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十七)“好孩子不想吃飯只能吃土”
張藝妤如竹筒倒豆子般,提供了不少信息。
齊斯差不多明白了,這個副本中加上陳立東一隊,至少有三隊玩家是組隊進來的。
聽風公會四人,九州兩人,皆發生了分散;如果組隊指環沒有出差錯,基本上可以判斷,這個副本存在至少兩個空間。
讓齊斯比較在意的是,常胥竟然也在這個副本中。
成千上萬人隨機匹配,還能經常遇到熟人,明擺着是某些存在的暗箱操作。
所謂的公平和隨機性,歸根結底不過是個被規則制定者搓扁揉圓的笑話罷了。
當然,客觀來看,鬥蟋蟀時把蟋蟀扔到一個盅中,這很合理。
但不妨礙齊斯覺得不爽。
常胥這種人,留着麻煩,殺了也麻煩,在眼前晃更煩;而且經過《玫瑰莊園》和《無望海》兩次副本,對方就算是個傻子,也不會那麼容易被忽悠了。
更有甚者,敵意乃至殺意可能已經在暗中滋生。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常胥大概率不是孤身一人,身邊很可能跟着個聽風公會的旁觀者,也許還開了直播。
他要想維持人設,萬不敢在副本里率先對其他玩家下手。
張藝妤看着齊斯擰起了眉頭,不由惴惴不安地晃動了一下身子,糾結要不要說句話探探態度。
然後就見齊斯低頭看了眼手錶,又擡頭看她,伸出右手指了指地上長滿蘑菇的屍體:“時間還早,儘快吃完吧。”
張藝妤懵了,瞪大了眼睛:“啊?你說什麼?”
不要把吃屍體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啊喂!你怎麼比我還像鬼怪啊?
齊斯耐心地解釋:“這裡沒有生石灰和雙氧水,吃乾淨了纔不會留下痕跡。”
張藝妤品出了一絲危險的意味,眨了眨眼:“爲……爲什麼要不留痕跡?”
“這人的死和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關係的,爲了不給他們增添思維上的麻煩,只能處理得乾淨點了。”齊斯說得理所當然,復又掀起眼皮注視張藝妤的眼睛,“所以,你是想幫忙消滅這具屍體,還是想死呢?”
“我……我吃還不行嗎?”
張藝妤欲哭無淚,只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她到底把靈魂交給了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
七點五十分,梅狄娜女士擱下粉筆,頭也不回地從黑板後的小門離開。
“噠噠”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很快被此起彼伏的唸書聲蓋了下去。
她無疑是走遠了,估計短時間內都不會再回來。
縱然如此,玩家們依舊不敢放鬆,皆捏出一副認真的表情,大聲朗讀黑板上的字行。
齊斯先一步進了食堂,在角落坐下,收到了好幾個玩家的目光。
他面色不改,有樣學樣地棒讀起了黑板上的英文。
他已經六年沒上過學了,哪怕在上學時,英語成績也很是糟糕,再加上平日裡沒什麼需要用到英語口語的地方,以至於一開口就是一種很不標準的古怪腔調。
不過以他在這個副本里的人設,這很正常——剛開始學英語的原住民,發音怪一點怎麼了?
玩家們沒有起疑,繼續裝模作樣地讀背課文。
沒過多久,張藝妤攜着濃烈的血腥氣,噤若寒蟬地走了進來,還不停抹着眼淚,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
早讀時間尚未結束,玩家們雖有許多疑問,卻也不敢在此刻問出,只能一面以目示意,一面心不在焉地胡亂念詞。
有幾人翕動着嘴脣,眼睛死死地盯着張藝妤脣角的血漬,目光中滿是忌憚。
終於,餐桌上的空餐盤中憑空出現了糊狀的菜餚,昭告時間已到八點。
讀書聲戛然而止,玩家們疲憊地吐着氣,卻都不敢妄動。
姜君珏打從張藝妤進屋後,便一直眯縫着眼睛盯着她看。
見女孩依舊低着頭,沒有說話的打算,他摁滅了指間的煙,起身走了過去。
未等他開口,張藝妤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怯生生地囁嚅:“大佬,我……我好像吃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玩家都有意無意地看向她,企圖從她身上看出什麼。
議論聲窸窸窣窣地響起,姜君珏擡手做了個示意安靜的手勢,目光依舊盯着眼前的女孩:“伱殺人了?”
張藝妤狀似惶然,連連搖頭:“沒……沒有!人不是我殺的!我就是突然覺得好餓,想吃點什麼,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一步步走進檔案室……”
“檔案室?”
“是,檔案室。我進入檔案室後,看到門口堆着一大堆土,我當時不知道怎麼想的,就覺得那些土看上去很好吃,就上去吃了一些……”張藝妤將頭埋得更低,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血;嘴裡的也不是土,而是……而是……”
“是屍體?”姜君珏本就眯着的眼睛眯得更加狹長,“你看到的是土,吃進去的是屍體;還是那些土吃着吃着變成了屍體?”
“我不知道。”張藝妤縮了縮脖子,又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人……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
她的話語聽起來沒有條理,關鍵信息卻十分明確,再結合玩家們在第一天聽到的童謠,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昨天那句童謠第一句說什麼來着?好孩子不想吃飯只能吃土。不會是讓我們真的吃土吧?”
“這副本中的泥土恐怕不簡單,昨天那個傢伙後背上洗下來的也是泥土,然後他就死了……”
“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爲,人死後身上會出現泥土,要成爲‘好孩子’需要吃下那些泥土?這四捨五入不就是吃人嗎?” 玩家們議論紛紛,注意力短暫地從張藝妤身上移開,轉而投入對童謠意義的分析。
張藝妤的肩膀依舊有些打顫,卻也知道自己這是過關了。
她輕輕舒了口氣,擡眼看向坐在角落的齊斯。
重新戴上人皮假面的黑髮青年沒有看她,也沒有捲入玩家的討論,只安靜地埋頭往嘴裡挖菜糊,垂下的眼睫在眼瞼上投下一簇陰翳,看上去遊離於世界之外。
……
半個小時前,齊斯將所有用以擺脫嫌疑的話術簡短地向張藝妤複述了一遍,包括說每句話時的語氣,以及需要用到的表情。
張藝妤愣愣地聽完,在齊斯問“記住了嗎”時,才如夢初醒地搖了搖頭。
眼看着齊斯的目光變得危險,左手覆蓋上右手的銀製手環,她一癟嘴就哭了出來:“我不是記不住,我是怕我演不好……我很笨的,一緊張就什麼都不會……”
“這樣麼?”齊斯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思考。
兩秒後,他有了決斷,粲然展顏:“那你已經沒用了。活成這種蠢樣子,還是儘快去死比較好呢。”
青年的話語中帶着可感的惡意,笑容如同凌虐獵物的鬣狗般嗜血。
一枚金色葉片的虛影在他的右手邊懸浮,在注目的剎那張藝妤便意識到這是她的靈魂。
齊斯擡起右手,將那枚葉片握在手中,緩緩收緊五指。
張藝妤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那隻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量從四面八方用力,將她越捏越緊,幾乎要將她從頭到尾碾碎。
呼吸似乎都成了一種負擔,疼痛從各個角度爬滿了全身,死亡近在咫尺,思維也被壓成粉末,她顫抖着,語無倫次地哀求着,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
就在張藝妤以爲自己要死了時,卻感覺身上的壓力一鬆。
只見齊斯放下了手,金色的葉片在他一揮間消散。
青年將手插進口袋,笑着吐出一句話:“很好,就是這個狀態,保持住。”
張藝妤的雙腿依舊止不住地打顫。
齊斯嘆了口氣:“怕什麼?我答應過讓你活下去,只要你不率先違約,我又拿你有什麼辦法呢?”
張藝妤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契約的主導者向來有解釋條款的特權,誰知道以後齊斯會不會抓着她的一個錯處,順手把她捏死?
走回食堂的路上,張藝妤嗚咽着問:“我告訴他們這些錯誤的信息,他們會不會被帶偏啊?”
齊斯側過頭看她,狀似不解:“那有什麼關係?就是要讓他們都死了纔好。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不是麼?”
“你吃人的事一旦被傳出去,調查局一定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你覺得你還有獲得自由的希望嗎?還是說,你心甘情願爲了這些不相干的人的命,葬送你的未來?”
青年忽然勾起脣角,笑得惡意滿滿:“當然,他們是死是活和我無關,畢竟我從未引起他們的懷疑。一切皆取決於你——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張藝妤沉默了,只因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選擇。
說到底,她是個自私的人,平日裡雖然不至於主動害人,但在生死攸關之際,她從不會管其他人的死活……
答案已明,齊斯卻偏要等人親口說出。
他如同將砝碼擺上天平的魔鬼,循循善誘:“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我。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爲你行事的不周。如果你能將血跡處理乾淨,再騙過他們,他們本是不用死的啊。”
“而現在,要麼你活,要麼他們活,世界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我很好奇,你的選擇是什麼。”
良久的寂靜後,張藝妤咬了咬嘴脣,終究是說出了那句話:“我想活下去……”
“我想,讓他們死。”
……
“好孩子需要吃土,土就是屍體,後續不會讓我們自相殘殺吧?”
“不要那麼悲觀嘛,未必沒有一起活下去的可能……”
“所以童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玩家們交流了一會兒,沒聊出個所以然。
說了一早上的話,都有些口乾舌燥,他們看了看眼前汁水充沛的菜餚,秉持着“早晚要吃的”心理,紛紛端起碗啜飲起來。
飯菜的味道和昨天的晚餐一樣一言難盡,不過考慮到這吃不死人,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這個時候,玩家們差不多都知道做出這一桌黑暗料理的是誰了,不約而同地朝齊斯投來怨懟的目光。
齊斯若無所覺,自顧自吃乾淨了自己那份飯菜,便端着碗筷走到洗手檯邊,對着年代和副本背景極度不符的水龍頭沖洗。
嘩嘩的水聲置若罔聞地響起,將他和身後還在用餐的玩家們隔開,透出幾分冷清和孤寂。
另一邊,張藝妤盯着眼前的飯菜,卻沒有任何胃口,陣陣飽腹感牽動糟糕的回憶,她在清醒狀態下又一次想起屍體的口感,臉色白了又白。
姜君珏時刻關注着她的表情,見她躑躅,還以爲她沉浸在不小心吃了人的心理陰影中,當下坐過去出言安慰:“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就當是做夢了。早飯再不想吃也得吃,不然恐怕會違反規則。”
張藝妤點了點頭,苦着臉小口往嘴裡挖飯菜。
剛擺脫一個危機,她又陷入了新的苦惱之中。
“司契”和常胥有齟齬在先,會不會恨屋及烏,拿她當肉票啊?
不對,她已經是肉票了;那接下來會不會被撕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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