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冷玉拉過一張凳子,坐到牀邊。
她盤着頭髮,髮髻留在腦後,一根細長的玉簪插着。雙耳吊着金二環,耳環末端掛着花生粒大的藍色珠子。
儲棟樑記得,第一次遇到血蝠仙子時,她頭髮散亂,雙眼透着寒意。
而現在,她的雙眼竟然滿是溫情。
年輕時絕對是個大美人,甚至超過安若柳、唐以青她們幾個。
儲棟樑呆呆想到。
“棟樑兄弟。”
嗯?儲棟樑一愣,自從認識她之後,還從未聽她這樣叫過自己。
“姐,我還是覺得叫小哥親切。”儲棟樑嘻嘻笑道。
“好,那還是叫小哥。”血蝠仙子笑了。
“姐,有事?”
“小哥,姐今天來是特地謝謝你。那日要不是你,我早已埋在黃土下了。”
“姐,你說哪裡話呢?如不是覃大哥及時趕到,我們都跑不掉。”
“殺了韓子路,你又憑空多了一個大對頭。”令冷玉微微嘆息一聲:“無水最近和廣元住持、胡把頭、安堂主、曹縣長等人一直商討改造沙金縣城城牆之事。事情忙的差不多了,圖紙也請人繪了。”
“哦……”儲棟樑咋了眨眼,他對這些完全是外行,也沒有興趣過問。
“小哥,再過些時日,我與無水就要離開沙金。”
“離開?姐……你們準備去哪兒?”儲棟樑覺得心一跳,忙問道。
“還未定,只是想離開江湖,過一段清淨日子。或許吧,到海邊,或許吧,到深山。反正呢,遠離江湖。”令冷玉雙眼更加明亮起來。
“那……那好啊。”儲棟樑突然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
“小哥,姐這輩子從沒有欠過誰。你爲救姐,不惜搏命,姐欠你了。”
“姐,小事。”
“以後啊,不要再做這樣傻事。”令冷玉說着,打開食盒,拉開最底下一層,從中取出一個黑乎乎的鐵盒:“小哥,你信命嗎?”
嗯?儲棟樑瞪大了眼睛,不知令冷玉這句話什麼意思。
“我爹是寒山無常府上任主事府主……”
“啊!”儲棟樑大吃一驚。
“當年就是爲了這個鐵盒,無常府突發內亂。我爹受了重傷,無水失蹤。我爹誤會內亂是由無水引發,是他想奪權,想奪走這個鐵盒。當時……我與無水已經定親……”
原來這樣……
儲棟樑一直不清楚覃無水和令冷玉的關係,現在才明瞭。
“這次遇到無水才清楚,他當年被人下毒遭到追殺。等傷恢復了,已過了三年。”
“那姐夫爲何不去解釋?”
“我爹因爲重傷,捱了一個多月後就離世了,幻遊接任了府主。無水永遠也說不清了。”
“難道是幻府主做的那事?”
“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幻遊做的。”令冷玉一笑:“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一怒之下離開無常府到了北冥洞府,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血蝠仙子。”
“哦……”
儲棟樑終於明白爲何她要抓幻晴,應是想以幻晴逼幻遊說出當年真相。
“那……爲何姐夫現如今又能在無常府走動?”
“是我爹誤會無水,幻遊與無水沒有公開的矛盾。他派人找到無水,讓無水追查無常令下落,條件是保證不傷害我。”
“是不是幻府主不準姐夫與你見面?”
令冷玉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姐夫又是如何知道無常令在沙金的?”
廣元住持蹲守在南北寺,覃無水蹲守在一個飯鋪子。
兩人,爲了無常令,耗盡半生。
當日枯海方丈說是普林寺一脈流傳下來的消息,無常令牌在沙金縣城一帶可能性最大。
不過,枯海方丈也沒有詳細說法。
“小哥,千年前的秘密都在這鐵盒子裡。”令冷玉輕輕拍了拍鐵盒子:“無常府只有府主有資格看鐵盒子裡的東西,姐也從未看過,送你了。”
說罷,令冷玉把鐵盒子遞到儲棟樑手裡。
“別……姐,這東西我……我不敢要。”儲棟樑雙手忙縮了回去。
“沒事,除了你姐夫,連幻遊也不清楚鐵盒子在哪裡。”令冷玉咯咯一笑:“當日內亂後,我爹第一時間讓我藏起來。他傷重期間,對幻遊有所懷疑,只說鐵盒子被人偷走了。”
一個無常令牌,就引起了大的麻煩。
眼前這個鐵盒子藏着千年前人族和妖族大戰的秘密,甚至會藏着血鍥的秘密。
儲棟樑爲難了,拿把,又是一個麻煩。不拿把,明顯是令冷玉準備歸隱,從此江湖上這個秘密再也難尋。
人族安危?!
這四個字,讓儲棟樑滿滿警惕。
去他孃的,不能拿!
還是自己小命要緊。
不行啊,萬一真有大秘密在,或許能夠救許多人。
至少,能夠救沙金縣城百姓吧。
糾結……
“小哥,你能獲得無常令,冥冥之中就是天意。姐這輩子原本也不指望什麼了,想不到因你無常令出現引來了幻晴那個丫頭,我也跟着到了。這不是命是什麼?沒有無常令,我就再也不會遇到無水。那日,不是你一聲吼,無水又要離我而去。”
“那……我拿着?”
“對對。”令冷玉大喜:“小哥,鐵盒內不管放着什麼,以尋常心對待,自然不會對你不利。”
儲棟樑伸手去拿鐵盒。
“喲!好沉!”
“這是玄鐵打造。”
儲棟樑細一看,長一尺多,厚三寸,寬五寸。
六面都是光溜溜的,似乎沒有蓋子。
他撥弄了會,根本不知如何打開。
“小哥,打開鐵盒有個口訣。”令冷玉拿過紙筆,寫了四行字。
儲棟樑拿過,默默看了一會。
“記下了?”
“記下了。”
令冷玉拿起火柴點着了這張紙。
望着燒成灰燼的紙,儲棟樑突然心中一動:“姐,有個地方你和姐夫可以去看看。”
……
……
春暖花開。
院子裡,鮮花盛開,枝葉繁茂。
一晃,又過了一月。
儲棟樑外傷早已恢復,內傷也恢復了八成。
沙金縣城,變成了一個工地。
四面城牆,全部拆了,亂石遍地。
曹丹丹去了趟北平,到大學請了多名搞建築的教授,修改了城牆建造方案。
最終決定以混凝土的方式澆鑄城牆,高十丈,寬三丈。
比起原先城牆,整整高了一倍。
漕河邊,有千山堂鐵廠,不愁鋼筋。
改造的所有鋼材,由千山堂捐贈。
儲棟樑個人捐了五萬大洋,這筆錢,是在都成魯家送來的。
魯家一共送來二十萬塊光洋。
錢分成四份,榮鴻濤,安若柳和唐以青各一份。
唐以青也沒有客氣,拿了五萬。
榮鴻濤一直不在沙金,安若柳幫他先存着。
儲棟樑問過兩次,安若柳只說榮鴻濤到總門處理幫內事務,讓他勿要掛念,安心養傷。
儲棟樑將信將疑,自己身體虛弱,只能把滿腹疑惑先放着。
今日,是覃無水和令冷玉離開的日子。
不僅儲棟樑,安若柳和唐以青、曹丹丹也都依依不捨。
幾人,一直送他們出了城門。
覃無水架着一輛嶄新馬車。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覃無水樂呵呵說道。
令冷玉一路步行,此時也不得不爬上車。
“小哥,保重。幾位妹妹,保重。”說完這話,她緊緊抿起嘴,一滴眼淚,悄然滾落。
“諸位保重,後會有期。”
“啪……”
馬鞭揮起。
馬車,漸漸消失在遠方。
姐,覃大哥,保重,小弟祝福你們。
儲棟樑癡癡望着,直到連馬車影子也看不到才縮回了脖子。
“這位先生,真是湊巧,我來討要你欠我的錢了。”
四人正準備回頭,一個貨郎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