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金縣警局是由太平天國時太平軍一個王爺府邸改建而成,那時太平軍封王已亂,大大小小數千個王。這名年輕將領因作戰有功,殺死了西洋人頭目,被封爲一個小王。
府邸臨街而建,最前面是五米多高的正堂,穿過正堂有一座大院,兩側是石板路面,石欄相圍,木柱立撐的連廊。大院中間兩米寬的青石板,左右地面青磚立起鋪就,前後共有五排磚瓦結構的房屋。
警長辦公室就在臨街正堂南側,出了辦公室穿過大堂就到了西側值班室。平日裡巡邏完畢,警員都在值班室休息喝茶。如有報案,大堂裡一名女警會登記,再領着到值班室詢問詳情。
今日一下擁進三戶報案,再加上女人哭哭啼啼,值班室一下人滿爲患。
“行了,行了,都別哭了,賈警長來了。”大張一進屋,被哭聲弄得不耐煩起來。
“長官啊,我們也是沒法了,找了半天了,影子也見不到。”丟了孫子的老者眼巴巴的看着賈同山。
“各位鄉親,現在哭也沒用,你們都各自說一說,孩子怎麼丟的。”賈同山儘管煩躁,但職責所在,不得不一個個安慰。
“警長,我女人正在竈臺前炒菜,兒子剛還在要着吃,等菜炒好一回頭就就不見了……”年輕男子連忙搶着說明情況。
聽着聽着,賈同山皺起了眉頭。三戶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眼皮底下丟了,難道會有人販子抱團到沙金縣偷孩子了?不可能啊,光天化日,街上也有警員在巡邏,大熱天的街上人也不多,如有動靜,應該會被發現。
“各位鄉親,我已清楚,你們放心,我會立刻安排警員幫你們尋找。只是警局人員也不多,每戶人家我派三人一同前去。”他擡頭看了看大張,“大張,你去城門口問一問值崗的,看看今天是否發現異常。如有異常,立刻向我報告。”
送走三戶苦主,賈同山剛想回辦公室,一眼瞥見胡亮洪帶着一個年輕人走到了警局門口。
“喲,胡大哥,有勞有勞。”他趕緊迎了上去。
“賈警長,這個小兄弟就是我說的儲棟樑。”
賈同山盯着儲棟樑看了兩眼:“嗯嗯,不錯,相貌堂堂,不像個在碼頭上討生活的。”
儲棟樑忙打招呼:“賈警長,有勞您費心了,初次拜訪,也沒有帶什麼。聽胡大哥說您好一口煙,這不,順便帶了一條。”他提了提手中的布袋。賈同山他認識,幾年前在警局做了半個月文書,雖沒有和他直接打過交道,但臉還是熟的。
“儲兄弟不要客氣,我和胡大哥多年交情了,再說是我求着胡大哥幫忙的,哪裡能要你的煙。”一邊說,一邊帶着兩人到了辦公室。
儲棟樑把煙放在臺上,順手拿過暖水瓶給賈同山水杯加滿,又倒了一杯水給胡亮洪。
“胡大哥,今日碼頭上有異常沒有?”賈同山從抽屜裡拿出煙扔給胡亮洪一根,又把煙盒遞到儲棟樑面前,儲棟樑伸手抽了一根忙掏出火柴給兩人點着。
胡亮洪詫異的看了一眼賈同山:“一切正常啊,不過兄弟們都不在,幫着棟樑表妹找娃去了,也是怪了,兩個娃一下都不見了。”
“兩個娃?”賈同山心中一驚,剛來警局報案的都是一個,難道還有小孩失蹤不成。
“一對雙胞。”
“哦。”賈同山心中突然慌亂起來,一日之內五個小孩失蹤,在他做警察的十多年間還從未遇到。即使在二十多年前大清朝時沙金縣都沒有出過這種怪事,更何況現如今已是民國。
“儲兄弟是本地人?”賈同山問出這句話後有點後悔,儲棟樑一口本地話,不是本地人哪裡人,今日被小孩失蹤的事擾神了。好在兩人都沒有在意,儲棟樑一邊點頭應着一邊回答賈同山提的幾個問題。
“行,我們這就去曹府,二公子正等着呢。”賈同山深深吸了一口氣,穩穩情緒,事情還得一樣一樣來,表妹的事耽擱不得。
賈同山說得沒錯,曹丹丹正在家等着。院子裡跑進跑出的人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晚間唱戲的班子也在臺上調着各式樂器,拉二胡的是個年輕小夥,一時興起在那興奮地哼來哼去。
“哼,好煩。”她狠狠踢了下牀腳,剛大箱子讓兩個下人搬到一樓書房,他們竟然搬的齜牙咧嘴。後天就要出發,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跟着,一路到北平可是大麻煩。箱子裡很多是從英國帶回來的西方考古界大佬專著,還有就是精緻的儀器。
“二公子,賈警長來了,我已讓他們在書房等着。”管家在門外輕聲說道。
“好的,我馬上就來。”曹丹丹連忙走到立鏡前整理頭髮。
胡亮洪和儲棟樑都是第一次到曹府,坐在書房內的椅子上,胡亮洪心裡還是有點激動。這可是縣太爺的書房,尋常哪裡有機會能坐到這裡。他瞄了一眼儲棟樑,心裡有點奇怪,這小子一臉平靜,仰着頭看着書櫥裡的書。
“表哥,我來了。”曹丹丹滿面微笑地走進了書房。
“丹丹,我來介紹下,這位是碼頭把頭胡大哥,這位是儲棟樑,來應聘的。”
“胡大哥好。”
“不敢,不敢。”胡亮洪連連說道,疑惑地看了一眼賈同山。
賈同山呵呵一笑:“丹丹就是二公子。”
“什麼!”儲棟樑差點跳了起來,“她就是二公子?怎麼是個……”
“怎麼是個女人是吧?”曹丹丹咯咯笑了起來,剛儲棟樑詫異的表情讓她很是得意。
“棟樑,二公子可是剛從英國留學回來的,見過大世面。”胡亮洪忙對儲棟樑使了個眼色。
“嘿嘿,對不起,剛確實有點意外。”儲棟樑低着頭輕聲說道,他暗暗責怪自己,對方是僱主,而且是個美女僱主,縣長的女兒,剛怎麼就那麼失態。
“聽表哥說你中學畢業,看看書櫥裡的書哪些讀過了?”曹丹丹收住笑容淡淡地說道。
“不多,看過一些。”
“哪本看過?”
“一小半。”儲棟樑有點不悅,他是來應聘做苦力的,這個女人怎麼盯着書問起來。爺爺的書櫥之中至少一半和縣長大人藏書相同,沒事時他曾一本一本翻看過。
“一小半?”曹丹丹睜大了眼睛,隨手拿過一本,“這本看過沒有?”
儲棟樑瞄了一眼,差點笑出聲,《駱城記》這本書他曾帶到學校在同學間傳閱:“這本書小孩子看的。”
“你!”曹丹丹臉一紅,這是她在西京讀女中時央着父親買的,沒有想到父親一直小心的保管在他書房裡。
“行了,你合格了,後天早上七點到這裡準備出發。”
賈同山一喜:“丹丹,不用試試他氣力?”
“不用了,常年在碼頭上扛包會沒有力氣?”曹丹丹扭頭看着儲棟樑,“準備兩身換洗的衣服,要跟着我出遠門一個月。”
見事情成了,胡亮洪忙拉着儲棟樑起身告辭。兩人走到門口時,儲棟樑仰頭哈哈大笑:“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竟然是個女的。”
“得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回碼頭看看有消息沒有。”
“大哥,今天這事謝謝你啦,等一個月後回來請你和兄弟們喝酒。”
“嗯嗯,好好幹,在外機靈一點。”胡亮洪心裡其實很放心,儲棟樑讀過書,不像碼頭上那些睜眼瞎,走遠了還真沒辦法回家。
不知不覺又走到陋巷,儲棟樑在巷子口發了一會呆,走進了紅旦家裡。三間不大的屋子,最東頭置了竈頭,放着盆盆罐罐,那是紅旦發豆芽菜用的。中間屋內擺着一張牀,一張方桌,牀上躺着紅旦男人,最裡屋是紅旦和孩子住的地方。
紅旦癱坐在竈膛旁,見儲棟樑進來也沒有爬起。
“下午胡大哥已派出所有的兄弟出去找了,等晚上的時候會有消息,到時候我再來告訴你。”
“樑哥,剛我聽說了,丟娃的不是我一家。”紅旦雙眼通紅,嘶啞着嗓門說道。
“不是你一家?”
“剛我遇到在城裡找娃的東門老巴,他說孫子丟了,全家老少都找瘋了。還說賈警長派了三個人幫他們找着的,老巴說,至少有三家娃丟了。”
“還有這事?”儲棟樑大惑不解,剛一直和賈警長一起,他竟然沒有透露半句。
“你歇着,我去碼頭那看看。”儲棟樑甩開膀子急忙往碼頭走去,隱隱之中他感覺要有大事發生了。
胡亮洪聽陸續回到碼頭的工友一說,也不禁傻了眼,從他們打聽到的消息,至少有五戶人家丟了小孩,再加上紅旦,就有六戶了。
“把頭,就是偷小孩,也不敢光天化日這麼肥膽吧。”
“就是,偷一個二個還可能,偷五、六個走,那太邪門了。”
“把頭,是不是鬧鬼了?”
“瞎說啥,都是大白天丟的,哪裡會是鬧鬼,鬼怕日頭的。”
見衆人越說越邪乎,胡亮洪擺了擺手:“去看看水退了多少,怎麼大半天沒有生意上門?”遇到說不清的事情,他不喜歡聽人扎堆,更不喜歡聽人往鬼神方面想。他在死人堆裡爬出過多次,人死了就是一堆爛肉,不會剩下什麼。
儲棟樑急匆匆走進一條巷子,從這過去就到了漕河邊,再繞過一處坍塌的老廟就到碼頭。
“嗚……嗚……”
身後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他回頭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發現。
“啪嗒”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掉在了他前面一丈多遠。那是一團鳥窩,幾粒鳥蛋摔的稀爛,蛋黃撒了一地。
“呸,晦氣。”儲棟樑有點忌諱這些,擡頭看去,右側院子裡一棵十多米高的老槐樹伸出了扭曲的樹枝,高高地罩在他頭頂。
一團黑影在樹梢上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