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間裡,一個光點忽明忽暗的閃爍着。
兩隻被煙燻黃了的手指掐住菸蒂,在滿是菸灰的菸缸裡用力一攆,包裹着菸絲的煙皮裂開,和着菸灰,一片混沌。
阿義從冒着胡茬的嘴中吐出煙霧,偎在沙發裡。
“邢森!”他磨擦着牙齒擠出兩個字。惡狠狠的把手裡的煙盒捏扁,“咱們走着瞧,我一定會讓Alin(覃若琳)看清你的真面目。”
……
2022年1月1日。
四季如春的香灣市,竟然飄起了雪花,這座城市裡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真正的雪。
覃若琳約了永勝的幾位元老叔父,在香灣最著名的麗思卡爾頓酒店吃飯。
這家酒店的VIP餐廳在最頂樓的88層。晚上六點,祥叔、威爺、渣坤、大飛等人全部到齊。再加上覃若琳和邢森,這個包廂裡透着少有的和諧氛圍。
大家寒暄一番,覃若琳直奔主題。她發消息給財務部的紅姨:“安排!”
緊接着對方發來:“收到!”
不到一分鐘,在坐的所有人手機短信鈴聲不約而同的響起來。
衆人低頭一看,“您尾號爲xxxx的銀行卡存入5000000.00元。”
威爺最先反應過來,他哈哈大笑幾聲說道:“大小姐爽快!言而有信,我們永勝的未來一片光明啊!”
“威叔說笑了,上次如果沒有您最後一票,今天坐在這裡的就不是我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阿輝(黎耀輝)那個叛徒,真想不到他居然……”
還不等威爺說完,他的話就被祥叔打斷,“我們一起敬大小姐一杯,有大小姐在,我們永勝成爲香灣第一社團指日可待!”隨後祥叔給威爺一個眼色,大概是想告訴威爺今天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別再提掃興的話題。
覃若琳舉起手中的酒杯與衆人碰杯,她的目光落在威爺臉上,見威爺也在注視着她,覃若琳隨即對他揚了揚眉毛,將酒杯隔空像他敬了一下,她的笑容裡充滿了誘惑,威爺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將酒一飲而盡。
邢森也將自己酒杯中那猩紅色的酒送進喉嚨。他左手握着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着五百萬元已入賬的信息。
他知道,自己當臥底這些年賺的每一分錢都不可以花,他也不想花,也不會花。這種通過犯罪得來的錢財他都上繳了,從不昧下。
也正是因爲他如此剛正不阿,纔會取得華Sir對自己絕對的信任,纔會讓華Sir在自己和覃若琳的感情上一再縱容。
“這一次我們雖然大賺一筆,可工廠那邊卻毀了,我已經讓飛哥去籌備新的工廠了,生產線很快就會啓動。”覃若琳說完看了看大飛。
大飛對她點點頭:“沒錯,我已經派人去泰國請鬆贊大師過來,到時候貨的純度一定是最高級的!”
鬆贊是泰國有名的制•毒師,大飛能把他請來,必定下了很大功夫。
衆人又對永勝的未來憧憬一番,心情大好,酒過三巡,其中幾個便在椅子上東倒西歪搖搖晃晃了。
“威叔,您跟我來一下!”覃若琳從餐桌前站起身,來到威爺面前扶他起身,然後挎着他的胳膊走出包廂。
邢森跟在他們身後一同向電梯口走去。
……
麗思卡爾頓酒店的天台,東面是一個空中花園,西面是還未開發的空置的天台,到處堆滿了貨物,雜亂無章。
威爺帶着微醺的醉意,被覃若琳帶到西面的天台上。
雪花稀稀落落的飄在天空中,地面上覆蓋了薄薄一層。
邢森把進入天台的鐵門反鎖上,防止他人意外闖入。然後跟隨地上兩串腳印來到天台邊。
被天台的冷風拂過,威爺醉意醒了八分。他看看自己周圍,身後護欄邊緣樹立着的廣告牌,左邊堆着雜七雜八的物品,右邊一個刷着綠漆的大鐵門,方纔意識到這裡是酒店的天台。
威爺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問道:“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覃若琳盯着他,一直盯着,盯得威爺直發毛。
“你到底要幹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覃若琳終於開口說道:“抓內鬼!”
“你什麼意思?”
“你說呢?”
“你該不會以爲內鬼是我?怎麼可能?”
“你是人是鬼,可不是你說了算。”覃若琳示意邢森,邢森從裡懷掏出幾張照片遞給覃若琳。
覃若琳接過照片把它向威爺揚了過去,照片紛紛掉落在地。
威爺快速拾起幾張照片,仔細看了看,倒吸一口涼氣,竟然是他和NB(毒•品調查科)的孟Sir握手的照片。
威爺猛然想起來,前幾天在銅鑼灣,他開車帶着家人兜風。突然自己的車被人追尾了,而威爺因爲剎車不及時撞到了前車,一時間,三輛車緊貼在一起。
交警來處理之後,孟Sir和威爺禮貌性的握握手,就各自離開了。沒想到,竟被人給利用了。
威爺慌忙解釋:“不是的,我不是內鬼!”威爺擦擦腦門的冷汗,“大小姐,你相信我!是我幫你從黎耀輝手裡搶來了坐館,你不是還答應我,會讓我當坐館嗎?我怎麼會做出賣永勝的事!”
“你以爲我真的會把坐管的位置讓給你?”覃若琳冷哼一聲,“永勝是爸爸的心血,我是不會交給外人的。”
威爺一聽,心涼到底,他恍然發現自己上當了,原來至始至終這個丫頭都在利用自己。
“你!”威爺如鯁在喉,氣的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威叔啊威叔,我真的萬萬都沒想到,你居然會是警方的臥底!”
“什麼?不是我!”威爺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江湖大忌中勾引二嫂和當內鬼是死得最慘的。
“不是你?”覃若琳按下手機的免提播放功能。
“屯門有一個貨倉,以前福爺在的時候,那裡都是整租出去的。這幾年黎耀輝把倉庫收回了,表面上是做一些走•私買賣,實際上是制•毒,我收到風,他們很快就會出貨。”這段音頻是威爺的聲音,很明顯,他是在和某人彙報工作。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我不需要你解釋!”覃若琳紅脣輕碰,一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寶劍刺入威爺的喉嚨。“不管你是不是這個內鬼,今晚,你都必須死!”
威爺聽完,竟嚇得向後退了一步,緊靠在護欄上,隨後怒吼一聲:“覃若琳”,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你敢殺我?家駱是一定會爲我報仇的!”
潘家駱是威爺的大兒子,今年30歲,一直生活在美國。
覃若琳沒有理會威爺的話,因爲威爺的家人根本不足爲懼。
站在旁邊的邢森一直默默的注視着覃若琳的一舉一動,他並沒有替威爺求情。
邢森見她從自己的迪奧包裡拿出一把手•槍,把它遞到自己面前,輕描淡寫的說道:“你來解決他。”
邢森眉頭微皺,他知道,覃若琳查出來威爺很可能是警方的臥底,所以今天才會藉着鴻門宴,把老奸巨猾的威爺“請”到這裡。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覃若琳居然會讓自己殺了威爺。要知道,對於警方來說,威爺是個很重要的人。
邢森用覃若琳察覺不到的驚訝快速的接過她手裡的槍。
殺,還是不殺?
邢森看着威爺這隻待宰的羔羊,心想,如果不開槍,覃若琳一定會懷疑自己,可是如果開槍……
此時已容不得邢森多想,他將槍口對準威爺的腹部,扣動了扳機。
“啪”的一聲,槍裡竟然沒有子•彈。邢森立刻望向覃若琳,見覃若琳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欣喜的對自己說道:“我就知道一定不是你!”
原來她是在試探自己,邢森眉頭微皺,把槍塞回覃若琳的手裡,冷冷的說了一句:“好玩麼?”
覃若琳感覺到了邢森的不滿,但此時不是和他解釋的時候。覃若琳走到威爺面前,掏出手機,打開視頻通話,把它對着威爺。
視頻通話的那一頭,是威爺新娶的小媳婦和他一對龍鳳胎的兒女。
小媳婦今年只有23歲,比覃若琳還小一歲。龍鳳胎兒女還不到一週歲,在嬰兒牀裡安靜的睡着,絲毫感受不到屏幕之外的危險。
“大小姐,我求你別搞我家人啊!”威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渾身哆嗦着,不知道是天冷凍的,還是恐懼支配着他的身體。
“我怎麼會欺負小嬸嬸和小侄子他們呢?”覃若琳仰頭望向天空,伸手去接從天空中落下來的雪花,雪花剛觸碰到她的手便融化了。
覃若琳瞥了威爺一眼說道:“我欺負的是你!”
威爺擡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覃若琳,眼前這個不是他記憶裡那個乖巧的覃家大小姐,這分明是個精神分裂的女魔頭。
覃若琳繼續說道:“只要你肯從這裡跳下去,我就放了她們!”
威爺知道,覃若琳不是在開玩笑,她是很認真的在通知自己,“你被判死刑了!”
人之將死,反而平靜了許多。潘威,在永勝作威作福大半輩子,花甲之年不僅取了個小媳婦,還老來得子,可謂是人生贏家。沒想到精明一世,到頭來居然栽在這個丫頭手裡,他不甘,他懊惱,他後悔,他恨自己不該被她的花言巧語洗腦支持她當坐館。
可如今爲時已晚,威爺知道,自己完了。
他扶着身後的護欄緩緩站起身,絕望的雙眼看向護欄之外,一望無盡的黑暗中若干條光線交織,竟有些飄渺。
“希望你說話算話!”話音剛落,威爺便縱身一躍,飛向那些發光的絲線,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看到威爺主動跳了下去,覃若琳滿意的點了一下頭,嘴角一斜,對邢森說了句:“我們走。”然後向天臺的鐵門走去。
邢森看了看雪地上凌亂的腳印,對覃若琳說:“你先走,我把這裡處理一下。”
覃若琳會心一笑,打開鐵門往通道走去。她藉着邢森在處理地上腳印時,對視頻裡辦事的手下說道:“做乾淨點,別再讓警察來煩我!”隨後,她息掉手機屏幕。
……
雪花肆意的飛舞着,越來越大,沒幾分鐘,整個大地便蓋了一層柔軟的被子。
大飛、祥叔幾人酒足飯飽之後,見覃若琳和威爺一直沒回來,以爲他們已經先走了,索性大家就都撤退了。
當他們剛從酒店的西大門走出來時,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咣”的一聲,這個黑影砸在離幾人不遠的麪包車上。
幾人定睛一看,瞬間,他們的酒醉之意飛散,砸在麪包車上的黑影,正是威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