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眼鎮鎮北,有一片香樟林,圈出一塊地,最裡面是一個古老祭壇。
整個祭壇佔地約二十畝,一棵棵高大的樟樹合圍,棵棵都有三人合抱粗,一年四季枝繁葉茂。
穿過香樟樹林,祭壇最外層是一塊塊丈高石碑,繞着祭壇四周,隔五丈就有一塊。石碑安放在長條巨石上,刻着密密麻麻一寸見方的字。
再往裡走,就能見到二十丈高祭壇全貌,下方上圓,四周都有臺階可上。
歲月滄桑,石階磨損,祭壇也失去昔日尊貴,雜草叢生,破敗不堪。唯一令人矚目的是祭壇頂端,一字排開九個鐵鑄圓環,每隻都有胳膊粗,半人高,一半在外,一半深深嵌入巨石。
祭壇南側,青磚壘砌三尺高地基,地基上是一通長屋子,有六間大小,東西貫通。
屋內早已空空蕩蕩,連木門上數十顆銅釘也被人撬走,只留下許多空眼。
多日前,鄰鎮棺材鋪子接到一個大單,造十六口上好木棺,不用油漆,造好後直接送到祭壇旁屋子。此類棺木本要價五元一口,客人當場就付了一倍的錢,每口十元,要求也簡單:上好棺木,連夜趕工,打造好立刻送到指定處。
此時,棺材早已送到,上好樟木打造,散發出陣陣香味。
十六口棺木一字排開,棺蓋上盤腿坐着十五名白衣女子。
一名黑衣女子手捧銅罐,走到一名白衣女子旁,打開銅罐蓋子上一個銅錢大的孔眼。一縷黑色煙霧緩緩從孔眼冒出,白衣女子俯身深深吸了二口,翻身鑽進去棺內,黑衣女子輕輕一推,棺蓋蓋緊。
黑衣女子手輕輕一撥,銅錢大孔眼蓋住,向下一個白衣女子走去。
一路過去,大多吸了一口,只有三人吸了兩口。
“師父,弟子半日已能化掉吸進體內的神煙,從今日起能否像大師姐那樣吸兩口?”梅兒見黑衣女子到了跟前,忙低聲說道。
“梅兒,爲師果然沒有看錯,你修煉本門心法確有天賦,入本門雖日子不長,功力卻大有長進。但你要記着,內力修煉不可貪圖快,所謂欲速而不達。眼下你還需多鞏固,等一月後方可一次吸兩口。”黑衣女子面露微笑,耐心地說着。
“多謝師父教誨。”梅兒深吸一口,翻身進入棺內。
武小菊是最後一個輪到,她深吸一口,剛想鑽入棺內,黑衣女子輕輕拍了拍她腿。
“小菊,你天賦也不錯,只是需排除雜念。”黑衣女子說道。
“是,師父。”武小菊低聲應道。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死去的人也不能復生。師父讓你們躺在棺內修煉心法,也是讓你們對花花世界看淡一些。”黑衣女子輕嘆道。
“弟子明白了,一定記住師父教誨。”武小菊恭敬地說道。
黑衣女子點了點頭,指了指棺材,武小菊翻身鑽入。
所有白衣女子都鑽入棺內,黑衣女子走到中間一口,縱身躍上,銅罐置於棺木上,打開蓋子。
一股黑煙騰起。
黑衣女子雙手一攏,騰起的黑煙本已散開,一下聚攏許多,只有拳頭大小,在雙掌之間呼呼轉着。
她雙掌手心朝向面部,推着黑煙靠近鼻孔。
雙眼閉緊,黑衣女子嘴巴微微張開,深吸一口。
黑煙一股腦兒進入黑衣女子體內。
“果然純多了。”她滿意之極,輕聲說道,而後也鑽入了棺內。
十六口棺材再無一絲聲響。
太陽已高高升起,偶爾一塊雪從樹上落下,四周連鳥雀之聲也沒有,安靜之極。
……
……
船隊順暗流向西,速度稍稍快過縴夫拉着時。
短槍隊,弓弩隊,獵蛟隊百多人全都散在各條船上,緊緊盯着水面。萬宗門第二撥人來時在這條河吃了虧,有數人被河中突然冒出的怪魚拖下水。
兩側都是數百丈高的峭壁,不知什麼藤類,一簇簇在石縫裡冒出,藤蔓粗壯,有幾處竟然從百丈高處沿着峭壁往下長,一直到了水面,浸沒其中。
衆人站在船頂,一路看過去,無不詫異萬分,也沒有一個識得那些奇特的藤蔓。
“嘭!”
“嘭!”
突然,山上有東西砸落,船隊左側水面濺起巨大的浪花。
“小心,上面有東西落下。”儲棟樑吼道。
“嘭!”
緊隨的一條貨船被砸中,蓋着的氈子破了個大洞。
“上面有一羣猴子。”胡亮洪望遠鏡裡看到一羣半人高的紅色猴子,在藤蔓裡冒了出來。
“安堂主,是果子。”一人叫道。
貨船上一名弟子從破洞處掏出一個臉盆大小紫黑色果子。
果子外皮堅硬,穿過氈子,擊中銅缸炸裂,露出了雪白的果肉。
“呵呵,可能是侵犯了它們領地,所以猴子攻擊我們。”榮鴻濤一笑,掏出一根菸哨拉開。
“吱……”
“嘭……”
煙哨在藤蔓附近炸開,發出巨大聲響。
“好,恰到好處,那羣猴子躲開了。”胡亮洪透過望遠鏡看得真切。
“看,一羣大魚過來了。”儲棟樑在船頭叫道。
數十丈外,一團黑影急速游來,衆人神色都是一緊。
弓弩手手上弩箭對準了水面。
“嘩啦……”
魚羣距離客船數丈轉了方向,向崖壁游去。
“嘩啦……撲通……”
浸在水裡的藤蔓突然繃直,向四周拉去,晃動起來。
“嘩啦……嘩啦……”
魚羣紛紛躍起,張開大嘴準確的咬住繃直的藤蔓,身體劇烈擺動,帶着巖壁上藤蔓大幅晃動着。
“撲通,撲通,撲通……”
高處的果子不斷落在水裡。
“吧唧!”
一條丈許長魚一口咬碎了堅硬果殼,連同果肉吞下肚子。
“嚯,好厲害的牙齒!”儲棟樑叫道,剛纔衆人已檢視過果子,外殼堅硬不輸椰子。
“吱吱吱……”
一隻猴子驚叫着從高處掉下。
還未到水面,一條魚猛然躍起,一口咬住拖進水裡再也沒有浮起。
“不要探出頭。”榮鴻濤內力催動,向後發出警報。
“難怪這裡少有人來!原來有吃猴子的魚,人若被它咬上一口估摸着也夠嗆。”一名弟子驚歎道。
“估摸着?我看你那條大腿是禁不住它一口的。”一人笑道。
“關照所有人加倍小心,在這裡丟了性命,太不值當!”安若柳眉頭皺起。
一條魚就這般厲害,要對付前方蛟龍,猶如登天。
她看了看唐以青,心中一陣憂慮。
“若柳姐,是不是擔心了?”唐以青瞥見安若柳臉色變化,上前說道。
“是啊,眼看前面不遠就要到目的地,姐反而擔心了。”安若柳勉強笑了笑。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柳姐,有了二百缸烈酒,已有六成把握。”唐以青勸慰道。
“嗯,即使獵捕不到,大家安危也要放在首位。”
安若柳內心裡沒有絲毫把握,萬宗門排在第一第二的兩個堂口都鎩羽而歸,如沒有唐以青出現,她定然放棄此事了。
……
……
“看!瀑布!”有人叫道。
峭壁早已到了盡頭,河道也變成寬闊水面。
前方一座大山,一條瀑布從半山腰一處洞口直衝而下,
見到瀑布,目的地已到。
各船後面拖着的小船柴油機又啓動,拖着大船往瀑布靠去。
瀑布後,有一巨大洞穴,順洞內暗河前行十多裡,就是蛟龍巢穴。
一陣忙碌,六條船靠岸,鐵錨落地。
一百多隨行弟子都是身強力壯漢子,一支香功夫,二百口銅缸全都搬到瀑布旁潭口邊。
從船上卸下吃喝拉撒物資,有人駕着小船拖動大船往回數裡重新錨定。
這是榮舵主提出的要求,萬一蛟龍竄出毀壞船,回頭就難了。
“修整一夜,明日一早入洞。”安若柳下了命令。
萬宗門兩個堂口曾到過此地,但他們並沒摸清蛟龍詳細消息,都是匆匆遇上,一番肉搏。
死了不少人,一片蛟鱗都沒有刮下。
刀、箭,子彈,都傷不了蛟龍,這是目前唯一有用的消息。
好在兩個堂口都說在洞外守了十多日,用活羊引誘,蛟龍影子都未見到。榮舵主安排人手又燃起十多個大火堆,衆人在瀑布附近安營紮寨較爲安全。
這是一處砂礫地面,雪也遠沒有六眼鎮下的大,朝南處,一日陽光曬着,已沒有積雪。
暮色降臨,氣溫一下低了許多。
帳篷只搭了一頂,那是安若柳與唐以青過夜住處,其他人全都各自圍着火堆和衣而睡。
星光璀璨,皓月當空。
不時有流星劃過天際。
唐以青居在月亮城難得見到如此美麗的星空,背靠着安若柳一直仰頭盯着,不由看癡了。
儲棟樑扔了一塊小石子。
“樑哥,好美啊。”唐以青嘆道。
“哪裡好美?”儲棟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星空啊。”唐以青指了指頭頂。
“青青妹子,你這是與牛彈琴。”安若柳笑道,“樑哥只欣賞得了美酒美食。”
誰說的?老子好歹也讀過幾年書,嘿嘿,除了美酒美食,老子也懂得美女。
儲棟樑望着星空沒有做聲。
孃的,這裡人多,老子想調個情都沒法說出口。
他又看了看四周。
榮舵主與胡把頭在附近抽着煙。
千山堂弟子隔着較遠,大多躺下睡了。
“誒?難得啊,今日說了他竟然沒有反駁。”安若柳笑意濃濃看着儲棟樑。
“我一向如此,難道若柳妹子沒有發現嗎?”儲棟樑一本正經說道。
安若柳和唐以青捂着嘴笑得差點躺在地上。
“樑哥,論臉皮厚,我看你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第一呢。”唐以青笑道。
“樑哥的優點就這一個?”儲棟樑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之相。
“當然還有啊!”唐以青忙說道。
“那快說說啊。”儲棟樑屁股挪了挪湊到了兩人跟前。
安若柳與唐以青突然伸手,一人一邊,揪住儲棟樑耳朵。
“還有個優點就是臉皮厚的刀都割不開!”兩人齊聲說道。
“救命,老婆打老公了!”儲棟樑壓低聲音喊道。
“好啊,還敢喊救命!”兩人伸手撓着儲棟樑咯吱窩。
“好了,好了,老婆大人們,我投降,我投降。”儲棟樑特怕癢癢,忙求饒。
榮鴻濤與胡亮洪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離開,帳篷邊只剩下三人。
“流星雨!”唐以青驚喜地叫道。
夜色裡,深藍色天空劃過密集的流星,拖拽出長長的尾焰,煞是壯觀。
夜已深,安若柳和唐以青鑽進帳篷睡了。
儲棟樑毫無睡意。
蛟龍,他曾親眼見到,一百多號人,沒有一絲勝算。
唐以青的方案,能否順利實施,纔是此次獵蛟能否成功的關鍵。
蛟龍,天地之靈物,它真的會入圈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