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有時盡,今年恰最多。
沒有幾個人料到,就在大唐民衆歡度元宵的時候,西北會忽然爆發。畢竟,裴行儉和薛仁貴這兩個人分頭鎮守一方,任是誰在西北都要收斂一二。然而,吐蕃彷彿偃旗息鼓沒了動靜,吐谷渾卻忽然亂了。弘化大長公主的兩個兒子,剛剛受到大唐分別冊封的兄弟兩個,居然忽然起了內訌。
有道是內憂比外患更加嚴重,短短三天之內,吐谷渾就忽然亂成了一鍋粥,諾曷鉢和弘化大長公主夫婦這名正言順的可汗和可賀敦幾乎沒人理會,大多數人都被爭位的兩兄弟拉下了水。吐谷渾的地盤原本就已經大爲縮水,現在更是四面烽煙。若不是正在涼州的裴行儉見勢不妙立刻派出了唐軍,只怕吐蕃不攻,吐谷渾也就完了。
而吐蕃當然是攻了,然而,試探性的五千人卻莫名其妙中了埋伏,善於用計的欽陵不得不懷疑這是唐軍耍詐要引蛇出洞,因此謹慎地保持了觀望態勢。結果,他等來的卻是吐谷渾可汗諾曷鉢將內亂的兩子遣送涼州,遣使求告大唐,立子慕容復爲嗣的消息。
於是,情知吐谷渾內亂是真,欽陵知道機會難得,立刻揮師北上,更暗令昔日內附的西突厥殘部北上亂安西四鎮,原本只是陰雲密佈的戰雲,一瞬間就成了真真切切的鐵蹄。某人的心思自然是清清楚楚,不外乎是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了吐谷渾,以站定西進東突的橋頭堡----吐谷渾的地理戰略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
開春之際。在西北風雨飄搖戰報頻傳的時候,大唐地一羣藩王們也一撥撥地抵達了洛陽。看守洛陽定鼎門的士卒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皇族,從最開始的緊張到中間的習慣,再到最後地無動於衷,僅僅只花費了不到十天的工夫。
就連李賢這個始作俑者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瞭解到。大唐有多少王爺----從最高一級的親王到次一級的嗣王,再到郡王,林林總總不下於一百五十位----這還不包括某些實在很種馬地王爺生下的那一堆國公兒子。從這一點來說,他心中不無惡意地想道。歷史上若不是武后來一次空前絕後的大屠殺,李唐皇族的人口會膨脹到怎樣地地步。林雷
從這一方面來說,李氏在建國之前就是一個大家族,分封的基礎實在是太大了。
由於回來的親王人數太多。因此一一賜宴招待接見實在太費功夫,因此李賢免不了建議,以十天爲一個基數,這十天抵達的皇族們由他負責一體接待。至於皇帝李弘……很不幸的是,在這些親愛的祖輩和叔伯兄弟抵達的時候,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正好“犯了病”。
當然,諸位親王嗣王郡王們不會因爲接待地不是皇帝就感到受了冷落,因爲李賢實在是一個太圓滑的人。某人很會善於調節氣氛。極其善於恰到好處地調侃,極其善於拉近彼此的關係,因此一次大宴下來,只要是城府不那麼深重的,無不是感到如沐春風。
皇族中間固然有警惕心極高志向極其遠大的,但更多的則是混吃等死只希望過逍遙日子的,尤其是那些在高祖李淵繼位的時候就分封的諸王后嗣。皇位既然是肯定沒有他們的份,只要能夠保住榮華富貴,誰坐皇位和他們都沒有任何分別。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和李賢自然極其有共同語言。極其推崇這位會過日子且風趣有意思地儲君。
千呼萬喚始出來,當大多數皇族都已經在洛陽城盤桓了大半個月之後,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方纔姍姍來遲地抵達了。說來也巧,兩人進洛陽的時候幾乎在同一個時辰,若不是一個走的是定鼎門。一個走的是建春門。只怕爲了入城的事情就會吵鬧起來。然而入城地時候沒碰見,入宮地時候。這兩撥人卻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塊。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看到比自己年輕,比自己神采飛揚的霍王李元軌,韓王李元嘉那是眼睛裡頭直冒火,虧得身後兩個兒子拼命提醒,這纔沒有在端門門口就鬧出了糾紛。於是,作爲兄長地李元嘉冷冷哼了一聲,使勁瞪了李元軌一眼便昂首挺胸率先進了宮。
走在後頭的李元軌並不怎麼在意兄長的態度,但是,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諸王脣槍舌劍,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起因自然是他和李元嘉的衝突,可後來居然會牽扯到那麼多人,他卻始料未及。他倒不怕當初自己和李元嘉那件事被人翻舊帳,畢竟這事情對於誰面子上都不好看,尤其是他那尊貴的太上皇侄子。
然而,這回藉着李治的五十歲壽辰以及明堂落成,所有皇族子弟幾乎全都齊集洛陽,這種很少有過的盛事卻彷彿流露着一種危機。
他當然不相信有人會藉着這種機會一網打盡所有宗室子弟,李唐標榜的是以孝悌治天下,倘若如今御座上那位號稱不管事皇帝的侄兒李弘會做出那種事,那大唐中樞早就不是這樣的格局了。所以,他要提防的倒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后武氏和儲君李賢。
若不能洞悉這兩位的心事,只怕他這一回是來得了走不成。
太宗李世民的兒子只剩下了紀王李慎和曹王李明兩個,李治的兒子也死了一半人,如今只剩下了武后親生的四個,數來數去,倒是高祖李淵的兒子如今還剩下不少。除了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之外,還有虢王李鳳、舒王李元名、魯王李靈夔、江王李元祥、滕王李元嬰五人。而這七個親王中,後頭五個人如今全都不滿五十歲,比他們的侄兒李治還年輕。
從這一點來說,當初李世民的玄武門事變雖然殺兄誅弟,但卻遏制了其他兄弟的野心,這也是能有這麼多人存活下來的原因。而李世民自己政變上位,變相助長了兒子們的野心,如今李治的兄弟輩只有孤零零兩個,看起來好不淒涼。
李賢在笑容可掬地分別接見李元嘉和李元軌兩位叔祖的時候,心中就是轉着這樣的念頭。興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他發現韓王李元嘉對他特別熱絡,那種熱絡完全超過了長輩對小輩的親切,也完全超過了臣子對儲君的恭敬,總而言之,他和李元嘉說話的時候,發現人家這位叔祖時時刻刻都在觀察他的臉色。
這種他最最嫺熟的勾當在人家身上表現出來,他這個看客自然有些莫名的觸動。
而之後的李元軌則顯得恬淡得多,那種態度完全符合常規,既沒有過於卑微,也不至於非常強硬,可謂是恰到好處。而臨走的時候,對方亦不忘送上幾樣襄州特產,面上始終帶着一種雲淡風輕的笑容,彷彿對一切都渾然不在意。
等人一走,李賢掂量了一下那些不怎麼值錢,卻勝在心意的禮物,不由暗歎霍王李元軌賢名更勝韓王李元嘉,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由於大唐並不像漢朝之初那樣封國無數,也不像明朝那樣藩王坐掌軍馬,因此可以說藩王權力極其有限。哪怕有什麼大動作,能夠遭到的反彈也有限得很。
但是……爲什麼會有那麼多人!
由於昔日王世充佔據東都洛陽久攻不下的緣故,因此李世民拿下洛陽後便奉了李淵之命焚燬洛陽宮主殿。名雖東都,但在李淵李世民兩世,大唐皇帝雖然偶有巡幸洛陽,但像李治這樣安營紮寨不走了,直接把東都當成京都,這還從未有過。隨着大批權貴的遷入,洛陽地皮飛漲,這也讓某位早些時候購入大量地皮房產的地主得以大大發了一筆橫財。
而當百多位皇族再次涌入了洛陽之後,原本荒地廢屋四處可見的城中竟是擠得滿滿當當,用百姓們某句戲語來說,那就是倘若天上掉一塊隕石在洛陽,少說也會砸到兩個嗣王三個郡王,剩下一個指不定還是親王----和某種爆炸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於這些天璜貴胄的涌入,洛陽的治安情況直線惡化,最後李賢這個儲君親自兼任洛州牧,洛陽方纔在表面上恢復了安定和諧的景象。至於暗地裡串門子勾搭,拉幫結派密謀,或是往大臣宅第送禮,抑或是彼此互相交流一下御女經驗……總而言之幹什麼的都有。
在這樣內裡羣魔亂舞,外間戰火紛飛的情況下,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李顯在迎娶了王妃大半年之後,終於迎來了王妃懷孕的喜訊。而李賢的家裡也出現了一位大腹便便的準媽媽---一年前剛剛生下了一個女兒的賀蘭煙,這一回再次光榮地懷孕了。
這位嫁人之後曾經多年沒有懷孕的儲君正妃如今可謂是容光煥發,走到哪裡都是一臉笑容。她纔不怕什麼身材走樣,生產痛苦,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自然是多多益善。至於生男生女,她卻不那麼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