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一衝入鬼羣中,厲鬼煞氣撲面而來,將二人淹沒其中。
但兩兄弟也不是什麼好人,身上也自有一顧凶煞之氣。
尤其是範無救——他既有趙福生的承諾在前,又有門神烙印護體,同時接連打過三鬼,逐漸自信,面對鬼羣時竟全然不再畏懼,一拳打出,拳頭上粘咬着的三個鬼頭隨即趴住被他打中的厲鬼身上一頓猛吸。
鬼被打散,化爲鬼影再粘黏到他拳頭之上,化爲他特殊的助力。
……
範必死一開始還有些畏縮,但見弟弟勇猛,他擔憂範無救出事,也跟在了弟弟後頭。
範無救往前衝時,他便負責左右。
兩兄弟出拳全無章法,但二人天生體質特殊,是活死人生下來的胎兒,拳頭打中厲鬼身體時,竟與打人差不多。
等到範必死醒悟過神時,已經被吳家的鬼羣淹沒。
吳家出事時有老有幼,厲鬼身上的怨毒煞氣形成一片一望無際的鬼域,將趙福生等人的身影、聲音全部阻隔。
彷彿兄弟二人四周盡是鬼,範必死左右轉頭時,看到的都是鐵青且僵硬的面龐。
死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令人不由自主的直打哆嗦。
陰風陣陣,厲鬼裹挾着霧氣頃刻間出現在範無救的身側,範必死心頭一顫,見弟弟只顧往前,卻忘了轉頭看後,心中擔憂之下顧不得害怕,也一掌劈出。
他的膽氣不足,煞氣也不如範無救重。
這一掌劈出之後,打中了厲鬼的身體。
鬼的屍身在他手掌下如同軟爛的泥偶,被打處當即凹陷下去,將他手掌夾住。
寒意順着他掌心傳入他手臂內,激得他雞皮疙瘩立時便浮出來了。
厲鬼的肉粉爛,一股無言的噁心感夾雜着怨氣、血腥味兒涌入他的鼻腔之中。
鬼伸手往他抓來,範必死驚駭之下再度出手反擊。
他打架全無章法,只隨意亂抓亂打,直將厲鬼身體拍得稀爛,數息後化爲鬼霧散逸。
同一時刻,範必死的雙掌之間出現了半個厲鬼的腦袋。
他一擊得手,也跟着信心大增。
兄弟二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吳家屋內復甦的鬼倀全部解決。
“大人!”
範無救興奮的喊了趙福生一聲,他此時鬼氣纏身,一隻手上無數鬼影重疊,形成一個特殊的‘鎖鏈’垂落在地,被他拉着往回走。
鬼臉上露出怨毒、痛苦的神情,滿地翻滾,煞氣蒸騰,使得範無救看起來也鬼氣森森,如同活鬼。
他往回走時,令得陳多子都有些畏懼,往趙福生的身後躲了躲,僅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盯着範無救二人。
而範必死走在他身側。
與範無救拖着特殊的‘鬼鏈’相比,他殺的厲鬼少些。
鬼物疊加在他雙手處,形成兩個短戟。
“大人,我們這是不是也算馭使了大凶之物?”
範無救興奮的舉手,看了看拖在地上的‘鬼鏈子’,問了一聲。
劉義真扭頭去看趙福生,趙福生目光閃了閃,正要說話:“這——”
只見外頭紅光大盛。
本來昏暗的屋中突然紅光一閃,彷彿頭頂有一束光源直照而下。
衆人下意識的仰頭,便見屋頂處不知何時被灼燒出一個大洞。
透過洞口能看到灰霧濛濛的天空,天空中掛着一輪血月。
趙福生怔愣之際,四周不知何時突然靜了下去。
範氏兄弟興奮說話的聲音消失了,劉義真、陳多子等人遇鬼時緊張而又壓抑的呼吸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好!”
趙福生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捏緊了手心。
她時常牽着蒯滿周的手,這小孩與她形影不離,大多數時候喜歡膩在她身側,此時她掌心空蕩蕩的,少了蒯滿周纏着她,趙福生有片刻的不適。
此時衆人身處鬼域,她擔憂蒯滿周出事。
趙福生目光一沉,心中戾氣一起,扭頭看向四周。
這一看之下,她緊繃的心絃又鬆了幾分。
二範將吳氏的鬼倀全部打死後,大堂仍然是先前的樣子。
兩側擺滿了椅子,中間供奉着吳氏先祖的祖宗牌位。
本來站在她身側的孟婆、劉義真等人不知何時已經各自坐了把椅子,歪着靠着椅背而睡。
年幼的蒯滿周也坐到了凳子上。
小孩的身體不夠高,一雙腳晃悠悠的懸在空中,雙手交疊着趴在椅子扶手上,臉壓着手背,睡得很是香甜的樣子。
“呼——”趙福生大大的鬆了口氣。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大堂正中,以一種雙手掌心向上的姿勢平放在胸口處。
“剛剛好像屋頂被月光灼燒出了一個大洞——”她的思緒逐漸恢復,想起先前的情景:“有血紅的月光直照而下——”
一念及時,趙福生再擡頭往頭頂看時,卻發現屋頂好端端的,壓根沒有破損,更沒有出現紅月。
反倒是屋外不知何時點起了燈籠,燈籠是由大紅的綢布製成,燈光透過紅綢照出,將整個府邸染上一層鮮豔的紅色。
就在這時,趙福生寒毛豎立。
一股詭異的、不詳的預感涌上了她的心頭,她掌心一涼,彷彿被羽毛輕輕拂過。
趙福生低頭去看自己平舉在胸口的手掌——一封像是被血染紅後乾涸的書信擺在了她的掌心上。
一封帶血的家書!
她心中一驚,隨即將信拿起。
信封略硬,帶着若隱似無的血腥氣,內裡鼓鼓囊囊,似是裝了一疊厚厚的書信。
這是沈藝殊的厲鬼標記。
趙福生一反應過來,馬上就想將信撕開。
可她一用力後,那本來形同實質的信封立時化爲紅霧消失於她掌心。
與此同時,她的手腕處不知何時戴了一隻血紅的鐲子。
她穿的原本是束袖且便於行動的短裳,不知何時卻被換成了繁瑣的寬袖厚袍。
袖子裡三層、外三層,做工精緻,且豔紅如血。
趙福生低頭往下看,她的腳上被套了一雙紅色的繡鞋。
鞋面綴了數粒血紅的珍珠。
她的腦袋也有些沉,她伸手一扶,頭頂竟然不知何時也戴了一頂鳳冠。
這是新娘子的裝束,她成爲了沈藝殊的鬼信使。
一意識到這一點,趙福生隨即召喚封神榜,同時消耗50000功德值開啓神位。
神位一開啓後,封神榜的提醒並沒有響起,這令得趙福生心中一沉。
一股不妙的預感涌上她的心頭,她意念一動,打算主動出擊:“赦封厲鬼爲神!”
封神榜的提示在她識海內作出迴應:未感應到完整的災級以上大鬼存在,無法赦封神明。
趙福生心中失望,接着立即召喚先予以後取的厲鬼。
這個最初令她命懸一線的鬼物在封門村剿匪事件中已經晉階至禍級——按照封神榜的提示,此地沒有完整的災級以上厲鬼,那麼證明吳家的鬼禍只是複雜,但鬼的品階並不高,亦或是厲鬼本身是被分解過的,致使此地的鬼禍本身降級。
如此一來,禍級的先予後取厲鬼是可以被召喚出來,且不受壓制的。
厲鬼一現形,她立即獲得好運。
趙福生腳下一滑,跌摔倒地。
‘哐鐺’聲響中,套在她手腕處的詭異血鐲應聲而碎。
同時她穿在腳上的紅繡鞋也因她這一摔而被拋出太餘遠。
趙福生被摔得呲牙咧嘴。
但拜這一摔所賜,壓制在她身上的厲鬼力量頓時消失。
頭頂的鳳冠、身上的嫁衣消褪,她吸着涼氣撐起手掌,她的衣袖由紅變青,袖口纏了藍布,身上又穿回了本來的衣裳。
趙福生還沒來得及歡喜,先予後取的厲鬼復甦,在賜予趙福生好運後,便想從她身上索取性命。
她眼珠一轉,反應極快,同時激活要飯鬼的力量。
鬼臂復甦,她敲擊地面。
‘叩叩叩。’
地底震盪,那摔落出去的紅鞋受到要飯鬼法則約束,被她凌空一抓,隨即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時,那血紅的繡鞋已經被她託在了掌心。
要飯鬼的力量在托住紅鞋的剎那,隨即被制,強行被壓回她陰影之下。
同一時刻,先予後取的厲鬼化爲黑影往她心口探來,趙福生眼疾手快,在厲鬼撕碎她身體,將她開膛剖腹之際,將手裡的鬼繡鞋遞了出去。
“送你一雙小鞋穿穿。”她不客氣的道。
鬼的陰影在接觸到大凶之物的剎那,隨即化爲實體。
鬼軀出現在她面前,厲鬼接住紅繡鞋,那鬼鞋隨即消失。
之後血光在先予後取的厲鬼腳上出現,兩股鬼的力量相對峙,接着達成平衡。
先予後取的厲鬼身上涌出怨毒、不甘,也與要飯鬼一樣陷入沉睡。
……
危機解除,趙福生不費半分功德值僥倖逃過一劫。
她還沒來得及慶幸,便見到屋內睡在了椅子上的鎮魔司衆人。
他們身上紅霧繚繞,每個人都睡得很沉。
可細看之下,這些人卻雙眉緊皺,眼皮急跳,帶着幾分痛苦的神情。
趙福生大步上前,先是走到了蒯滿周的身側。
小孩穿了一條單薄的白色連身長裙,頭髮垂披,赤着一雙腳。
可此時她的腳上卻憑空穿了一雙血紅的繡鞋!
蒯滿周可是馭使了兩大災級厲鬼的存在,她竟然也陷入了短暫的鬼夢中。
趙福生皺眉再度召喚鬼臂,伸手往小孩的腳上捏去。
此地的鬼禍品階並不高,麻煩在於法則擾人而已。
要飯鬼的品階已經達到了禍級,對應此地的紅鞋鬼信使已經綽綽有餘。
鬼臂一捏之下,那紅鞋的束縛隨即被解除。
本來陷入沉睡的蒯滿周立時驚醒。
“福生——”
小孩的雙瞳立時變成血紅,血光在她雙眼中蔓延開來,她身上煞氣騰騰,莊四娘子的鬼影出現在她身後。
“我收到了一封信——”
蒯滿周說完,將雙手五指大張,舉到了自己的面前。
可她的雙掌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信的影子。
“信不見了。”
小丫頭說完,正想跳落下地,趙福生搖頭制止了她:“那是厲鬼的家書。”
說到這裡,她對於沈藝殊相關的鬼案已經有了一定的猜測。
她說道:“先不管信的去向,滿周,你將人喊醒,我估計稍後還會再發生異變。”
此時不是她詳細解釋的時候,而她面對的又是蒯滿周——小孩對周圍的一切並不感興趣。
她聽到趙福生的吩咐,只點頭應了一聲好。
蒯滿周的長髮飛揚,半空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細細的黑色髮絲。
黑色細鬼線所穿透之處,將紅霧扎碎。
鬼線飛快的穿過孟婆、劉義真及範氏兄弟、陳多子的腳下,將衆人腳上所穿的鬼鞋一一脫下。
衆人立即從鬼夢中驚醒。
“大人,我剛剛收到了一封血書。”
範無救一醒之後,隨即從椅子上彈跳起身。
他說完,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他掌心上空蕩蕩的,並沒有血色家書。
“咦,信呢?”
範必死麪色凝重:“我也收到了。”
“我也收到了。”劉義真點頭道:“先前大小范將吳家‘清理’乾淨後,我看到有血月出現,隨後你們陷入了沉睡,我收到了一封帶血的書信——”
他說完,嘆了口氣:“看樣子我也成爲鬼信使了。”
範必死見他神情平靜,不知爲什麼,竟然有些想笑。
他原本最是怕鬼,也是怕死的,可從這大半年的時間以來,竟覺得遇鬼、辦案甚至都變成了稀疏平常的事。
如今鬼都打了,昌平郡一路行來也遭受了不少厲鬼法則——既有紅鞋鬼案被標記,又有東屏村水鬼腳印之謎,如今再被沈藝殊標記,成爲鬼信使竟然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衆人正說話間,陳多子的目光落到孟婆的身上。
鬼鞋、血信出現的剎那,這一路行來對於這樁案子已經有了一定了解的衆人已經知道自己入了套。
大家正警惕之際,卻發現孟婆還沒有醒。
她臉上、身上都散逸出血紅的薄霧,整個人靠向椅子背,腦袋歪斜向右側肩膀,臉搭着肩睡得很沉,甚至發出了細細的鼾聲。
“孟婆還被鬼信使的力量困住了?”
劉義真皺眉問了一聲。
“不像是。”
趙福生觀察了一眼,搖了搖頭,應了一聲。
她定定看了孟婆一眼,孟婆的神色安詳,如果不是那細細的鼾聲,她像是一個死人。
“唉。”趙福生無聲的嘆了口氣:“孟婆可能陷入了一場美夢裡。”
吾之砒霜,彼之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