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車馬巔簸之後,郭嘉和陳到已經回到了驛館。
此時的鄴城風雲驟起,形勢瞬息萬變,郭嘉當然不會在英雄樓飲酒作樂。剩下耿武關純和魏攸留在英雄樓胡混,麴義則和另兩人以出兵在即,軍中事務繁忙爲藉口早早告辭。郭嘉也趁勢告辭而去。
這一頓飯表面上看當然是香豔無比,但其實意義非常,郭嘉現在已經徹底的明白了袁紹的圖謀,這意味着郭嘉可以從容的制定各種對策。看着微笑不語的郭嘉,陳到皺眉道:“究竟是何緣故竟使軍師如此開心?”
郭嘉聞言便笑着把自己的分析所得一點不落的告訴了陳到。
陳到聽罷眼放奇光,而後又有些奇怪地問郭嘉道:“先生難道不準備提醒一下耿武和閔關?”
郭嘉搖了搖頭道:“沒必要,你我此來冀州的目的是爲了阻止袁紹在冀州立足,而非救助冀州,若是有可能,我倒希望主公可藉機吞併冀州,只可惜主公無力進攻冀州,如此一來只要冀州沒有被袁紹佔領,當然是越亂越好。”
陳到聞言皺眉道:“可是袁如今袁紹顯然佔據優勢,若是不借此二人軍師如何施爲?”
郭嘉傲然道:“那又有何難?子和將軍現在想必已經開始動作,麴義已然無法威脅陳留,而主公行事一向謹慎,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豈能定下這個計劃?叔至你要切記,你我的任務乃是冀州利益的爭奪上,現在冀州的兵力被抽空。袁紹明顯有對付甄氏的方法,我們不可不防!”
陳到聞言恭敬點頭道:“陳到明白。”
郭嘉點了點頭。又道:“我們的人馬還是暫緩進城的好,現在有甄氏藉助韓馥防禦鄴城。反而十分安全,倒是我們人馬在外面行動會方便一些,城內的事情自有張固和駐守英雄樓的幽影照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兩人愕然,這個時間還有人來拜訪,又會是誰呢?於是陳到便朗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有何貴幹?”
而外邊的人也中氣十足的回答道:“可是郭嘉先生和陳到將軍的住所嗎?小人乃是甄府的管家,我家張夫人有請。請移步到敝府一敘。“
陳到和郭嘉聞言面面相覷,沒想到自己二人還沒有去找甄氏,人家反倒找上門來。這樣的好事郭嘉又怎麼會錯過?當即便與陳到二人起身離開驛館乘上了甄氏派來的馬車。
不多時馬車便抵達了甄府,而令郭嘉身爲感慨的是甄氏果然不愧是冀州最大的豪族,這坐落在鄴城最繁華地段的建築羣氣勢恢宏。昨夜甄宓生日宴會,甄府人滿爲患,摩肩接踵,郭嘉和陳到自然是看不出甄府的氣派,此刻兩人走在用巨大的青石板鋪成的長長的甬路上時。馬上感覺出了甄府的與衆不同。
令人大感奇異的是這甄府雖然在鬧市之中,但卻深得自然之趣,不知是出自何人的手筆。
遠眺自然是高閣巍峨,層樓疊起。宛如羣山起伏,氣象雄奇,四望而去。面面琳宮合抱,迢迢複道縈紆。站在這園中看着那寬大但和房屋比起來就顯得細小得很的青石板路上,真彷彿是一個剛出生的飛蟲落在了一張巨大的蛛網之上。那四通八達的甬路就是那細細的蛛絲,接着四面環抱的、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金輝獸面、彩煥螭頭的高樓大廈。
但在這富麗堂皇中,奇石怪巖嶙峋跌宕,錯落有致的放置在園中的各個角落,配合以院內那隨處可見,俯仰即是的奇珍異草,一股清新山野之氣撲面而來,尤其那些陳到和郭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藤類植物好像天上那織女那無縫的天衣上的針線般點綴着這甄府的院落。
正當兩名家將見怪不怪、郭嘉與陳到正嘆息不已時,迎面過來了兩名美婢,對那兩名家將嬌笑道:“兩位大哥請回,這兩位貴客自有我們引領。小姐說要打賞呢。”
那兩名家將連忙點頭稱是,看樣子好像這兩名丫鬟身份和地位要比這兩名家將高很多。
郭嘉和陳到自然便隨着這兩名美婢前行,再走數步,漸向北邊,便上了一條抄手遊廊,擡頭望去,上面三間清廈連着捲棚有如冰川四滑般四面出廊,更比前幾處清雅頗有不同;走了不遠,忽聞水聲,循聲望去那花叢中竟有一道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此時地勢更見平坦寬闊,兩邊飛樓插空,雕樑繡檻,眼前的花木中若隱若現.遠遠望去,那清溪綿軟而又不失激躍的纏綿在巨石之上,好似白雪被柔風舞弄,翻卷四散而出,因爲不忍放棄那清泉給人的視覺享受,郭嘉和陳到的目光綿延流蕩那好似穿雲的石磴旁的白石欄杆,那道似得了天地間所有鍾靈秀美之氣的清泉在那裡得到了徹底的釋放,瀉玉流珠般全部貯蓄到了那天光雲影兩相徘徊、由一整塊兒巨大的青石板作池底的池塘中,引得其中好似在空中飄遊不定的魚兒不停嬉戲,夢幻得不像是人間所有,而那環抱池沿的三港石橋各個獸面銜吐.那橋上居然會匪夷所思的建造了四角翼然的小亭。
正在二人幾乎流連忘返時,兩名美婢卻將二人帶到一座巨大的月亮角門前。這角門上面瓦泥鰍脊,那角門上面的小窗小格皆是細雕新鮮花樣,並無紅粉塗飾,一色水磨羣牆,下面仍然是白石臺磯,左右一望,皆雪白粉牆,下面是和白石板配合起來相得益彰的虎皮石,隨勢砌去,絲毫不落富麗俗套,
通過這月亮角門,那抄手遊廊再過一箭之地也就到了盡頭,一座大廳就奇幻般的出現在郭嘉和趙雲的眼前,往前走去,那大廳前面當中是穿堂。當地放着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上面是運用天然形成的花紋而雕畫而成的清山秀水的大插屏。
兩名美婢帶着此刻有點頭暈目眩的兩人轉過插屏,出人意料地是小小的三間偏廳。廳後纔是正廳。這正廳廳心鋪了張大地氈,雲紋圖案。色彩素淨,使人看得很是舒服,靠牆的幾櫃放滿珍玩。兩名美婢請郭嘉和陳到席地坐下,奉上香茗,郭嘉露出雪白的牙齒,對着兩名美婢報之以友好的微笑,那種在清秀斯文中帶着的慵懶疏狂的浪子氣息看得那兩名美婢一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由得面紅耳赤。低下頭去,不過卻沒有一般女孩子那種嬌羞下便慌張而去的毛丫頭模樣,而是大大方方的說了聲“茶請慢用”,這才姍姍去了,留下兩人舒服地臥坐在着柔軟的皮墊上,顯示出與衆不同可比一般人家小姐風度的良好氣質。
兩人隨意張望,見這廣闊的大廳里布置典雅,牆上掛有帛畫,畫的都是神仙人物。色彩鮮豔,可以說大廳之內沒有一樣東西不擺在令人瞧着最順眼的位置,顯示出了極高的審美能力。極目向窗外望去,皆雕樑畫棟、穿山遊廊的廂房。那些窗口外不遠處的那些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的奇草仙藤淡冷蒼翠。遠遠地便異香撲鼻,叫人神爲之銷。不知身在何方。
相比之下,郭嘉發覺張固的英雄樓已經是天下一等一的豪宅了。但此刻與甄府一比,馬上就變成了破屋爛房,毫不足道了。倒不是說價值不等,只是英雄樓相比於此地卻是頗顯庸俗了。
但越是這樣,郭嘉和陳到心中越是凜然,單單是這份富貴,這個甄氏真的是富甲天下,或許還有勢力比之更加的富有,但無論哪一個世家大族都沒有辦法和甄氏相提並論。和這種人談判小恩小利根本就不可能打動對方。
不過郭嘉現在卻是信心十足,若是甄氏認爲自己乃是全無價值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把自己找來,他能坐在這裡就表示對方一定有求於自己,或者至少對自己有興趣,而這樣郭嘉自然就有辦法讓甄氏爲自己的臂助。儘管甄宓生日那天,身爲甄宓母親的張夫人都未出現在衆人面前,而今日卻單獨要約見郭嘉和陳到,這如何能不令郭嘉浮想聯翩?
要知在冀州,消息最靈通的人絕對不是韓馥又或者是耿武關純等人,辛評沮授就更說不上了,用想,以甄氏這麼龐大的勢力,還有什麼事情可瞞得過甄氏家族?
然而現在找郭嘉來的居然是甄宓的母親張夫人,這其中的意義非比尋常,那意味着雙方有極大的合作可能性。而且郭嘉很清楚什麼人找自己意味着什麼,自己原本還在憂心如何勾連上甄氏這條線,如今對方送上門的大禮,郭嘉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天邊只剩一抹斜陽,大廳中紅成了一片,那些精美的奇珍異玩的色澤上無一例外地帶上了染上了瑰麗猶如紅寶石的顏色。
郭嘉正陷入沉思中,只聽得一陣清脆的環佩叮噹聲傳了過來,接着,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比環佩聲更清脆,更悅耳。單聽這聲音,便已知道來的必定是個絕色美女,緊接着一股似蘭似麝,醉人魂魄的香氣便像遊絲一般飄到了郭嘉和趙雲的口鼻間。那並非是一般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一種美人出浴後不施粉黛的、自然而然的體香,那種香氣帶來的若有若無的縹緲感覺把這浩瀚似月宮的大廳端點的夢幻般不真實起來。
“兩位先生久等了。”一把蘊含着無限女性魅力的性感聲音傳了過來。
郭嘉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就已經在腦海中給張夫人下了定義,這個掌握了甄氏大權的女人呢,過於妖媚了!此時郭嘉也不敢失禮連忙轉頭,就見廳門的屏風後面,十六個身披白紗,雲鬢高盤的絕色少女,挑着宮燈,婀娜的走了進來,她們的步履輕靈,風姿婉約,環佩輕鳴,輕紗飄舞,在大廳中優雅而迅速地點燃了燈火,她們那優雅的姿態竟像並非來自人間,而是來自天上。
驀地,郭嘉和陳到的眼睛都被最後出來的那女子所吸引。
兩人根本就未在注意到這女子的裝扮只因他們的眼睛。已全被此人本身所吸引,她身上似乎散發着一種光芒。足以照花所有人的眼。她身上每個地方好像都在發光,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笑容。令每個觀者都覺得她的眼睛在看自己,都覺得她在對自己笑,那其中有一種給蛾撲火的魔力。
那一雙剪水雙瞳正在瞧着郭嘉和陳到而人,那溫柔的眼波中,像是含蘊着敘不盡的情意,敘不盡的言語。
想必這便是甄宓的母親,張夫人。
只是這張夫人完全出乎陳到的意料之外,在他的想象中,這張夫人一定是和甄宓一樣。當是縹緲美好得不食人間所有的天仙化人才對,豈料眼前這張夫人卻是顛倒衆生的傾國紅顏模樣。雖然甄宓和眼前的張夫人簡直如同一個模子中雕刻出來的,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但郭嘉卻絲毫不感到意外,從張夫人的聲音他就隱然感覺此女是個媚骨內生的人,儘管身爲甄氏的掌權者,但郭嘉相信張夫人的這份氣質絕對是她的一大臂助。
而令陳到驚訝的是他根本看不出這張夫人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歲月在她的身上簡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若不是知道這女子的身份,陳到幾乎要以爲這張夫人乃是甄宓的姐妹。
不過陳到隨即也就釋然了唯有如此美豔驚人的母親。纔會生出那猶如洛神轉世般美麗的甄宓來。
不知不覺中,這位張夫人已經坐在兩人面前,伸出欺霜賽雪的皓腕爲兩人倒了各一杯茶,那姿態完美到了極點。令人呼吸立頓,若是說別人的眼睛會說話的話,那麼這位張夫人柔白如雪的纖纖玉手都會說話。
張夫人優雅的轉過頭去。見到屋中的“氣死風”已經全部點亮,便拍了拍手。令那十六名絕色美女退下,這才轉過那比天鵝的脖項還優雅高貴的白皙修長的脖子。把那雙可令所有男人都爲之沸騰的美目望向了此時已經恢復了常態,神情自若地陳到和郭嘉兩人。
看到兩人舉起茶杯揮灑自如的瀟灑模樣,這張夫人不由爲之一呆,心中對着兩名與衆不同的男子讚歎起來,這張夫人閱人無數,看過的男兒更是無數,若是換了別的男人,只怕此刻已經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了,可是眼前的兩人,一個放浪不羈,對自己好似渾然不放在心上,一個冷如冰雪,看向自己時平平淡淡,完全不受自己魅力的誘惑。
以往和別的談判對手見面時,這張夫人還未說話,對方已經色授神與,敗下陣來,全然答應她所有的要求,不期然間令她蔑視人世間所有的男子。可是眼前的兩人卻是例外,令張夫人知道這兩人非同尋常,第一次對男人生出一絲敬意。
其實她卻不知道,陳到和郭嘉兩人心中都是暗道好險,若非郭嘉始終記得眼前這美麗的對手身上蘊藏着無比的危險,陳到又是天下間最心志決絕的人之一,只怕此時已經被眼前這張夫人所魅惑。即便是現在,兩人仍然是有些尷尬不已。
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一絲的瑕疵,她的玉容、她的美目、秀鼻、紅脣,甚至連她的微笑,都完美得像是神話——或許也只有神話中才會有她這樣的女人。她的目光和微笑中始終都帶着一種令人順從的魔力,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永遠都無法向她反抗。她無論做什麼事,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得無懈可擊,可是就是這個聖潔到極致的女人卻不知怎的,從頭到腳看去似乎天生就是要被人欺負似的,教人見她,雖然憐惜,卻又忍不住要生出一種殘酷的征服之意,她的表情似乎在求人憐惜,但卻又彷彿在邀請別人,求別人摧殘似的。沒有男人可抗拒她的魅力。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簡直就像是天生就具備了媚術一般。
郭嘉雖然始終在漫不經心的笑,但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濃烈,可是自己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要親近對方的自然反應。這絕不是什麼好事情,即便以郭嘉的心志都難以抵禦他自然也能想到這冀州之內能夠坐懷不亂的恐怕也只剩下那位沮授了。
張夫人深深注視了郭嘉一眼,纔開口道:“妾身先要謝過昨晚郭先生在小女的宴會上仗義執言的義舉,妾身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說罷便將一口將杯中熱茶幹了下去。
而郭嘉卻動都未動,只是疏懶一笑道:“夫人說笑了,小生昨晚只是被長史和別駕大人趕鴨子上架罷了,小生還怕夫人怪小生多事呢。”
張夫人微微一愣,心中越發的佩服起眼前的郭嘉來了,能夠在自己的面前依然保持清醒的男人這還是第一個,最關鍵處是郭嘉對於剛纔自己不動聲色的恭維完全不買賬。
自己只是借花獻佛般稱讚了郭嘉一句,要是換了旁人,只怕會飄飄然,誰知郭嘉卻一語道破了甄氏家族的曖昧態度,郭嘉的意思是說:我昨晚的行爲其實是在破壞袁氏家族和你甄氏家族的聯姻,誰知道你心裡會怎麼想?表面上感激我,那不過是看我有利用價值才客套一番罷了。
只此一番話,張夫人便知道面對郭嘉最好是有什麼便說什麼,郭嘉這番作爲也是在告訴自己她一切女性纔可使出的特有伎倆對郭嘉完全不起作用,明瞭郭嘉的意思之後張夫人也微笑道:“郭先生快人快語,妾身十分佩服,還望先生對妾身剛纔的失禮之處不要放在心上。”
這話卻是聽得郭嘉一愣,沒想到眼前這對自己剛剛進行過色誘的女子竟然會有如此的胸襟見解,以坦誠相待的方式把郭嘉剛纔那看似平淡、實則咄咄逼人的話語輕輕一筆帶過。
有意思!
郭嘉含着微笑看向張夫人,越發的想要知道張夫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