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搠思監眼珠一轉,上前解圍道:“陛下,太子殿下,臣覺得當務之急是救回小皇子,至於小皇子的血脈問題,可容後再做細論,我等萬不可被反賊牽着鼻子走啊!”
至正帝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贊同道:“不錯,這反賊分明是有意攪亂視聽,圖謀救走察汗。此獠猖獗至此,簡直視我大元君臣如無物,衆卿切不可被其誤導。”
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和孛羅帖木兒等宗親對視一眼,道:“兒臣並無對父皇不敬之意,只是茲事體大,若不能當面澄清,只怕會動搖三軍將士之心,也會使衆宗親勳貴心有疑慮,久之必成禍患,望父皇能體諒兒臣的一片苦心。不過如今小弟落入賊人之手,我等的確應該先將他救回來再說。”
至正帝點點頭,道:“太子也是爲大元社稷着想,朕深感欣慰。只是你們可知這賊人是何身份,武功倒是不差。”
火欲魂上前一步,道:“回稟皇上,他便是曾經俘虜過汝陽王的蕭璟。此人武功蓋世,老衲大大不及,爲了皇上安全着想,還是請來樸公公爲妙。”
至正帝臉色一沉,看向蕭璟的目光中不自覺的帶上幾絲審視之意,片刻之後又變成憤恨嫉妒之情,對蕭璟的年輕、風采、武功、外貌越看越不順眼,這種嫉妒之情甚至一度蓋過了皇子被奪的恨意,心中又想起念念不忘的趙敏,如此風華絕代的美人自己無福享用,竟然便宜了眼前這個漢奴。
至正帝胸臆難平,一邊吩咐太監去請樸不花,一邊指着汝陽王斥道:“好個察汗,果真是大奸似忠之輩,口口聲聲忠於大元,如今這反賊都已經進宮來救他了,可見二者勾連是何等之深。”
蕭璟道:“他若真的跟我有勾結,你以爲你現在還能安然坐在皇位上嗎?”
至正帝道:“他倒是敢反?你以爲朕這幾十年皇帝白當了嗎?”
蕭璟大笑道:“的確沒有白當,殺脫脫、殺察汗,自毀國之干城。扶植樸不花霍亂朝綱,使自己淪爲傀儡,元廷在內耗中江河日下。又爲了自己皇位的穩定,不惜甘做龜公,將祖宗基業拱手讓人。皇上,你實乃我等漢人恢復河山的最大功臣,蕭某在這裡先說一聲謝謝了。”
“你……”至正帝氣急,戟指蕭璟道:“你找死,識相的快快將朕的孩兒還回來,否則朕將你碎屍萬段。”
蕭璟道:“皇上別擔心,我雖然對你們蒙古權貴沒有好感,但還不至於對一個剛滿月的小兒出手。只要你稍安勿躁,讓我處理完汝陽王之事,我就將他還給你。如果你敢輕舉妄動,刀劍無眼,萬一這孩子失手被殺,可就不關我的事了。屆時沒有了這條維繫關係的紐帶,樸不花馬上就會叫你做人,你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今天賜死大臣的威風了。”
至正帝氣的鬚髮皆張,卻毫無辦法。若果真是自己的兒子,那爲了擒殺蕭璟,犧牲一個兒子實在不算什麼,可壞就壞在這小孽種關係重大,若有閃失,如今這大好局面必將毀於一旦。一想起樸不花往日的種種手段,至正帝不禁心頭沉重,實在沒有信心勝過他。
皇后奇承娘在一邊哭訴道:“皇上,你可一定要救回我兒,他……”
作爲樸不花一手扶持的頭號馬仔,丞相搠思監更加害怕小皇子出事,急忙勸道:“陛下,如今小皇子落入此賊手中,我等且不可急躁冒進,否則萬一傷了這個神賜之子,必將獲罪於天啊。我等不如等樸公公來處理此事,他武功高強,一定能擊殺此賊,安全救回小皇子的。”
搠思監話音剛落,立刻便是一片附議之聲,衆臣除了以太子爲首的太子黨,以及隱隱以孛羅帖木兒爲首的宗親勳貴黨冷眼旁觀,甚至巴不得這血脈不明的孽種立即死亡外,剩下的不管是帝黨的還是樸黨的,誰也不敢讓這關係重大的嬰兒出事,否則日後問起責來,任何人也別想好過。
至正帝就坡下驢,故作恨恨道:“好,朕先容你多活片刻,待會就讓你跟察汗在地下作伴。”說完在衆臣的簇擁下,緩緩退出幾步,隱入宮中禁衛的保護之中。
火欲魂一直無悲無喜的站在一邊,此時上期幾步,道:“兩年不見,蕭施主風采更勝,武功已然遠勝老衲,可喜可賀。”
蕭璟笑吟吟道:“只是比大師先走了幾步而已,不值一哂。二位好友武功高強,在下適才情急出手,還望雲裳和大師莫怪。”
柳生雲裳和火欲魂各自一笑,都有再見老朋友的喜悅之情,火欲魂頌了聲佛號,道:“施主果然不愧天生靈慧之人,資質悟性當世無出其右,這麼快便已抵達武學彼岸,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成就,老衲佩服。我觀施主雙目瑩澈、肌膚似玉、骨若琉璃,此乃無上瑜伽大成之象,比起老衲,也絲毫不差,可見施主必然已經平安度過災劫,於非想非非想的禪定之中悟得大梵妙境,如今不出家已在佛中,善哉善哉!”
蕭璟一邊將內力輸入察汗體內,一邊微笑道:“不過是踏入了半隻腳而已,想要真正圓滿,還需花費一些功夫。這還要多謝大師慷慨賜法,不僅於我武學之道大有助益,更使我得脫牢籠,化災解厄,此恩此德,永不敢忘。”
火欲魂道:“這也是施主緣法所致,老衲不過是上應天意,順手施爲。施主如今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無上瑜伽此前或有大用,此後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已,老衲愧領了。”
蕭璟點頭道:“大師稍待,待我救醒王爺,再和大師一論瑜伽大道。”
柳生雲裳道:“蕭君此來,是爲了救汝陽王的麼?”
蕭璟笑着搖頭道:“不是。不過如今適逢其會,倒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不然回去之後無法交代。”
柳生雲裳展顏一笑,道:“趙姑娘是深明事理之人,否則早就哭求着你劫獄救人了,如今王爺死於皇帝之手,她怎會無端遷罪於你?”
蕭璟笑道:“我若無能爲力,她確實不會怪我,但若連試都不試一下,直接坐視老王爺死在面前,那可就難說了,說不得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讓上牀了。這可不行,有如花似玉的媳婦在身邊,哪還能讓自己獨守空房?爲了以後的幸福着想,我還是現在受點累算了。”
柳生雲裳暈生雙頰,美目生輝,打趣道:“蕭君風流多情,身邊美人環繞,郡主哪捨得將你推向別人?放心吧,只要你能力足夠,以後有的是豔福可享。”
火欲魂聽着二人對話,在一邊默默的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蕭璟莞爾一笑,對柳生雲裳道:“雲裳,一年不見,你變壞了!這可不像我記憶中豪爽純潔的你哦!”
柳生雲裳微微一笑,道:“我沒變,只是以前你對我的瞭解不夠而已。璟君應該高興纔對,你對雲裳的認識可是又深了一層。加油哦,雲裳期待你能繼續深入下去。”
蕭璟道:“雲裳可真會開玩笑,可惜在下是有家室的人了,若總想了解雲裳,怕是要壞事。”
幾人說着話,突聽察汗輕哼了一聲,手指輕輕動了幾下,失去的生命氣息竟然又再度出現。
察汗昏昏沉沉,再即將陷入黑暗中時,突感有人將自己扶了起來,隨即背心傳來一道溫熱的真氣,在體內繞行數週,將腹部的攢心絞痛暫時壓制下去,竟使得意識漸漸迴歸,腦袋恢復幾分清明。
他努力的睜開雙眼,入目的卻是一張十分熟悉的俊朗臉龐,當下虛弱道:“你,你,是你?”
蕭璟道:“是我,怎樣?見到我出現在這裡,你是不是很失望?”
察汗露出一絲笑容,道:“不僅不失望,反而十分高興。”
蕭璟沒好氣的道:“你以爲我是來救你的麼?”
察汗平靜道:“即便你真的是來救我的,我也不會走的。察汗活着一天,便是一個不穩定因素,我的舊部,我的門生故吏就有理由打着我的旗號來滿足自己的野心。只有我死了,沒有了我這面旗幟,才能讓他們死心,不敢輕舉妄動。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挽回,一個死了的察汗對大元來說纔是最有利的,所以,你放開我吧。”
蕭璟冷笑道:“你想做大元的嶽武穆?”
察汗苦笑道:“我很佩服嶽武穆,但我做不到他那樣的程度。老夫一生爲國盡忠,無怨不悔,但卻不願強求子女爲我的理想獻身,因此老夫讓我兒北歸草原,先前又對你囚而不殺,爲的就是等老夫不能再庇護敏敏的時候,她也能有一個好的歸宿,不至於讓人欺負了去。”
蕭璟道:“你不殺我難道不是爲了招降我麼?”
察汗道:“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其實,老夫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殺你,除了我卻是欣賞你之外,你畢竟是敏敏的摯愛,老夫愛屋及烏之下,也不願對你下殺手。另外,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倒在皇上的刀下,屆時若敏敏還忘不了你,我就會放你出來,讓她跟你遠走高飛。”
蕭璟沉默片刻,道:“你對敏敏的確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
察汗努力微笑道;“現在,我要再盡一個臣子、一個蒙古兒郎的責任。你放手吧,我求仁得仁,只想再爲我大元做最後的一點貢獻。你若強項救我,就是陷我於不忠不義之中,放手……。”
蕭璟眉頭微皺,感受着察汗話語中的堅決,當下慢慢收回內力。
汝陽王的臉色變的一點點紫黑,他喘着氣,艱難道:“在此之前,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敏敏,如今見到你,我就放心了。現在,我正式將她託付給你,你要好好對她。我無法親眼看到敏敏出嫁時的模樣,在臨死之前,我希望你能叫我一聲岳父,就當你們兩個已經拜堂成親了。”
蕭璟抓住察汗的手,道:“嶽……岳父,你放心吧,我對敏敏珍若生命,決不會讓她受到別人的欺負。”
汝陽王雙眼微閉,臉上卻洋溢着滿足的笑容,喃喃道:“好女婿,好女婿,我察汗雖然有心報國、無力迴天,但我盡力了,此生無悔、無憾……”隨着聲音減弱,他最終閉上雙眼,笑容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