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契斯城的天空依舊晴朗,只是街道上空蕩蕩的,除了穿着白衫和醬色皮甲、排隊巡邏的士兵外沒有行人,即使是最熱鬧的市場區也是如此,只在原地留下許多匹亞麻色的防雪布。
所有居民被強制關在家裡,直到學院大法師得到想要的結果。
德爾塔從議政大廳旁邊的待客間裡的軟牀上醒來,迷迷糊糊地摸了下脖子,經過巴爾主任的治療,這上面的傷口已經癒合,現在只剩半圈紅線了,只是發聲時,聲音還有些沙啞。
沒有面板提供的鬧鈴,他完全是自然醒。
稍微清醒一點,他纔想起面板在更新,估計哈斯塔也隨着沉睡了。
簡單的出門在僕人的引領下洗漱完畢,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就被接到議政大廳。
穿過一片花境,抵達議政大廳的某間會議室,領路的僕人推開棕紅色硬木大門,兩排大理石長桌平行安置,座位上數十雙眼睛看過來,其中不乏有服飾華麗、氣色紅潤的人,只是個個眼裡透着血絲,疲憊感蔓延在氣氛裡,這些議員們半夜被法師們傳喚到這裡,討論和商議了一晚上。
普通人的精力比不上法師,只有少部分議員還能憑藉騎士等級維持外表的肅穆,就比如辛迪森議員。
看見這個容貌秀麗,氣質純淨彷彿天使降臨般的孩子,議員們的精神放鬆了些,他們被叫到這裡訓了這麼久,精神早已疲憊不堪,能有美的事物可供欣賞簡直就像跳進冬天的東海岸一樣清爽。
坐在主座上的三位學院大法師和藹地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找一個空位坐下。
落座後,這些普通人眼裡的大人物們繼續和學院扯皮,邊上的書記員則埋頭苦寫,記錄他們的談話過程。
“三位我們已經儘可能地檢查每一個進城的人,所有外來者的姓名、職業、來歷,商品出產和清單都有登記在冊,還必須有人爲他們做擔保。但這些吸血鬼之類的怪物不在我們的管轄範疇,他們的超自然能力僞裝也不是普通士兵可以識別的。”
名爲米朗的中年議員一開口,就有其他議員點頭附和。
即使學院是他們的搖錢樹,但這次事關重大,該推卸責任的時候還是要推卸責任,不然人都進去了,這些年掙來的錢就沒有意義了。
“神秘側的防衛工作一直是施法者們進行的,從迪索恩建立就是如此。如果連你們也無法辨別,就恕我們這些普通人無能爲力了。”
西索·克雷夫聽他說話時不斷點頭,笑容自然,等他說完了纔開口道:“這些吸血鬼擁有某種奇妙的傳送方式,避開我們在南境的各個站點並非不可能。但是潛入城中後,他們就必須奪取本地人的身份僞裝,這些受害者至今屍首未被發現,這似乎就是你們的失職了。”
“這樣的嚴重過失導致學院百多名人員死亡,在這裡的諸位每一個身上都有責任,屆時他們的家族族長如果有意聯合彈劾諸位,學院也是無力爲你們分擔壓力的。”
“畢竟,學院接下來也要面對陛下的問責,改進南境各監測站點的探測手段和增加人員配備會是我們之後的主力任務,沒有閒暇留意丹契斯了。”
作爲秘文科主任的他意外地喜歡戰鬥,無論是法術方面,還是文字方面。
“我們盡忠職守,公義上無可挑剔。即使他們想要彈劾我們,我們也沒有退縮的理由。”米朗義正言辭道。
“不過城中人口流動、貿易協商都由辛迪森議員負責,也只有他能夠有權限搜檢全城,能夠統領聯繫所有的城衛隊和商會,他的消息是我們中最靈通的一個,或許他能幫到閣下,快速查出吸血鬼進入城內的路線。”他一臉認真,好像是真的在爲學院着想而非排除異己一樣。
旁邊的辛迪森不比昨晚,他換上了完好的衣服,沉着冷靜地坐在位子上,臉色看不出好壞。
哐哐哐!
西索·克雷夫敲了敲桌子,頭頂和大理石桌面一同泛着冷光。
“人口統計、商業稅收、城防,這三樣權利全是他的,請問你們還有什麼職責是可以盡忠職守的呢?”
米朗當着這麼多議員的面被這樣質問,臉色不由閃過窘色:“這是陛下的口諭,真實不虛,我們當然只能按照陛下的意思將權限交割給辛迪森議員,這是作爲臣子的本分。”
坐在右邊一直不開口的胡安大法師也發話了,他皺紋橫生,顯得很是嚴肅:“臣子的本分就是讓你們看着城中的事態惡化而不制止?臣子的本分就是讓你們將所有公務推給一個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蒼老卻有力:“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是身在莫克然的陛下聽到你們這麼說,或許會讓你們去直面金苟軍隊繼續執行身爲臣子的本分!”
“不知你們在面對無數刀劍劈砍、流矢四射的情景時,是否還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他是最有理由生氣的人,這一晚上爲了找這些吸血鬼的同夥,他占卜到神志不清,精神力枯竭,透支的生命力十年還多,雖然知道能夠通過藥劑慢慢補回來,但憤怒卻沒有因此減少。
一衆議員被他的氣勢壓倒,短暫不敢開口反駁。
良久,一位圓臉的議員低聲道:“上不上戰場,那也得由陛下做決定。”
大廳裡很寂靜,因此這樣彷彿自言自語程度的發聲十分明顯,一時間所有人都看過來,他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西索·克雷夫看了看他,又低頭翻了翻手上的名單,對比了座位,然後擡頭說:“崔斯特議員是吧,我們能感受到你對於陛下捨生忘死的忠心了,回去我就請院長爲你寫一封舉薦信,推薦你加入軍隊抵抗金苟人,相信你活着回來後,陛下也會嘉獎你的,說不定爵位能從子爵變成伯爵呢。”
這位崔斯特議員頓時如喪考妣,對方這麼粗暴的懲戒即使是在迪索恩這個盛產野蠻人的國度也算少見,完全沒有上流社會應有的風度。
“你不能這樣......”他還想掙扎。
“‘沒有學院就沒有丹契斯’,你以爲這句話是說笑的?”克雷夫主任冷笑道。
長桌上的議員們傳出一陣騷動,不一會兒,在其它議員的勸說調解下,崔斯特議員終於接受了自己要去戰場報效陛下的事實。
“讓我們把話題回到之前,”外表好像年輕人的克萊麥·巴爾的聲音在一個小法術的支持下,於每個人耳邊都清晰可聞。“辛迪森議員固然有責任,但他只是一個人,很難面面俱到。我們在昨晚見識到了他與吸血鬼英勇作戰的姿態,同時還有你們的不作爲。”
“我們的戰鬥小隊成員在城市南面由大法師奎斯加修建的地下祭祀場也被莫名摧毀了,爲了維護這個區域,學院每年都付給議會兩千磅請人進行養護工作,現在它的構造損失嚴重,許多符文法陣都不能再次修復了,這項違約金你們要賠償給這位大法師的學生。”
元素科主任指了指德爾塔,讓在座的議員們重新認識了一下這個精靈混血。
“而我們在調查地下的復原痕跡中,一共發現了六個人的存在痕跡,連着城裡的就有八個。這麼多吸血鬼,就算慢慢替換身份,也必須在城中有地位足夠高的人爲他們接應、遮掩痕跡。希望你們能夠對此進行徹查,給出合理的解釋,”他的眼神不懷好意,
“當然,我們也能從手上的這隻吸血鬼口中獲得答案,只是他會不會多說些什麼就說不準了......”
他搖了搖桌上由半神器“以太重塑”變化的瓶子,話語中暗藏的威脅讓議員們頭皮發麻。
議員們都不敢賭,因爲他們家屬在各自庇護下獲得了地位,但做過的爛事太多,說不定就能和這些吸血鬼扯上關係,間接提供了幫助。
這要是被發現了,學院第一個把他們架在火上烤。
唯一安全的方法是最先找出吸血鬼混進城的方法,如果真的和自己家裡有關,就毀掉相應證據。
沒多久,立刻有議員表態:“閣下們放心,這件事很快就會查清,給學院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
胡安哼了一聲:“人死了一百來個,有誰能滿意?”
這個議員接不住話,只好腆着臉笑。
德爾塔坐在位置上,靈視總是有意無意地向主位上,克萊麥·巴爾面前那個黑銀色環帶層層相疊的瓶子方向看去。
靈視狀態下,濃郁的靈性覆在上面蠕動,好像是什麼活的生命一樣。
一想到有一個不朽者級別的吸血鬼被困在小臂高的瓶子裡面,他頓時又覺得這個世界很魔法了。
血族不朽者相關的知識還是西索·克雷夫在昨晚教給他的,不過很抱歉的是,出於對生命安全的考慮,德爾塔可能要從這位主任掌管的秘文科退出,轉到元素科學習戰鬥技巧。
如果能夠在受傷前幹掉敵人,自然就不用學習治癒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