西來到邊境地區,爲了防身,村主任的兩個兒子都在身上藏了一把剛磨過的短*。先在收藥人的家裡落腳。兩村相鄰不過十幾公里,在收藥人的帶領下,大家步行來到乃溫的村子。
收藥人的擔心是多餘的,村子很偏僻,夜晚根本就看不到什麼人。偶爾有兩名村民經過,還和收藥人點頭打招呼,看到他身後跟着的人,也沒在意。
找到乃溫家附近直線距離大概不到兩百米的某戶老夫妻,說有幾個從中國雲南昆明來的收藥朋友要在這裡借宿,可以給錢。老夫妻的兒子和兒媳都在武裝衝突中喪命了,空着兩個屋子,家裡也很窮,一聽有人要付錢借宿,連聲答應下來。收藥人囑咐他們倆不要往外聲張,不然一分錢也沒有。
到了午夜時分,老謝讓老夫妻在屋內生起一堆火,打開窗戶,阿贊達林康盤腿坐在屋內,用域耶施控靈法術。他用小刀割破左手中指,滴了幾滴在域耶上,開始唸誦咒。洪班和老謝坐在旁邊,剩下的三個人在外間屋把風。
阿贊達林康唸了十幾分鍾經咒,忽然身體打顫,唸誦經咒的動作也時續時停。老謝和洪班在旁邊,互相看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屋內的火苗呼呼亂躥,火星子一個勁往窗外飄。阿贊達林康緩了緩神,對老謝說:“我感應到了附近有陰靈,但除了一股普通法力之外,還有個更強大的法力,應該是有更厲害的降頭師在附近。”
老謝心想,真正厲害的降頭師,肯定不會施那種低級的疾降,多半是有洪霞頭骨作爲域耶,所以才增加了法力。但這更強大的法力從何而來?老謝問有沒有辦法對抗,阿贊達林康搖搖頭:“我一個人不能對付兩名降頭師,因爲其中有個是硬角色。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不然那兩人合力施法的話,連我自己也保不住。”
聽了老謝的翻譯,洪班問:“要是我也參與呢?”
阿贊達林康問老謝,洪班是否也懂控靈術,洪班說,他從小就跟阿爸學習那半本書上的三明拘魂術和儺術。但後來因爲發生了某件事,這面具就不再用了,被阿爸壓在屋內的磚下。
老謝問:“可那個面具還在你家裡,我放在你牀角的被褥裡了啊!”
洪班從懷裡掏出儺面具和巫刀,老謝又驚又喜,洪班讓老謝轉告阿贊達林康,他會用儺面具與死人的靈魂溝通,但苗巫術中沒有給人下降頭的法門,只能看看能不能感應到洪霞的陰靈再說了。阿贊達林康猶豫片刻,同意只試一次,要是兩人都感覺敵不過,就必須馬上收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洪班盤腿坐在阿贊達林康身邊,對着火堆,將儺面具扣在臉上,手握巫刀高高舉起。跳動的火光在面具上映出變幻的影子,好像面具也要活過來似的。他開始吟唱咒語,阿贊達林康也重新割破手指,滴血在頭骨上,繼續唸誦經咒。
老謝坐在旁邊,緊張地搓着手。幾分鐘後,老謝忽然感覺渾身發冷,他瞪大眼睛左右看着,似乎屋裡還有第四個人,而他正在尋找這個人。火苗猛地朝兩人身上撲去,就像被大風吹過,可屋裡並沒有風。阿贊達林康和洪班身上臉上包括頭髮都沾了不少火星,老謝想給他們把火星弄掉,可又不敢。
兩人都在念誦着巫咒,一個低沉快速,另一個低沉緩慢,忽然老謝驚叫出來,看到洪班從儺面具裡面緩緩流出兩行鮮血。但他並沒在意,仍然在吟唱着巫咒。老謝急得站起來,心想要不要阻止他們倆?這可是在施巫術啊,萬一破壞了施法,被乃溫那邊得手,兩人受傷甚至喪命可怎麼辦?
洪班停止了吟唱,改成說話的語調,說的似乎是苗語。他每說一句話都會停頓片刻,好像在和某個不存在的人對話。阿贊達林康挽起衣袖,用小刀在胳膊上割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鮮血順着胳膊流在域耶上,把半顆頭骨都染紅了。
突然,從窗外遠處傳來一聲慘叫,隨後又是另一個人的慘叫聲,比撞鬼叫得還恐怖。村莊裡深夜十分寂靜,這兩人的叫聲夾雜在一起,顯得更嚇人。叫聲越來越大,似乎在迅速移動着,但只剩下一個人的叫聲,這叫聲越來越遠,直到完全聽不見。
阿贊達林康和洪班同時停止施法,洪班戴着面具的頭軟軟地垂在肩膀上,但身體仍然挺直坐着。阿贊達林康額頭上也全是汗,他對老謝微微點了點頭,老謝連忙打開屋門,讓村主任進來幫忙,再讓村主任的一個兒子和收藥人出去看看情況。
村主任朝老夫妻要了一件舊衣服,幫阿贊達林康包紮胳膊上的傷口,老謝扶着洪班的身體,慢慢將儺面具取下來。洪班兩眼睜着,從雙眼中流下兩行細細的血痕,但人還在呼吸。老謝用力拍拍洪班的臉,大喊:“叔叔啊,叔啊,你能聽到嗎?”
過了幾分鐘,洪班眼珠才慢慢轉動,看着老謝。
老謝問:“是我,認識嗎?”
洪班說道:“她來了。”
老謝緊張地問:“是洪霞嗎?”洪班輕輕點點頭。
不多時,收藥人和村主任的二兒子回來了,二兒子手裡拎着短刀,喘着氣說:“那個乃、乃溫死了,七孔流血,旁邊有一顆泡在血水裡的頭骨,沒看到有別人!”
收藥人對老謝說:“死的就是乃溫,隔壁的人說,剛纔看到有個人從乃溫家裡跑出來,一直跑出村,進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