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愛不等上官雲姬作答,便搶先一步,向她出拳。上官雲姬及時封住徐愛拳路,卻見徐愛的拳在不可思議的角度撤去,又在毫無防備之處襲來,端的難纏。只見徐愛眼睛半閉,全身鬆散,拳勁似發而不發,意念似醒而未醒,上體歪斜卻不失平衡,步伐凌亂而進退得當,雖然拳上所含內力相比上官雲姬而言甚弱,卻打得上官雲姬毫無還手之力,不多時上官雲姬身上已有十數處拳痕。若不是徐愛內力不足,上官雲姬怕是早命喪黃泉!
上官雲姬自知今日難以在這小子面前討得半分好,身邊又無幫手,有意暫且脫身,卻不敢返身離去,生怕徐愛背後偷襲,便媚眼笑道:“小先生好本事,原是真人不露相啊!倒是妾身看走了眼。小先生若要救你師傅,便自行去救好了,妾身絕不阻攔。妾身現在要去山頂照料我家相公和兩位貴客,小先生可要跟來做客?”
徐愛聽得,明知那兩位貴客便是李純鈞、王守讓二人卻不敢跟去,生怕誤中陷阱,連自己都栽了,那便大大不妙了。目送上官雲姬離開,徐愛急忙反身進屋,去救王守仁。幸好上官雲姬提前餵了王守仁雄黃酒,幸好劉剛死前殺光了五步蛇,徐愛救醒了王守仁,卻只能對着劉剛這位只認識了半天的兄長的屍體哭泣。
徐愛、王守仁兩人不敢在小築內久待,商量下決定先送王守仁去安全之處,並與仇昌會合,再圖解救二人。於是徐愛揹負劉剛屍體,二人從山林之間穿插而過,前往徐愛和仇昌之前商議的會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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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徐愛講述了這些,仇昌雖覺得匪夷所思,卻也向徐愛表示了祝賀。機緣巧合下學會了丐幫最深奧的武學,糊里糊塗間躋身二流高手之列,在兩個多月前還只是一名純粹的儒生的徐愛,自己也感嘆世事無常。
“曰仁,你拳法初成,還需要多加鞏固,我意你留在成都內修習拳法,我再探峨眉山尋找李兄和王小姐的下落,待我找到若需要幫手,我再回來找你!如何?”
“仇兄,麻煩你了!本來你的任務只是保護恩師,現在卻……”
“應該的,見死不救非我所爲。唔……還有一點,你的《叫花心法》我看了下,與錦衣衛收藏的《叫花心法》手抄本有很大的不同,多了最後三篇。這三篇看似簡單,內功原理似乎與前面六篇並無不同,但運功次序我卻看不明白,至少錦衣衛中所珍藏的各門各派的內功心法都沒有這種詭異的運功次序……嗯,你自己練練看吧!”
“張三爺爺遺留的四本秘籍,李兄說其餘三本都是高深武學,唯獨這本是入門心法,我之前也一直對此事感覺奇怪,原來是這個道理。我猜這最後三篇‘詭異’心法不會是特意用來匹配這門睡羅漢拳的吧?”
“哈哈,那你就賺大了!”
不知爲何,自從劉剛死後,仇昌似乎有些變了。他的話也變多了,還學會了他從前幾乎不會的一項技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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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牢裡,王守讓已然昏睡。李純鈞卻怎麼也睡不着。他的腦袋裡渾渾噩噩,不斷地自責,不斷的哭泣,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從外表看,這個雙目暗淡無光、頭髮披散、蜷曲在角落裡的大男孩,與剛下山時那個意氣風發的江湖兒郎判若兩人!
不自覺的,他又哭出了聲,一旁的王守讓卻被驚醒。
“李純鈞,你還是個男人嗎?從山間小築,到西山山頂的巖洞,再到這個鬼地方,你哭了一天一夜,你不煩我都煩了!”從小深受禮教的王守讓再也忍不住了,“你好歹也是個江湖高手,你幾乎毫不反抗的被擒住,我不怪你什麼,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姓上官的連我這個女子都迷住了,何況是你?再說你並沒有保護我們的義務,又對我們兄妹有救命之恩,按說我現在也不該埋怨,可是我覺得你做人不能總這樣懦弱,遇到困難就哭算什麼,我一女孩子還沒哭呢!”
李純鈞擦擦眼淚,哽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沒用?你怎麼會這麼想?武將覺得書生沒用,文豪覺得武者粗俗,可你卻是名門正派出身的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弟,在我看來即使你身無分文,也是高人一等的。你又爲何妄自菲薄?”
李純鈞並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開始喃喃自語:“小時後自我懂事起,爺爺和父親就教我讀書認字,教我武功兵法,爺爺說只有‘習得文武藝’才能‘貨與帝王家’,父親說這些是李家的榮耀需要我去傳承,可是他們誰都不知道,我很厭煩那種枯燥辛苦的生活,我最大的夢想是能跟鄰居家木匠大叔那樣有一雙巧手,能造出別人想不到的東西;後來爺爺去世了,父親說我可以先踏入江湖增加閱歷,生下兒子保住李家血脈,再選擇是否效力朝廷、出人頭地,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更加抓緊文武的習練;母親不忍我日日苦累,偷放我出去玩耍,結果我遇到鄉里大戶的兒子,他侮辱了李家,我就打了他,自己卻被他家的家丁打了,母親因爲偷放我也被父親打了,那一次我哭了三個時辰,哭得很慘;後來我便不再違背父親意願,母親也不敢再‘耽誤’我的學習,可我總會想起那個大戶的兒子對我家衰落的嘲笑,對李家後人不能重現李家榮耀的無能的嘲笑,對我們‘恬不知恥’的自詡名門之後的嘲笑,我卻不能把他怎麼樣,只有自己在月下偷偷哭泣罷了;再後來,父親考取了功名,他要去做官、實現抱負,我便被他送到了‘朝聖殿’,在那裡我發現自己真的很渺小,我引以爲傲的家族在那什麼都不是,我的每一位同學都來自比我更閃耀的世家,他們平時談論的不是名馬美玉便是祖上功績,我跟他們聊不到一起,只能默默的不斷練武習文;後來,我發現有一個跟我同樣不喜歡他們的人,我的大師兄趙化,他是個武癡,武功比我高出太多太多,他總是和我切磋,從他那裡我學到很多簡單有用的招式,於是他成了我唯一的朋友,那時候我才發現他竟然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嫡系子孫,我就更加自卑了;再後來,我發現自己還是有值得驕傲之處的,我的武功在同期的三十六名學生中位居第二,由於大師兄文采不好畢不了業,我的武學成績在畢業生裡排名第一,可當我爲了給父親報仇來到京城時,我卻遇到了孫瑾瑜和那姓仇的錦衣衛,他們年紀跟我相仿,武功卻在我大師兄趙化之上,更甩了我不知幾條街,我連最後驕傲的資本都沒有了……你知道嗎,我曾經想自殺,因爲我沒了親人已然了無牽掛,唯一的朋友還在黃山上學藝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行走江湖,那我這樣無能之人還活着做什麼,只是由於我尚無子嗣不能絕了李家香火,而且父母大仇未報,我才一直苟延殘喘……”漸漸的李純鈞又有些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