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村上, 貞兒懷胎十月已滿,近日即將臨盆,身子沉得連走路也艱難。
但她還是經常走到村口, 向遠處望去, 望到路的盡頭也望不到蕭郎的身影……
不是說好的嗎?去去就回的, 近一個月了, 杳無音迅。她滿臉淚水地站在樹下, 她身旁走近了一個人,她知道,那是李奎。自從蕭郎走後, 李奎一直照顧着他們一家人。給他們送米送菜,上上下下地幹活。李奎知道他始終得不到貞兒的愛情, 但是, 他願意這樣, 他覺得這樣很開心。久而久之,村裡也有不少閒言碎語, 但他從不理會,他只要能守着貞兒就可以不成家。
在一個狂風大作的夜晚,村裡的燈都已經熄滅,大家都安睡了。但此時的貞兒卻開始肚子痛。
“孩子,你來的不是時候啊!啊!好痛。”貞兒辛苦地叫着。
住在外屋的蔡婆婆聽到了貞兒的叫喊聲, 連忙推開房門, “貞兒, 你怎麼啦?是不是要生啦?”
“蔡婆婆, 快, 快去叫產婆。” 貞兒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好,我去叫產婆, 可是,我不知產婆是村裡哪戶人家。”蔡婆婆焦急地說着。
“在周口村的西北角有個會接生的林婆婆,你一直往西北角走,邊走邊喊,林婆婆自然會聽見。”
“好,那我這就去,你要堅持住!”蔡婆婆急忙飛奔向那漆黑而深邃的夜色中……
小喬因爲還是個孩子,此時睡意正濃,叫喊聲、吵雜聲,根本驚動不了她。而李奎,幾日來,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夜。因爲他好擔心貞兒,眼看貞兒要臨產,他像孩子的親爹一樣興奮。
這一晚,李奎在半夜夢中驚醒後習慣性地往貞兒屋子的方向望去。“奇怪,貞兒的燈怎麼亮着?難道有事?”李奎沒有再多想,便穿上衣裳走到貞兒屋旁。
走到門口,便聽到貞兒痛苦的呼喊聲。李奎心中一驚,便衝進屋去。因爲衝撞聲太響,驚醒了夢中的小喬。
“怎麼啦?天塌了嗎?”小喬猛地坐起身,機械式地環顧四周,發現闖入的是李奎,又繼續睡下。
李奎急衝到貞兒牀邊,“貞兒你還好嗎?我這就去幫你找產婆。”
“不用了,蔡婆婆已經去找了,只是她不熟悉周口村,不知她是否能找到林婆婆。”貞兒強忍着痛,用着虛弱的語氣說着,額頭上不斷地涔涔流下冷汗。
“是不是村上西北角的林婆婆?都怪我,平時沒有多去走動,貞兒你等着,我馬上去找。”說完李奎立即奔向門外。
外面的夜黑得如此深邃,冷風徐徐,伴着貞兒的尖叫聲,使人感到揪心地痛。
許久,未見蔡婆婆和李奎歸來,小喬卻被貞兒越來越刺耳的尖叫聲所驚醒,忙起身守在她身邊。端來熱水,用熱毛巾輕輕爲貞兒擦去頭上的汗水。
又過了好一陣,蔡婆婆與李奎一併歸來,倆人一臉愁容。
“貞兒,那林婆婆真可惡,不管我們怎麼求她,她都不願意來接生。”李奎貼在貞兒身邊,心疼而又沮喪地說。
“她居然說我們是村外之人,私自在周口村定居,擾亂了村裡的規矩。真是可惡啊!貞兒不怕,有蔡婆婆在,你不會有事的。小喬,快,再去多打點熱水來。”
小喬點點頭,急忙向廚房間奔去。
蔡婆婆對接生毫無經驗,但她只能學着產婆的樣子輕輕按壓貞兒腹部,“貞兒,你用力,使勁兒用力,孩子很快就會出來的。”蔡婆婆不斷地鼓勵着貞兒,但沒人知道,她此時的心情是如此荒亂,她的雙手是如此顫抖不停。
此時,李奎只好站在門外,焦急地來回踱步,他的心情也如同急促的步伐躁亂而難於平復。他真想立刻衝進屋子,幫着貞兒使一把勁兒,可他偏偏是男子。
度過了黎明前最黑的夜,天邊漸漸展露一絲微光。
伴着貞兒的一聲尖銳而犀利的慘叫,嬰兒的清脆而洪亮的啼哭聲也隨之傳來。
“生啦!生啦!是個男孩。”蔡婆婆在內屋興奮地叫喊着。
李奎聞聲推門而入,沒有看孩子一眼便衝到貞兒身邊,“貞兒,貞兒。”李奎用雙手推動貞兒,而此時,她似乎沒有知覺。
“彆着急,貞兒應該沒事的,她是太虛弱了才暈過去的吧。”蔡婆婆不確定地估量着。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半天、一天過去了,夜又一次地降臨,可貞兒還是沒有醒。李奎依舊蹲在貞兒身邊,沒有離去。
嬰兒在蔡婆婆懷中啼哭不停,“這孩子,肯定是餓了,貞兒一直不醒孩子就沒有奶喝,這可怎麼辦呀?”
“我去找大夫。”李奎站起身來,嘴脣瑟瑟發抖,恐懼與不安佔據着他的內心。
“天都黑了,村裡又沒人肯救貞兒,你要哪裡去找大夫呀?”蔡婆婆傷心地哭了起來。
“大不了我回霧山村去找人。”李奎走到門口,真的準備去霧山村。
正在這時,門又被推開了。蕭郎蓬頭垢面地出現在李奎面前。
兩個人對視無語,他輕輕地走進來,看了一眼孩子,就跪在貞兒牀前。“貞兒她怎麼啦?說,貞兒她怎麼啦?”他的情緒有點亢奮。
“哦,蔡婆婆說她用力過度暫時暈過去了,你不用擔心,應該一會就會醒過來的。你這個大男人連自己妻子生孩子也不照顧,這兩個月你都跑哪裡去啦?如果不是我們,你就見不到你兒子了。”
“謝謝!”
“貞兒,我回來了,你在等我嗎?我看到了,我一直看到你在家門口等我回家,我回來了,你快醒醒。”蕭郎流下了淚,緊握着貞兒的手,哭得顫抖着。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好好照顧他們。”李奎把孩子交給了蕭郎。
“等等,在天亮之前,我要走的,我只是來看看他們。”蕭郎的聲音很嘶啞,“兄弟,我知道,你對貞兒很好,比我對她都好,你幫我照顧他們孃兒倆我最放心。”
“你這是人話嘛!你還想走,留下孤兒寡母給外人照顧,你像話嘛!”
蕭郎沉默不語,從包袱裡拿出一件他臨走時貞兒做給他的外衣,放在牀邊。
“奎哥,把這件衣服給貞兒,說是從前方戰場上捎過來的,蕭郎本名朱慈炤已爲大明壯烈犧牲。”蕭郎看着抱在手中的孩子,用自己的臉,貼着那幼小的稚嫩的臉上。
“哈哈哈……我是高興了,沒有你,我可以天天跟貞兒在一起,但是,你叫我怎麼說得出口你死了,貞兒又怎能承受得起你的死迅,你覺得她會開心地跟我在一起嗎?呵呵,你錯了,你完全錯了。”李奎像瘋了似的笑,“你知道嗎?她寧願守着你的墓過餘生,也不會跟我。”李奎的眼裡快流出血來。
蕭郎沒有理會他,把孩子塞給他,即刻轉身離去。又轉過頭來對着貞兒說:“貞兒,你要跟着李奎好好地過,不要耍小孩脾氣,他跟我一樣地愛你,他會好好照顧你的!”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蕭郎走後,貞兒便醒了過來,李奎眼含淚水木納地守在她身邊。
“蕭郎,蕭郎。”貞兒頓時精神振奮地坐起身,“奎哥,剛纔我聽到蕭郎的聲音了,是不是,是不是他來過了?”
“貞兒,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你生了個兒子,蔡婆婆正在外面喂他喝米湯呢!”李奎故意叉開話題,答非所問道。
“你快回答我,是不是,是不是他來過?”貞兒扯着喉嚨叫喊着,似乎是想拼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貞兒,那肯定是個夢,他真的沒有回來過。”李奎的聲音有些嘶啞,低着頭,不敢看貞兒的眼睛。
然而貞兒身後不遠處,蕭郎的血衣猶在。李奎連忙伸出手去,把衣裳捲到自己衣袖中。“我去請蔡婆婆把孩子抱進來。”李奎趁機想溜出內屋。
“等等,你袖中是何物?”
“沒,沒什麼呀?你都還沒見過孩子呢,我叫蔡婆婆趕緊抱進來。”說着,李奎便走出了內屋。
留下貞兒一人獨自在內屋,她只能不停地懷想着,自己聽到蕭郎的聲音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蔡婆婆抱着孩子走了進來,嬰兒還是啼哭不停。可貞兒似乎並沒有聽到孩子的啼哭聲,還只是沉浸在蕭郎似曾在耳畔的聲音。
“貞兒,你快看看你兒子吧!他都快餓死了,喂的米湯也肯喝,你快喂他喝點奶吧!”蔡婆婆焦急地催促着。
“孩子,孩子,快把孩子給我。”貞兒頓時清醒過來,抱着孩子仔仔細細地看着,“麟兒,你應該叫麟兒,你爹爹爲你取的名字。你可高興?爹爹很快會回來的,孩子乖,不哭,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