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兒!”
自打懂事開始就順風順水的賀蘭煙哪裡曾經受過這樣的驚嚇,此時一看到李賢,她鼻子一酸,立馬掉下淚來,一下子撲進了李賢的懷中。好在她還知道周圍有別人,很快就鬆開了手,使勁擦了擦臉,這才把適才的驚險情形一一道來。
原來,她和屈突申若從徐家出來,又四處逛了一圈,眼看街上行人日少就準備回家,誰知在走到上林坊附近的時候,忽然遇到了一夥賊人暴起襲擊。雖說她和屈突申若都帶了兵器,但猝不及防下都只有招架的份,接下來若不是霍懷恩的援軍來得及時,只怕屈突申若還能自保,她便是鐵定沒命了。
李賢愈聽臉色愈難看,最後方纔追問小丫頭是哪裡受的傷,卻不料她吞吞吐吐就是不說。沒奈何之下,他只得朝馮子房使了個眼色,看到這位洛陽令心領神會地出了房間,他這才加重了口氣又逼問了一句。
此時,屈突申若冷着臉搶過了話頭:“別問了,賀蘭的傷在大腿內側,背上也劃開了一道口子,好在都不算重,我已經問大夫要了金創藥替她包紮過了。都是我過於託大,否則若是多帶幾個護衛,也不會有這種事!賀蘭,你放心,若是不能從那些賊子口中問出主謀來,我屈突申若四個字就倒過來寫!”
見大姊頭怒氣衝衝撂下一句話轉身就想走,李賢連忙蹦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她地手腕。誰知這一下抓上去,他立刻聽到了一聲輕呼,再一看自己的手竟是抓在了那層白布上,他登時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只看到那白布上滲出了殷殷血跡,他頓時更覺尷尬。四處一掃卻沒看到包紮傷口的東西,只得紅着臉連連道歉,旋即正色道:“申若姐,你如今有傷在身,外頭的事情我自會讓人去盯緊,你不用操心,還是和煙兒一起好好將養要緊。”
“一點小傷,哪有那麼金貴!”屈突申若徑直掏出一塊帕子。仿若無事地包裹紮緊了,這才朝牀榻上的賀蘭煙投去了歉意的一睹,面色亦是變得前所未有地鄭重。
“我並非信不過六郎你,只是這襲擊着實來得蹊蹺。洛陽這些年從未發生過這種案子,足可見馮子房治理洛陽還是盡職的。今次那些人一上來就下殺手,現場更是死了五個人,逮到的活口只有三個,看情形也不是那麼容易審出來的。我屈突申若雖說招搖,但自信和別人沒有這樣的深仇大恨,而他們對賀蘭下殺手則是更沒有道理。”
“他們絕對是一心一意要殺了我和申若姐姐!”
李賢忽地聽到小丫頭說話。一轉頭見賀蘭煙在那邊咬緊嘴脣,說話卻是斬釘截鐵的,心中頓時一顫。若不是他正好派了霍懷恩跟着。今次只怕他會畢生後悔!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他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你們兩個都已經傷了,先在這裡好好休息再說,這件事情有我!”見屈突申若一張口似乎要反對,他便沉着臉堵了回去。“女主內男主外。你受傷險些喪命。若是還要你自己找回場子,我這個男人有什麼用!賀蘭。看好你申若姐姐,別讓她逞能!”
逞能!屈突申若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尋常男子仰視的對象,從來就沒有男人做得到而他做不到的,被人說逞能更是頭一次。呆呆地看着大門在自己面前關上,她不由惱羞成怒地冷哼一聲,纔想追上去,就聽到後頭傳來一個聲音。
“申若姐姐!”賀蘭煙半坐了起來,齜牙咧嘴了一會,竟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就是太好強了,這種事情,交給賢兒去處置不好麼?你沒看到麼,剛剛他一進來看到你手腕上那圈白布,臉都一下子青了。若是讓他知道你受傷不止這麼一處,只怕要更擔心呢!男人有男人地擔當,申若姐姐你要是把他出氣的機會搶了,他那滿肚子邪火朝誰出呢?”
屈突申若被賀蘭煙一席話說得心下暗動,尤其當聽到那句“臉都青了”,她的面上更是少有地露出了紅暈,最後纔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口口聲聲地男人有男人的擔當,你這麼信六郎,將來可提防自己被吃得死死的!男人都是說一套做一套,哪裡能夠輕信?”
賀蘭煙此時也完全忘了身上傷痛,竟是做了個鬼臉:“咦,申若姐姐若是不相信他,怎麼會住在太真觀,就不怕他監守自盜麼?”
“好你個小丫頭,居然嘲笑我!”
屈突申若惱羞成怒地在賀蘭煙身邊一坐,伸手便要去捏小丫頭的面頰,賀蘭煙自是躲避不迭。若是平日這般玩鬧自是不打緊,怎奈兩
都是身上有傷,這麼一牽動,竟是同時痛呼了一聲,成了一團。
李賢自然不知道此時此刻房間裡已經是愁雲盡去,他如今這肚子里正窩着一團無名火。所以,問過馮子房之後,當聽說那三個兇犯已經分別看押在了單獨的地牢,他立刻提出要見。雖說事關重大,但馮子房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事情能按下去,自是李賢說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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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中自是瀰漫着一股黴臭的味道,四壁也只有火炬照明。昏暗的火光照耀在牆上角落中地十八般刑具上,更是烘托出幾分陰森森的氣氛。李賢順着石階下來,又走過長長的甬道,就看到前頭一溜煙三間牢房,每間關着一個人,都是赤身裸體地被鐐銬鎖在木架子上,身上地傷口似乎都上了藥,頓時轉頭看了看馮子房。
“你這些屬下調教得不錯,若是沒有活口,這案子就沒法審了!”
馮子房原以爲李賢要斥責他醫治賊人,誰知竟是得來了一句讚揚,連忙謙遜了幾句。而他身後的那些刑吏更是個個面露喜色,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若是在自己家裡用私刑,李賢自然是交給盛允文,然而,此時有那麼多專家在,他當然不打算剝奪人家建功的機會,再說,盛允文若要清白出身,讓人知道精擅用刑不好。
當下他便轉過身,伸出了三根手指頭:“第一,我只想知道幕後主使,但求他們招供,其他不論!第二,這是行刺皇親的大罪,我要你們守口如瓶,不許透露半個字;第三,若是能問出我想知道的,每人賞錢一百貫!”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一會兒,地牢中便傳出了鬼哭狼嚎的聲音,讓人聽了就直冒涼氣。李賢心中怒火正盛,竟是乾脆在居中地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倒是馮子房走也不是,留着心中更難受,最後只得討饒地對李賢躬了躬身。
“沛王殿下,我……”
“這一次事發突然,和老馮你沒有關係,能捂住我自會替你捂住。若是鬧大了,我自然會去和父皇母后說明,你這個洛陽令這些年着實辛苦,我會設法替你挪挪窩。”
這承諾一下,原本心裡惴惴然地馮子房登時大喜,他原本還在暗歎自己時運不濟連連倒黴,誰知竟是因禍得福!千恩萬謝之後,他自是打消了去意,猶如標杆一般站在李賢身邊,那鬼哭狼嚎地聲音彷彿在一瞬間變成了繞樑之音。
用刑重在攻心,三個活口雖說都關在這地牢,但地牢卻有三間,所以情形各有不同。居中的那間是十八般刑具盡皆施爲,但只聽那倒黴地傢伙從最初的男高音式嚎叫到最後嘶啞的哼哼;左邊那間則只是差役在問供,卻是根本不曾用刑;至於最右邊那間,但只聽皮鞭噼啪作響,卻只能隱約聽到咿嗚的聲音,安靜得有些駭人。
裡頭在用刑,李賢也在外頭用排除法一個個列舉自己的仇人。長這麼大,他的仇人並不多,最後只能把稍有嫌隙的人一塊列上去,方纔勉強湊成了一張名單。
賀蘭敏之?不可能,這隻會說不會練的傢伙連出大門也得他點頭,一沒權二沒錢,再說他也沒道理害自己的姐姐。
上官儀?老上官現如今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第一宰相當得舒服愜意,絕對不會出這種昏招。再說,老上官想必很清楚,上次他是幫忙,而不是害人。
越王貞?那位叔父在封地興許還能呼風喚雨一下,就算報復也頂多是對他不利,沒道理牽連無辜。爾欽陵?那個吐蕃傢伙如今正和手下在長安和禮部官員商談和親事宜,不至於把手伸那麼長。
那麼,是金明嘉或是泉獻誠?也不太像,雖說大唐有什麼事情就歸於高句麗和新羅,可掂量如今的時勢,這當口無論是高句麗還是新羅都沒道理弄這麼一出!
翻來覆去想不出道理,他自是愈發煩躁,倏地站了起來,來來回回踱起了步子。就當他走到第九圈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人從左邊的那間牢房衝了出來。
“招了,那傢伙招了!”那差役雙手將供詞交到李賢手中,然後滿臉興奮地道,“他說是文佳皇帝座下,此番他們一共二十人潛入洛陽,就是爲文佳皇帝報仇的!”
文佳皇帝……歷史上有這麼個皇帝麼?聽了這話,李賢頓時更加糊塗了,再看盛允文也同樣是滿臉茫然。倒是馮子房比他們見識廣闊,此時立刻驚呼道:“竟是陳碩真餘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