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出來袁熙是那種很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的人,甚至就連這種場合都前呼後擁地帶了一大幫人。要知道這可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不過郭嘉卻注意到下午在英雄樓出手傷人的高覽卻不在其中。但想想也就釋然了,這高覽下午纔打傷人家的家丁,今兒晚上如果再跟隨袁熙來參加宴會,那未免太過囂張了。
而此時袁熙顯然是極爲不爽白天的遭遇,正惡狠狠地瞪着四人,眼中的怨毒之色令人生寒。
但耿武和關純豈會怕他?也是絲毫不讓地看向袁熙,目光之中也是一派挑釁之色。一時間空氣中充滿了一觸即發的火藥味道。
郭嘉此時倒是輕鬆異常甚至是含笑看着眼前的局面發展,顯然根本沒有絲毫插手的意思。忽然陳到湊了過來,低聲附在郭嘉耳邊道:“先生,若是真動手了,我是否應該出手?”郭嘉聞言轉過頭來對陳到微笑低聲道:“叔至放心好了,耿武和關純這二人豈能如此衝動,袁熙也沒有笨到家,甄氏更非是等閒之輩,三方就算是有再多的恩怨是非,也不會挑在這時候動手的。你還是心安理得的準備享受宴會得了。”
陳到也是聰慧之人,一點就透,聞言也立即恍然,於是便點了點頭,自覺退向一邊站定,不再言語,顯然是做好了和郭嘉一起好戲的準備。
這時,耿武終於還是冷笑開口了:“這不是袁熙公子嗎?今日下午袁二公子走得匆忙,本官還沒來得及和公子打聲招呼,實在是失禮呀!”語中之中的諷刺之意不言而喻,其意就是在說袁熙沒有家教。
關純也在一旁陰陽怪氣的幫腔道:“確實如此,不知道袁二公子駕臨鄴城,還真是有失遠迎呢!”兩人對袁熙齊齊的奚落,配合的是極是默契。郭嘉不由莞爾。
而此時袁熙就是再笨,也聽出了兩人話語之中的諷刺之意了。不過袁熙終究是袁氏所出,總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面對這種脣槍舌劍的場合顯然也並不陌生了,此時倒也是應付自如,聞聽耿武與關純的話之後也是冷冷回答道:“兩位大人客氣了。我袁熙何等樣人?原不勞兩位大人掛心。若是異日家父有幸來鄴城時,長史大人和別駕大人尚能無恙的話,倒不妨竭誠款待。”
郭嘉和陳到聞言齊齊一怔。顯然都是沒料到這個嘻皮笑臉的袁熙還能說得出這麼精彩的反擊語言,袁熙這一番話說的雖然客氣,但其中卻是滿滿的恐嚇,而當中更是充滿了袁紹必定能最終奪取冀州的自信意味,聽得耿武和關純齊齊是臉色一變。
耿武性急,立即便是冷哼一聲,正要反脣相譏時,卻聽見有人高聲道:“原來竟是長史大人和別駕大人,甄儼有失遠迎了。”
衆人聞聲。轉過頭來,只見一個年紀在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正領着幾名家將匆匆而來。
這年輕人長得極文弱,臉色蒼白,和郭嘉幾無二致,不過面目卻略顯平庸,顯然比不上郭嘉的丰神俊朗。他是屬於放在人堆兒裡就找不着的那種類型,不過唯一有些突出的便是眼中的神色頗爲靈活,如此一來便給人一付有些才智的印象。
耿武見到這人便低聲對郭嘉說道:“此人乃是甄姐的二哥,甄儼,也是我冀州少有的人物。不過因爲體弱多病,所以只能在家中幫忙打理一下家族事務。再加上甄小姐的大哥聲色犬馬,極不像樣,否則哪輪得到甄宓小姐來協助張夫人打理甄氏家族的龐大產業?”
郭嘉點頭表示理解。這時,甄儼已經來到了衆人的眼前,先和耿武和關純打了聲招呼,才把目光放在了郭嘉和陳到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纔開口道:“這位一定是家妹口中念念不忘的郭嘉先生,這位想必就是陳到將軍了。承蒙兩位賞臉,真是使我甄府上下蓬蓽生輝。”
郭嘉卻絲毫不以此言爲意,若是甄宓回家後不把今天下無所遭遇的事情告訴家中人,那纔是怪事。
袁熙此時見甄儼只和耿武等人客套,完全把自己曬到一邊,連忙上前,用自認爲最文雅的姿態和語氣問候甄儼這心中的二舅哥道:“吾乃汝南袁氏家族的袁熙,見過甄二哥了。”
郭嘉和陳到對視了一眼,具是看到對方臉上那好不容易纔憋住的笑,不過由此自然便有些面容古怪,於是兩人只好把臉對上了天空去加以欣賞星星。
袁熙的這個尿性着實叫人無言以對,居然叫甄儼爲二哥,簡直是不知所謂。人家甄氏家族現在和你袁熙還沒有一文錢關係,你倒好,主動自覺地把自己納入到人家甄氏家族中去,臉皮真是厚得可以。
甄儼聽罷袁熙這話也是有些發呆,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位袁熙會如此的厚臉皮,不過幸好從自己妹妹的嘴裡聽到了一些關於這位袁熙公子的大概情況,所以很快就反應過來回答道:“原來是袁二公子,甄儼多有得罪,不過這一聲甄二哥,我可不敢當,否則定會被家母責罵我不懂禮儀規矩的。”
郭嘉對這回答倒是頗爲讚賞,輕飄飄數句,就把袁熙這一番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套近乎言詞給帶了過去。
看着袁熙嬉皮笑臉的樣子,似乎還有話說,甄儼大感頭疼,顯然是怕這個袁熙再說出什麼令他招架不住的話來,於是連忙對衆人說道:“大家在大風地裡站了半日,不如早早進去的好,現在雖然已經是春天,到底還是冷些。”
衆人允諾,跟隨着甄儼進府,雖然耿、關二人和袁熙方面勢不兩立,但在甄氏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有人願意輕舉妄動,畢竟甄氏家族是雙方全力爭奪的對象,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又怎會令甄氏在甄宓生日這天難堪?
不過郭嘉卻從中看出了甄氏果然是深沉難測,就拿甄儼對待袁熙的態度來說吧,絲毫沒有因爲今天下午高覽打傷了甄氏家族的家將而有所不同。就是身後那幾個家將在神態上也沒有漏出絲毫的不滿。
但這樣一來郭嘉卻越發覺得真是不好對付了,看看周圍人對甄氏家族的謙恭態度,郭嘉意識到自己也許覺得有必要改變一下對待甄氏的態度了。畢竟自己現在並非有求與甄氏,而是想要和甄氏合作,這顯然是沒有必要像別人那樣去討好甄氏,反倒是在必要時應當表現得強硬一點,否則甄氏家族焉能把自己放在心上?
正思索間。衆人便來到了大廳。
這甄氏的大宅裡的大廳極爲寬闊。若是在平時空無一人的時候獨自在此,一定會有一種身在曠野的空曠之感。不過此時卻有種人滿爲患的感覺。也許甄氏家族早已經料到這這種局面,居然沒有采取一般宴會的那種雙席制。而是在大廳中的不少地方擺放上了近來從陳留傳出的長方形桌子,上面放滿了各種水果,令人垂涎欲滴。
甄儼這時回過頭來,笑着對郭嘉說道:“郭先生一定對這宴會方式熟悉得很吧?這是家妹跟你們圉縣來鄴城做生意的商人學來的,家妹生性喜歡新奇的東西,見到一些從未見過的事情自己總忍不住拿來試試,今天是她的生日,當然一切都按照她想要的來設計了。”
郭嘉此刻已然對甄宓深具戒心,因此對甄儼的話不置可否。只是禮貌的恭維道:“甄宓小姐冰雪聰明,郭嘉是極佩服的。”
甄儼笑道:“郭先生過獎了,對了,離家妹從閨中出來尚需一段時間,各位不妨隨意些,我還要到門口去迎接一些朋友。”
衆人連忙說沒有關係。甄儼一笑而去。然而這邊甄儼前腳剛走,袁熙和耿武兩夥人便馬上分道揚鑣,各自走向一方。
耿武和關純自然是忙着和冀州各路的達官貴人打招呼,自然也就把郭嘉放在了一旁,郭嘉倒是也樂得輕鬆。於是便也拉着陳到找了個角落坐下,悠然自得地看着大廳中的衆人來來往往。
“你便是陳到?”陳到和郭嘉的耳邊突然傳來聲音。
郭嘉擡頭看去,只見身前不知何時正站立着一名大漢,這大漢氣度沉凝,面目陰鷙,兩眼銳利如鷹,身高卻只比陳到低上小半個頭,不過身形卻比陳到彪悍得多,令人不可遏止的想起了典韋。不過這大漢給人的感覺並非是典韋那種狂猛剽悍的殺伐感,而是一種寒氣逼人的感覺,令人頗不舒服,見之慾避。
陳到哪裡會把他放在心上?神情自然是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正是在下,不知閣下是哪位?”
那大漢上下打量了陳到幾眼,微笑道:“吾乃是冀州刺史韓馥大人的侄子,韓猛。”
陳到眼中精光一閃,微笑點頭道:“原來竟是韓猛兄,不知尋陳到有何貴幹?”
郭嘉此時聽得韓猛的名字,知道眼前的此人乃是河北的名將之一,和張郃高覽是一個級別的高手。只是不知道此時這韓猛來找陳到到底有何目的。
韓猛看了郭嘉一眼有回頭看向陳到回答道:“我聽張郃那小子說過你,聽說你武功不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會出現在冀州,不如哪天你我二人找個地方切磋一下?”這韓猛的話倒是平常,不過其中卻充滿了不善,彷彿和陳到有什麼過節似的。
若是在平時,像韓猛這樣的對手陳到雖然說不上是求之不得,但卻也算是頗爲值得開心的事情,不過眼前這個韓猛不知道因爲什麼對自己頗不友善,說什麼切磋較量,只怕會變成生死之鬥,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失手殺了這韓猛,那就得不償失了,誰知道韓猛失去自己的侄子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最少也會爲雙方的合作蒙上一層陰影,所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而且這不免會節外生枝,如今的局面陳到根本不願多耽擱半點時間也不會浪費一絲精力。
而陳到打定了主意,正想要開口拒絕,只聽韓猛又道:“聽說兩位要在我冀州住上一段時日,而且要到我軍中要對我冀州那些不成氣候的將士們指導一番,到那時我再領教趙雲兄你的高明如何?”
郭嘉一聽。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於是便在一旁笑道:“韓猛將軍這消息一定是聽別人說的,爲何不親自去問問刺史大人?陳到將軍此次來冀州的目的就是爲了保護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更奉有我家主公的嚴令,不得離開我半步。韓猛將軍還是不要令陳到將軍爲難的好,而且陳到將軍素來低調,也不已身手見長,冀州軍士何用我陳留的將軍插手呢?”
郭嘉的一番話說的韓猛一愣,旋即深思起來。半響之後他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韓猛明白郭先生的意思了。如此就不打擾兩位在我冀州的清閒時光了。”轉過頭來對趙雲道:“不過說真的,陳到將軍,哪一日我們還真得好好較量一番。讓我見識一下陳到將軍的身手無疑究竟如何。”
此時這番話還是剛纔的內容,但卻少了劍拔弩張的味道,反而有一種真誠邀請的意味。
陳到聞言也改口笑道:“這事情我說了不算的,以後有緣的話,你我二人切磋一下當是人生一大快事。”
韓猛聞聽這話也是大笑着轉身而去。
陳到也坐了下來,對郭嘉笑道:“還是先生高明,竟然可如此簡單的化解這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郭嘉卻是漫不經心的笑道:“這個韓猛到底是一介武夫,才一說話便露出了底細,他來找叔至你交手根顯然是別人挑撥的結果。顯然是那人讓韓猛以爲你自大狂傲,根本就未把冀州軍放在眼裡,再加上武者那種爭強好勝的心態,這事情當然就顯得自然而然了。”
陳到聞言也是微笑道:“坦白說,我倒還真的很希望和這個韓猛較量一番,不過如此一來後果只怕有些不好收拾。”
郭嘉看着陳到笑道:“叔至不妨說說看。”
陳到笑道:“按照先生的說法。韓猛要是和我交手的話,一定心懷怨憤,定是至死方休的局面,若是我戰敗,不但先生危險。而且主公和冀州立刻決裂,到時便再無半點合作的可能和轉圜的餘地,以主公的性情和與軍師的交情一定會興兵報仇,這麼做只是便宜了袁紹,即便主公可忍一時之憤,韓馥也會因爲害怕而主動投降袁紹。”
郭嘉笑道:“叔至說得有理,我便是害怕這一點才阻止你二人比武的。”陳到聞言微笑回答道:“其實這個韓猛我倒真未放在心上,十招之內我就可將其斬於馬下,但這麼做的結果只怕和我被殺掉引來的後果是一樣的,韓馥同樣會倒向袁紹,那便得不償失了。”
郭嘉看了看陳到微笑之下的凝重道:“可惜我們不能扯住韓猛不放,問他到底是誰和他說的子龍你未把冀州放在眼裡的謊話。而且會打草驚蛇,倒不如讓韓猛自己想去。”
陳到聞言也是恍然:“難怪軍師不多問。”郭嘉點頭,心想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不過看來敵人已經開始了對付自己的行動,這些小陰謀是一個接着一個,雖然這些不會難倒自己,但卻頗爲煩人,現在看來是時候要適當地反擊一下了。
有時候,朋友不是團結來的,而是打擊來的。對韓馥和耿武以及關純如是,對甄氏亦如是!
正在這時,耿武的聲音再次傳來,“奉孝,快來,我給你介紹一位好朋友。”聲調中充滿了焦急,郭嘉和陳到兩人大嘆倒黴,沒想到才清閒了一會兒,就被人打擾。
陳到心不甘情不願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郭嘉道:“軍師,你猜耿武說的好朋友會是誰?”郭嘉聞言對陳到苦笑道:“還能有誰?我可拿人頭作擔保,一定是劉虞派來的那個魏攸,這個耿武還真是心急呢!這麼快就可從人羣中找到魏攸,也好,反正早晚都要見,也不差這一時了。”
說話間,耿武和關純拉着一個大胖子走了過來。
郭嘉和陳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應該就是魏攸的大胖子,真是從未見過這麼胖的人:那腰圍足可和天子朝堂外的三足大鼎相媲美,原本很大的鼻子卻完全陷入到那張肥臉中去了,現在還是春寒料峭的時節,可是這魏攸的臉上已經滿是汗水,彷彿一層豬油。走起道來顯得十分的虛浮,也不知道是肥胖所致還是酒色過度的結果。
郭嘉忍不住笑了,轉過頭來對陳到低聲笑道:“怪不得耿武可這麼快的找到他,若是換了我,只怕會更快呢!”陳到也露出了領會的笑容來。
郭嘉轉回頭來時,三人已經到了身邊,郭嘉不等耿武開口,便已經笑道:“這位一定是從幽州來的魏攸先生吧?小弟乃是駙馬派來的使者郭嘉郭奉孝。以後你我二人還要多多親近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