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段真心的感情都會有好的結局, 不是每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都會有好的歸宿。
蕭郎帶着麟兒沒有回周口村,而是去了安隆城。因爲,周口村留下了太多關於貞兒的或甜蜜或悽楚的回憶。去安隆城, 去看看, 曾經是大明統治的天下, 如今該是一幅怎樣的情境?
走在安隆城熟悉的街道上, 蕭郎的心情一時難於平復。這兒的百姓依舊安居樂業, 街市上依舊是一幅繁榮景象。所不同的是,百姓們已改成了清朝的服飾妝扮,男子梳着長長的麻花辮, 光禿着前額,一身長袍馬袿;女子也穿上了高領肥袖的滿式衣裝, 握着手絹兒, 嫋動着身姿, 滿大街地走着,說着, 笑着。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剛剛被異族佔領的城市。
“爹爹這是哪兒啊?好繁榮的一座城啊!”麟兒好奇地問道。
“孩子,這是安隆城,是爹爹那麼多年一直想要守衛的地方。但還是不得不放棄守衛的界線。”蕭郎對着安隆城感慨,只是, 麟兒聽不懂其中的任何一句話。
大明最終還是沒有守住最後的一寸土地, 李將軍在那次分別之後便不知所蹤。或許, 他也放下了武器, 與他的將士們在某個世外桃源隱居了起來。多尼敗下了, 敗得顏面無存,敗得屍骨無存。大清因此損兵折將, 大傷元氣。
路過安隆府,蕭郎停下了腳步,門庭依舊,守衛依舊。他站在府門口,沉思良久,時隔一年多,真是物是人非。
“喂!你們是幹嘛的,官府重地,不能久立。”一侍衛走過來,大聲呵道。
“哦,我只是想見一位故人,他叫珠蘭。”
“我們元帥大人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嗎?快,快,快,混開點!”兩名侍衛推着蕭郎離開。
“住手,他們是我的朋友,不得無禮。”珠蘭從府內大踏步地走出來,興高采烈地開懷大笑道。
“大哥,一年多不見,想不到你還會回來啊!”珠蘭興奮地拍着蕭郎的肩拉着他進了府。
“不,不,今日我們就不進去了。”蕭郎推脫道。
“怎麼啦?放心吧,府上沒有你不想見的人。”珠蘭明白了蕭郎的顧慮,特地挑明瞭說。
“怎麼會呢?你們沒在一起?她去哪裡了?”蕭郎吃驚地問。
“進來吧!我跟你細說,你兒子長得好大了。”珠蘭拉着蕭郎的手,邊走邊說着,步入那熟悉而記憶猶新的大堂。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懿安爲什麼要走?你爲什麼沒有留住她?”
“那要看留她的人是誰啊!她不在意我,爲何要爲我留下來。”珠蘭唉嘆道,失落而無助。
“那她去了哪裡?回京了嗎?”蕭郎追問道。
“沒有。”珠蘭低下頭沉靜片刻,“在安隆城效有一個尼姑庵,叫作寧休庵,她就在那兒禮佛。”
“她出家了。她果真出家了!”蕭郎似乎覺得極爲不可思議。那麼多年來,她一直在他身旁,沒有好好地跟她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對她不理不採,不言不語,只覺得她是個爭強好勝,心計極重又倔強不願屈服的女子,如此剛烈的女子,竟會看破紅塵而出家,真是使人無法相信。
然而蕭郎也是萬般愧疚的,愧疚那麼多年來,沒有歡顏笑語地面對過她,總是把她推向自己之外的男子。或許這是對她的最大的褻瀆。也許,這是她一氣之下出家的全部理由。
“你經常去看她嗎?”蕭郎問向珠蘭。
“是的,我經常去看她。尼姑庵中衣食不周,我經常送一些吃食過去。衣物她也不需要,出家爲尼,她什麼都看淡了。每次我也不多留,只是淺淺幾句話便走。”
兩個男人爲一個女人同時哀嘆,一個表示憐惜,一個表示愧疚。
末了,珠蘭請蕭郎和麟兒留下來同住,只是因爲自己太孤單。
蕭郎笑着回絕道,“是呀!我是很想你住在一起,兩個寂寞的人可以相互慰藉,但是,我不願住在安隆府,這兒,真的不是我的歸宿。你願與我同去嗎?”
“我願與你同去,只是身上仍有重擔。我是大清貝勒,不能遺下主上的交給我的任務而任性妄爲。”
“你說得極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與歸宿。我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也沒有找到自己的歸宿,所以,只能帶着孩子在街頭遊走。”蕭郎失落地表達着自己的惆悵之情。
“那你將要去向何處?”
“在安隆城找個容身之所吧,像個平民一樣度過餘生便好。”
“你不是說要在周口村陪着貞兒的嗎?如今爲何想在這兒安居?”
“說來話長啊!貞兒中毒身亡後,被我冰封在地窯中。等我回去,她便不見了蹤影,是被她爹爹帶回了霧山村。她爹爹用一種神藥使她起死回生,然而,死而復生的她再也不認得我們了。她的記憶回到了認識我之前。我與她,形同陌路。我走的後一天,她嫁給了同村的李奎。”蕭郎用嘔血的心敘述着自己與貞兒陰差陽錯的經歷。
“唉,真是命運弄人啊!”珠蘭感嘆道。
到了不得不告別的時候,蕭郎牽着麟兒的手,走出了安隆府。向着安隆城更深的街心走去……
父子倆挨家挨戶地找,找誰呢?他們在誰慈煥和明珠。但是,尋找了整整一天,尋遍了所有大街小巷,都沒有他們的的音訊。
父子倆邁着筋疲力盡地步伐行走到了安隆近郊。口渴與飢餓困擾着倆人,他們已經無法前行。
“爹爹,我好渴,好餓,我實在走不動了。”麟兒楚楚可憐地蹲在地上。
“乖孩子,你看,前面有一戶人家。我們去那戶人家要點東西吃吧!”說着父子倆便望梅止渴般趕了過去。
那是一個不大的鄉間庭院,籬笆牆細密而整齊。大門半開半合着,園內桃樹、杏樹、梨樹齊開着豔麗的花朵,堪比安隆府要美上三分。
“有人嗎?有人嗎?”蕭郎大聲地叫喊道。
一位年輕的婦人,挺着碩大的肚子走了出來,原來是個孕婦。再仔細一看,那不是明珠嗎?
“明珠姐姐!”麟兒似乎第一眼就認出了人。
“是蕭大哥與麟兒啊!你們怎麼來了!你們不是回周口村了嗎?”
“一言難盡啊!快,先給我們來點吃食吧!”蕭郎拉着麟兒興高采烈地走入這美麗的庭院,就像走進自己家一樣自在與安然,“對了,慈煥呢?”
“他呀,上山打獵去了。我已經跟他說了好幾回了,那些打回來的獵物我是不會吃的,他偏偏要去打,說是要給我補身體。”
“那是因爲他心疼你。這鄉里鄉野的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唯有獵物是最佳補品,對孩子好處多着呢!想當初,貞兒懷麟兒那會兒,我也常去打獵,可是貞兒只把獵物養在家中,也不捨得宰殺。”說到自己心中的甜美回憶,亦是心中的傷心之處,便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哦,你看光說着我都忘記給你們拿東西吃了,你們先喝點水,我弄點東西就來。”明珠急忙走向廚房。
不久,明珠就端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麪,父子倆便如狼似虎地吃了起來。
“四哥,你們怎麼來了?怎麼事先也不來個信兒?好讓我們做好迎接的準備啊!”屋外傳來慈煥的聲音。
“你這個打獵高手總算回來啦!”蕭郎看到慈煥十分欣喜。
“我的侄子都長那麼高啦!”慈煥摸了摸麟兒的頭,開心地笑着。
“你們不在安隆城內住着,怎麼跑到這荒郊野外來定居。”
“城內太嘈雜,這兒風景不錯,又十分清靜,很適合明珠安胎。只是離城裡遠,不方便買日用品,所以呢,我也會隔三差五去城裡。”
“好一對逍遙活神仙啊!”
“四哥,如果不介意的話就留下來,住在這兒吧!你一人帶着麟兒也難免孤寂了點。”
蕭郎低頭不語,似乎又觸到了傷心之處。“看來四哥真是要投奔你了!”
“你這啥話呀!”慈煥說笑着,頓時屋裡的四人一塊兒笑意洋洋。
從此,蕭郎帶着麟兒,便在這安隆之郊定居了下來,遠離霧山村,遠離貞兒,他心中就不會有悲哀。
然而貞兒,整日在霧山村的小木屋旁形單影隻地佇立着,守候着,長此以往,貞父看見她這副模樣,便從心底裡感到疼痛。“貞兒,是爹爹錯了,既然你還是放不下這段姻緣,那你還是去吧,去把他們找回來吧,也許那纔是你真正的歸宿。爹爹這些年真的錯了,請原諒爹爹。”
貞兒撲倒在爹爹懷中痛哭不止。
之後,貞兒便獨自一人離開霧山村,尋找蕭郎父子。世界那麼大,叫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尋找呢?她去過周口村,那熟悉的老屋依然如此陳舊,卻看不到自己夫君與孩兒,只有滿村陌生眼睛。
後來,她只能去安隆城,因爲這是唯一可能有線索的地方。她去了,卻遭遇了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