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隴右之地,山隴欺負,青草依依。在靈臺通往涇州城的大道上,蜀軍正厲兵秣馬的快速前行,這道路依着地勢而建,道路有二十幾米寬,左右兩側各有一道山樑,不過也不高,比大道僅僅高出了七八米,坡度平緩,上面長着雜草,並沒有大塊的樹林,站在大道上中央,山樑上的情況就可以一覽無餘,基本上沒有了設伏的意義。
即便如此,大蜀北伐元帥韓保正依然是小心翼翼,他還是派些斥候在山樑上行走。幸好蜀中多山,這蜀軍也走慣了山路,山隴上面雖然崎嶇無路,不過這幾個斥候倒也是如履平地。其實韓保正完全不必如此小心,趙彥韜的一萬人馬就在他的左翼,如果山隴上真的有周軍的埋伏,那周軍豈不是腹背受敵了。
“張大人,一路上怎麼這麼沉默不語啊!”韓保正沒話找話說道,沒當過元帥的人,或許覺得行軍打仗很有趣,這就像沒上過學的人,總覺得上學能夠學到很多很多知識一樣;這行軍路上最過於無聊的,特別是韓保正這廝,胸中沒有什麼溝壑;心中也沒有什麼韜略,一個坐在馬上晃晃悠悠,最開始還能追求一下晃悠之中的飄逸,等晃悠的像一個鐘擺似得,啥瀟灑啥飄逸都沒有了,只剩下無所事事。他扭頭看到了不遠處的張廷偉,衝他找找說,示意他過來說話。
昨天晚上,張廷偉剛寫了一封信,彈劾韓保正行軍猶豫不決,對大皇帝孟昶陛下的策略領悟不到位,對皇帝陛下的命令執行不堅決。這小子看到韓保正心裡面都有氣,現在看到韓保正衝着自己招手,他心中不爽,一臉平靜的靠了過來。
“大帥,屬下是在考慮如何寫報捷的奏摺呢!”張廷偉典型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哦,張大人也覺得此戰必勝了!”韓保正心中頗爲高興,他現在最喜歡聽、最想聽的也就是“此戰必勝”了。這一仗要是贏了,自信有了、功勳有了、票子有了,說不定還能在涇州城裡面搜刮幾個嬌俏的大閨女小媳婦呢!
“必須的!”張廷偉直言不諱的說道。
韓保正愣了下,高興的心情一下子沒了一半兒,什麼叫做必須的,你應該說我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不對,應該是身先士卒,爲了大蜀拋頭顱灑熱血,纔對啊。什麼叫做必須的。哦,合着我就只能打勝仗啊!
“報!!!”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山隴上面傳了過來。韓保正按下心中不爽,扭頭看去,只見一個斥候連滾帶爬的從山隴上出溜了下來。這傢伙灰頭土臉的,衣衫上不僅沾着不少草汁,還帶了不少泥土,好像從地上滾過一樣,衣衫上淨是青、綠、黃顏色。這丫搞得像一隻斑點狗一樣,不過看他額頭上冒汗,神色匆匆,嘴巴裂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報、、、報大帥。。。哼。。。哼。。。”這傢伙說兩句以後猛地一陣喘氣。
韓保正狐疑的看了這傢伙一樣,恨不得踹他幾腳:你丫就不能先說話,說完再喘啊。關鍵時刻大喘息,搞得老子還要猜測你的來意。而張廷偉則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腦子一下子想起一個類似的畫面,當年。。。不是當年是去年,去年在去乾州的路上,不也是這麼一個斥候來報告消息的嗎?
“稟大帥,周軍的主力走到崇信縣的時候,似乎得知我軍北上的消息,他們。。。他們正馬不停蹄的朝着咱們這裡趕過來了!”斥候平靜了一些,一口氣的說了出來。看來這小子也算是經驗豐富,他要是再喘幾口,恐怕韓保正就要跟他急了。
“什麼!”韓保正還沒有吭聲的,他身後的張廷偉就是一聲驚呼。這張大判官身子在馬上搖搖晃晃,簡直就要摔下去了。韓保正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奶奶的,幸好這一次出兵沒聽這姓張的,要是聽他的鬼話,恐怕又中伏了。韓保正竟然不着急,這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可想象,其實,這很正常。蜀軍的斥候能夠偵察到王振益率領軍隊趕赴渭州,那麼蜀軍大軍從靈臺出動直撲向涇州,這麼大的軍事行動,雖然韓保正擴大了搜查範圍,防止周軍的奸細,可是這涇州畢竟是周軍的地盤,周軍在這裡經營這麼多年,地方上消息靈通,有時候根本就不需要斥候,都能夠知道消息。所以王振益肯定知道自己率領蜀軍北上攻擊涇州城了。在這種情況下,王振益不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啥也不管,繼續攻擊渭州,另外一個就是趕緊向自己發動進攻,攔着、甚至先擊潰自己再說。
周軍回調事實上是在韓保正的意料之中的。他聽到這個消息,裡面反倒踏實了許多。爲什麼呢?這古代當着既沒有軍事衛星,又沒有無人偵察小飛機,這消息全靠斥候的一雙耳朵、一對眼睛。可是離得遠了,對方軍隊的確切人數並不是很清楚的,只能是大約估計一下。要是碰到沒有經驗的斥候,那敵軍數量肯定有較大的出入。可現在,周軍回調了,這說明去崇信的周軍絕對是涇州周軍的主力!
“傳令下去,全軍急速前進!在傳令給趙彥韜,命他的軍隊立刻向良原(良原縣在崇信縣和靈臺縣之間)一帶移動,一旦發現周軍立刻阻擊!”韓保正大聲的傳令道。他現在心裡面反而踏實了。
“大。。。大帥,不能走了,前面說不定有埋伏!”張廷偉面無人色的說道。
小樣,看你小膽量。韓保正心裡面暗暗腹誹了一句。韓保正一臉正義凜然的樣子說道:“此戰關係重大,本帥要求必勝!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本帥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可是。。。可是大帥,這些軍隊可是川中最後的精銳了,您。。。您要是萬一失手。。。這。。。這恐怕會動搖國本啊!”張廷偉有點慌不擇言的說道。
“胡說八道,你剛纔不是還說本帥勝利是必須的嗎!現在怎麼阻擋起本帥出兵了呢?再敢胡說動搖軍心,本帥可就不念同僚舊誼了!”韓保正得意的說道。能夠義正言詞的訓斥訓斥張廷偉,他心裡蠻高興的。誰讓張廷偉這個節度判官,其實就是監督自己這個節度使的呢。就算兩個人是同黨,可是一旦有了嫌隙,就是破鏡難圓了。
張廷偉愣了下,他張了張嘴,終於滿是苦澀的閉上了嘴巴。如果自己再說下去,萬一惹怒了韓保正,這傢伙雖然不會殺自己,可是要打自己幾板子,自己的面子可就全丟了,再也沒有辦法在軍中混下去了。張廷偉滿腹的擔心,卻不能不忍耐下去。
這兩道山隴並不長,不一會兒就走了出去。這涇州是多山丘陵地帶,走出了山隴之後,大道兩側郁郁青青的都是長着半人來高野草,左側是一道陡峭的山嶺,有二三百米高,樹木茂盛,右側則是不遠處則是依着山勢蜿蜒流淌的涇水,這涇水水勢頗大。河對岸野草叢生,好像一片蘆葦蕩一樣,那地勢卻漸漸擡起,又形成了一道山樑。
“加速前進!”韓保正催促道,既然已經弄清楚對方的軍隊部署,他自然不會在派人去爬這個山嶺,再說了,這一帶已經派過斥候了。韓保正派出去很多斥候,回來向他報告的斥候也很多,放映的情況到處都是一片平靜,他也沒有留意到底有多少斥候回來了。畢竟斥候是人,有的走得近,有的走得遠,有的勤快,有的懶惰,所以,也沒辦法計算彙報的次數。再加上這附近也有周軍的探子,兩廂爭鬥肯定是有所損失的。
這一段山路很長,四萬人馬走了三裡多地還沒有走出去。不過,依照地形圖上看,只要走過了這一片山嶺,前面再走個20裡就到了涇州城!走了這麼一路,韓保正懼怕的心思已經弱了很多,心裡面反而有些迫切,他希望抓緊時間,強在周軍主力回援之前,來到涇州城。城上不過四千軍隊,自己足足四萬人馬,四個城門同時進攻,看他周軍怎麼防守!
“嗚嗚嗚!”一聲輕揚的號角聲想起,在空蕩蕩的山谷中來回徘徊者,激起一片迴音兒。
“怎麼回事兒?”韓保正大聲問道。他現在是在急行軍,又不是衝鋒,自然沒有心情命令部下去玩弄着打擊樂器,來陶冶情操。
“報大帥!山嶺上有埋伏!”一個親兵在韓保正身邊說道。
“什麼?”韓保正急切間擡頭一看,就見那懸崖之上錦旗飄舞,戰鼓雷雷。他媽的,中埋伏了?不過,這懸崖兩三百米高,周軍莫非還能從上面咕嚕下來。周軍肯定不會從上面咕嚕下來了。咕嚕下來的是巨石和火團!
隨着這“嗚嗚”的號角聲,三裡多的山嶺上,處處都有巨石、火團滾落下來。巨石滾滾,聲勢震天動地;火團獵獵,熱浪鋪天蓋地。這巨石彷彿是一輛重型的推土機,當着睥睨,而火團這猶如一條條火龍,不斷吐着炙熱的火舌,所到之處都是一片火海,連帶着大道兩側的野草都這熱浪侵逼之下燃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