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細雨樓坐落於長安城南晉昌坊,是長安城最負盛名的酒樓,以裝飾奢華,飲食名貴出名。據說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只要是這世上有的,就沒有在金風細雨樓吃不到的。
蕭璟來到金風細雨樓的時候,整個四樓只有寥寥十幾桌的客人,不過個個都依着不凡,出手豪闊,顯然非富即貴。蕭璟點了一桌酒菜,找個偏僻的角落,開始吃喝起來。
他得到消息,明教之人果然絲毫不將城中官兵放在眼裡,已經大搖大擺的入了城,只是不知道具體待在哪裡。
蕭璟也不是太着急,只要他們沒走,總有和朝廷的人碰撞的時候,到時候就在一邊看戲好了,順便摸摸雙方的底,完事之後,就去終南山找楊過後人,尋回降龍十八掌。
此時,在金風細雨樓五樓雅間之中,掌櫃的蘇半城一臉恭敬的站在一邊伺候着,被蕭璟心心念唸的明教衆人正團團而坐,臉色各異的商量着事情。
眉毛雪白,十指修長有力的殷天正率先開口道:“五行旗五位掌旗使爲何沒到?難道值此危難之際,他們還不願意放下成見,攜手共同禦敵嗎?”殷天正久居高位,神態間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話一出口,連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楊逍淡然一笑,解釋道:“鷹王誤會了,五行旗五位掌旗使非是不識大體之人,他們早已經帶着五行旗衆先一步進城,此刻正在外圍警戒,萬一有情況,也好接應咱們一二。”
周顛冷笑開口道:“能有什麼情況?咱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便是皇宮大內也能殺個三進三出,偏你楊左使前怕狼後怕虎,好不容易從坐忘峰下來了,這膽子倒忘了帶了。”
楊逍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陰鬱,不過到底有些涵養,沒有立即發作,不悅道:“眼下汝陽王十幾萬大軍在外虎視眈眈,朝廷到底有沒有其他佈置,咱們也是一無所知。金風細雨樓雖然是本教知根知底的據點,但有沒有朝廷的眼線委實不好說,有五行旗的兄弟們接應,咱們也能多幾分安全保障,我等身死事小,本教數百年傳承毀於一旦事大,多幾分小心總是沒錯的。”
周顛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還要再說,卻被布袋和尚攔了下來。
青翼蝠王韋一笑是個身材瘦小,面色青白的乾瘦中年人,此時見楊逍和周顛一見面就擡槓,知道這二人在爭立教主之事上有些恩怨,雖然他也看不慣楊逍,但此時實在不是內訌的時候,當下上前出言道:“五行旗不來也沒什麼,只要他們來到關中參戰,以五行旗衆的精銳與配合作戰能力,足以對接下來的戰局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彭瑩玉贊同道:“蝠王說得不錯,五行旗向來是教主直屬,無論是個人武功,還是戰陣殺伐,都是本教最強的,我帶來的幾千紅巾軍也算不錯了,但跟五行旗一比,可就遠遠不如了。”
殷天正道:“老夫也帶來了一千天鷹騎,這是我天鷹教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個個都是上馬能破陣、下馬能斃敵,就算不如五行旗,但也差不了多少,希望能起到關鍵性作用吧!”
楊逍起身拱手道:“幾位傾力相助,楊某銘感五內,待此次事了,楊某必一一厚禮酬謝,定不叫幾位吃虧。”
殷天正淡漠道:“我想楊左使搞錯了一件事,殷某今次前來幫忙,是因爲不想看到明教覆亡,並不是因爲你楊左使人格魅力感人,前來幫你禦敵,你麾下的李良弼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此次不論成敗,都是殷某自願爲之,用不着任何人感謝!”
周顛卻是嘿嘿一陣怪笑:“楊逍你知道我們這次是來幫你的就好,我周顛也不要別的,此次過後,只希望你楊左使認清自己的斤兩,不要再一味貪圖教主之位,只要你自願放棄,就還是我周顛的弟兄,此次幫忙,也就理所應當了。”
楊逍冷笑道:“這麼說,如果我不願意,周兄就不拿我當弟兄看了?不是弟兄,說不得就是敵人,你周顛是不是還準備跟我動手啊?”
周顛嘿然道:“這可是你說的,看來你楊逍早就想跟我動手了,來來來,在大戰之前,我等索性先來一場龍爭虎鬥,先決出教主之位好了,我周顛第一個不服你楊逍,怎麼樣,你是不是要下場來賜教賜教啊?”
楊逍心中怒意翻騰,暗恨周顛不顧大局,咬牙切齒道:“我看周兄倒是很想當這個教主,既然周兄自認本事高強,看不起楊某,不如就由周兄前去退敵,若周兄能孤身一人退得朝廷十萬大軍,楊某就第一個擁護你當教主。就不知周兄有沒有這個膽子?”
周顛冷笑道:“我是沒有這樣的本事的,我周顛也承認武功不如你楊左使,但我就是不服你,你待怎樣?”
眼看二人越說火藥味越重,其餘人趕忙勸解,韋一笑攔住了楊逍,彭和尚止住了周顛,二人這才互瞪一眼,氣呼呼的坐下。
彭瑩玉是五散人中最具威望者,同時也是明教反元的急先鋒,麾下不僅有兵敗被殺的袁州周子旺、徐州紅巾軍徐壽輝,他本人甚至還化身無生老母,建立了一個叫白蓮教的教派,所以五散人以他爲首。
此時眼看周顛吹鬍子瞪眼,心中各種不忿,於是耐心解釋道:“誠如鷹王所說,我等前來幫李良弼,最主要原因是阻止韃子朝廷覆滅聖教,若此戰戰敗,韃子揮軍西進,橫掃崑崙,覆滅聖火,我等還要不要做人了?”
衆人聽後均覺有理,周顛氣來得快,去的也快,正準備說些什麼,忽聽一個聲音道:“那就做鬼好了,正好一了百了。”
衆人豁然色變,起身面面相覷。這聲音絕不是屋中任何一個人發出的,但聽來字字清晰明瞭,好似有人對着他們耳朵說出來一般,偏偏以他們的武功,卻連說話之人的大體方向都判斷不出來,更遑論知曉來人是遠是近,是站着不動,還是在飛速接近了。
衆人面色凝重,正準備打開房門查探情況,忽聽“嘭”一聲,房門瞬間粉碎,碎屑四處飛散。
楊逍等人大吃一驚,忙定睛一看,卻見門口站着一個鶴髮童顏,眼神冷酷的道者。
道人一手後背,一手衣袖微微晃動,似乎在告訴在場諸人,正是這大袖凌空一揮之力,輕輕巧巧的粉碎了堅實的木門。
衆人都是識貨的角色,單從這一手,已經看出這個道士是個極爲危險的人物,個個都面色極爲凝重。殷天正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爲何私闖他人居所?”
道士桀桀一笑,森然道:“要你們命的人,魔教的小崽子們,貧道等了你們足足半個多月,可惜陽頂天那小子沒來,還要勞煩貧道多動一次手,等了結了你們,不管他是死是活,貧道都送他下去跟衣正原重逢,你們很快就能再見了。嘿嘿嘿……”
明教衆人對視一眼,心知事難善了,這不明底細的道人來頭恐怕超過他們的想象,當下也顧不得以多欺少了,虎吼一聲,齊齊強攻而上。
道人灑然一笑,雙袖一擺,一股寒流席捲而過,將五散人逼得手忙腳亂。
殷天正一手長劍,一手鷹爪,揉身而上,一刺道人胸口,一抓道人左腰。道人大袖一拂捲住長劍,內力一震,這千錘百煉的精鋼長劍瞬間斷爲幾截,隨着道人長袖甩動,化作數點寒星,齊齊射向緊隨其後的楊逍。
楊逍屈指連彈,叮叮數聲,彈開了斷劍,卻將左手震得幾乎失去知覺,中指骨頭開裂,瞬間又紅又腫,楊逍本人也被劍上傳來的反震之力迫退。
殷天正長劍雖斷,但五指箕張,霎時間就要穿透道士的左腎,卻見道人不閃不避,反而挺腰再上一步,殷天正一爪實實在在的拿住道人腎俞、命門、志室等要穴,能穿金透骨的鷹爪力瞬間全力發動,就要廢了這道人。然而五指所到之處,猶如抓上了千年寒鐵一般,堅硬之中,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順着手指直入心房,不僅震得他五指發麻,更是激靈靈打了寒戰,而那道人卻僅僅被抓破了幾層外衣。
那道人硬生生承受天鷹一爪,面上似毫無所覺,右手微擡,呼的一掌拍向殷天正胸口,掌未至,一股寒風已經逼得殷天正呼吸困難,五臟六腑齊齊作痛。
眼看這一掌避無可避,殷天正索性五指再探,急抓向道人面門,想要與敵偕亡。那道人大袖飄飄,勁風一掃,將殷天正五爪拂到一旁,右手仍似慢實快的拍過去。
“鷹王!”楊逍五散人慾救不得,各自發出一聲悲呼。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青影一閃而過,將殷天正帶着後退數尺,在間不容髮之間避過了致命一掌。卻是青翼蝠王韋一笑見殷天正勢危,施展決頂輕功救下了他一命。
那道人見殷天正被救走,眼神一寒,也不變招,身體唰的一聲,如影隨形而進,掌風呼嘯震盪,竟打算一口氣斃掉殷天正。
殷天正雙手被道人一震一拂,此時綿軟無力,一時使不上勁,眼睜睜的看着掌風越逼越近,當下強提麻木的雙手,不管不顧的就要硬接那道人一掌。
不過他快,有人比他更快。韋一笑雖然輕功天下無雙,但畢竟帶着殷天正,見無法擺脫這跗骨之蛆般的一掌,當下也不再閃避。韋一笑身軀微蹲,施展千斤墜力貫雙足,重重一跺。
只聽咔嚓嚓一陣響,木質地板如何承受得了這千鈞之力,剎那間破開一個大洞,韋一笑二人如流星墜地一般自那洞中跌落,險之又險的避過了一掌。
那道人見二人再一次逃脫虎口,不由冷哼一聲,右手衣袖順勢猛拍,一股寒流如驚濤駭浪般的轟向洞口下墜的二人。
韋一笑人在空中,見道人袖風招展,避無可避之下,運起寒冰綿掌,以十成力呼的一聲迎向道人拍來的勁風。
二者相交,韋一笑悶哼一聲,但覺一股天地極致的寒意自勁風中透出,自己的寒冰綿掌與之一比,好似螢火比如皓月。這股寒意擊潰寒冰綿掌掌力,餘勢未衰,砰一聲擊打在韋一笑胸口。
韋一笑身軀一滯,但覺寒意入體,霎時間引爆了潛藏在體內經脈中的淤積寒毒,身體猶如打擺子一般墜落在地,臉色一片慘白,只覺全身血液幾息之間就要變作冰塊。
二人自五樓墜地,動靜極大,下面一衆食客突然目睹此等變故,嚇得一陣雞飛狗跳,紛紛朝樓下跑去。
韋一笑強行壓下體內寒意,雙眼變得一片猙獰,此時只想找個活人,吸上幾口熱乎乎的鮮血來緩解體內爆發的寒毒傷勢。此時見衆食客紛紛朝樓下奔去,想也不想的朝着離他最近的一個背影猛撲過去,同時雙手或鎖或拿,務求不讓獵物逃脫鉗制。
蕭璟本來在四樓吃完飯,正準備前往大慈恩寺一遊,忽然間樓頂破開一個大洞,兩個人影自洞中掉落。
蕭璟心中一驚,立刻想到了不尋常之處,此時此刻,能有如此動靜的,極有可能就是明教和那道人所爲。
蕭璟雙眼微一打量,見落下二人,一個眉毛雪白,一個一身青衣、身材幹枯瘦小,不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當下忙裝作普通食客,不動聲色的朝樓下跑去。
才行得幾步,身後惡風呼嘯,吹的頭皮發麻,顯然有人對他動了手。蕭璟暗道一聲晦氣,卻也不驚不懼,身軀微擰,左掌猛然後劈,同時右手打狗棒如青龍出海一般刺向來人胸腹。
韋一笑沒料到隨意捕捉之人還是個練家子,不過此時也顧不得了,右手再聚餘力,寒冰綿掌陰風陣陣,迎向蕭璟後劈左掌,同時身軀一晃,打狗棒擦着衣衫而過。
蕭璟見韋一笑輕易避過打狗棒致命一刺,心中一凜,絲毫不敢大意,神照功急速運轉,自修煉此功一來,首次全力出手。
乍聞龍吟身炸響,二人雙掌一接,蕭璟但覺一股綿綿不絕的冰寒之力自對方掌上傳來,震的他斜退數步,左手血液幾乎凝結。蕭璟急速催動神照功,天下精純無雙的內力幾個沖刷,左手便恢復如初,也不管韋一笑了,再次朝着樓梯口跑去。
韋一笑本來就寒毒發作,內力運轉不暢,此時被蕭璟一掌打的倒飛而回,即將跌落在地時,被殷天正接住。韋一笑張嘴噴出一口凝結成冰的血塊,咬牙道:“神龍擺尾!好一個降龍十八掌,是丐幫之人。”
殷天正見韋一笑寒毒入骨,也沒時間多說,身軀縱起如鷹隼,再回來時,手中已經抓了兩個壯漢。
韋一笑猶如蒼蠅見血一般,一把撲上去,咬住一個大漢的脖子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吮吸起來。
蕭璟擊飛韋一笑,再次朝着樓下跑去,沒走幾步,卻再次被人當頭攔截。
蕭璟見今天無論如何也難以輕鬆脫身,索性不再一心跑路了。心中一時豪氣大發,右手一抖,布袋碎片紛揚而落,漏出陽光下如美玉一般的翠綠打狗棒。